他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魔修们渐渐平静下来,纷纷朝天无疾看去。
秦拂心中紧了一下。
无论火浔这番话是否是出自真心,但他明显是在以这番话煽动魔族的情绪。
她悄悄握住了断渊剑,然后就听见天无疾淡淡的说:“你们魔族都快逆天改命成功了,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又把天道的努力彻底断送了,不止你想问一句凭什么,我估计天道也想问一句凭什么。”
火浔:“……”
秦拂在旁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天无疾一句话,又把一切拉到了最初的起点——火浔背叛了天道。
火浔闭了闭眼睛,突然平静了下来,缓缓道:“尊者,您也不必激我,我对于天道着实算不上背叛,毕竟世人谁不贪生,谁没有一己私欲,我与天道沦落至此,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天无疾点了点头,重复了刚刚他的话:“谁不贪生,一己私欲。”
他笑了笑,说:“那位合天道的魔修为一己私欲置大道规则与不顾,你为一己私欲背叛天道,像你们这样的人,是如何问出凭什么这句话的?”
他的手轻抚“印天鉴”白玉盘之上的阵法,淡淡道:“你们怨恨大道将这世间最贫瘠的土地归于魔族,殊不知正是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才孕育出了魔气,魔气之中又孕育出了你们魔族的始祖。大道无情亦无偏爱,更不会有偏向谁之说,所以根本就不是大道选择将这块贫瘠的土地给了你们魔族,而是这块贫瘠的土地,选择且孕育了你们。”
火浔似乎是想反驳什么,天无疾手上重重一按,他掌下的那块“印天鉴”顿时就碎成的粉末,包裹于其中的黑色棺椁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印天鉴”碎裂的那一刻,秦拂能明显的感觉得到,那黑色的头骨似乎都暗淡了几分,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打断了火浔的话,天无疾继续说:“再来说天道,无论是人是魔,想要飞升都要过那一遭雷劫,雷劫与因果相关,你在这世间牵连越多的因果,就要遭受越多的雷劫,而这世间最大的因果,便是无缘无故的杀戮。”
他抬起头看着火浔,淡淡问:“敢问魔尊,你又欠了多少这样的因果?来日天雷之下,你又有几分把握不会灰飞烟灭?”
火浔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突然又见天无疾眨了眨眼睛,十分理直气壮的说:“况且,人族本就是得造化而生,长于万物灵气的供养之中,生来如此,你又有什么办法?”
天无疾话音落下,火浔顿时满脸的狰狞。
秦拂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方才的沉闷感烟消云散,自己满脑子的大道是否苛责魔族的念头也被瞬间打散。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被火浔绕进去了。
天无疾说的没错,人族本就是得造化而生,生来如此,魔族没有办法,人族更没办法。
所以现在和一群魔族在这里争论什么天道大道偏爱于谁根本没什么意义。
况且……得到什么就要承受什么,人族得造化而生,自然也承担了魔族根本不曾承担的责任。
他们得世间钟灵毓秀,却也维护世间万物,修不世功法,同时护卫一方平安,越获取天地灵力,越要约束己身。
魔族想要和人族一样的气运和待遇,但他们能付出和人族一样的代价吗?
不能,他们只想要“得到”。
就像天无疾所说的,他们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己私欲罢了。
在两个人的视线之中,火浔没有再说话。
他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十大魔将对视一眼,从火浔身后越出,呈半包围的姿势围住了秦拂他们。
天无疾却依旧没有看向他们。
他看着手中的头骨和地上那假印天鉴满地的碎片,叹息的问道:“阿拂,你知不知道这假印天鉴在这里是何意?”
秦拂配合的摇了摇头:“不知。”
天无疾徐徐道:“天道只能在印天鉴上降下意志,这不仅是巧合,更是大道设下的法则,而那魔修取代天道之后,魔族就制出了假的印天鉴,再加上那魔修生前的头骨,顺理成章的欺瞒了大道,让天道能在魔族降下意志,而如今印天鉴已经被毁,你觉得大道还会察觉不出来吗?”
火浔猛然抬起了头!
在他的视线之中,天无疾的手缓缓收紧,那黑色的头骨在他掌心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
然而他的声音却依旧轻缓,柔声道:“阿拂,替我拦住他们片刻。”
他话音落下,火浔立刻道:“住手!拦住他!”
十大魔将立刻上前。
秦拂毫不犹豫的拔出了断渊剑,两步上前挡在了天无疾身边。
她能看得出来,天无疾此刻在用尽全力,而且他绝对不能分神。
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解了断渊剑的封印。
汹涌澎湃的煞气一瞬间灌注在秦拂体内。
而就在此时,她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断渊剑还有第二层封印。
她看向剑身。
在那原本的一层红痕上,突然又多了一层漆黑的痕迹。
秦拂毫不犹豫,无师自通般的解了第二层封印。
更加汹涌澎湃的煞气一瞬间灌注于秦拂体内。
秦拂感受到了体内修为疯狂的上涨,更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
化神期化神后期渡劫期渡劫后期大乘期!
只瞬间的功夫,秦拂元婴期的身体硬生生被灌注了大乘期的修为!
她心中有瞬间的明悟。
断渊剑,在古战场上镇压煞气百年的剑,那其中所蕴含的煞气,怎么可能只有最初秦拂承受的那些。
修为爬上大乘期后,秦拂眼前黑了一瞬,然后几乎抑制不住浑身汹涌的修为一般用力向前挥出了一剑!
整座宫殿瞬间坍塌。
而且这余威还在继续,剑气所到之处,土地深深下陷,建筑物尽皆被毁。
转瞬之间,整个魔宫被毁大半。
所有人都被这一剑震的愣住了,那深沉的威压让他们不敢动弹。
天无疾的声音就自这威压之中响起。
“我杀天道两次,天道始终一息尚存,就是因为有大道的庇护,只要有大道的庇护在,我无论如何也杀不了他的,可而今这欺瞒大道的东西已然被毁,你觉得大道还会给予他庇护吗?”
天无疾话音落下,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火浔目眦欲裂:“拦住他!快!”
十大魔将在那威压之中咬了咬牙,一齐冲了上去。
在十大魔将的围攻之中,始终垂着头的秦拂缓缓的抬起了头。
那一张脸无情无欲,那双眼睛漆黑的像一道深渊,令人胆寒。
她的手臂在颤抖,她手中的剑也在颤抖。
但当她抬起剑时,却又格外的稳。
抬剑挥剑,几乎没有招式,却让人无法阻挡。
一剑之下,十大魔将,已去其三。
剩下的魔将侥幸逃离剑气的范围,秦拂却微微抖了抖剑,甩去剑上的血珠,冷冷道:“来。”
第132章
“来!”
秦拂话音落下,剩余七个魔将谨慎的对视一眼,却没人再敢轻易动弹。
谁都忘不了刚刚那一剑。
谁都想不到一个片刻之前还只是个元婴期弱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走出来都能一根手指把她捏死的小姑娘会在顷刻之间强大到让人觉得恐惧的程度。
最开始看到这个红衣小姑娘毫不犹豫的挡在天无疾面前时,他们只觉得可笑。
而现在,他们为最开始的轻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们目标是那小姑娘身后的天无疾,可一身红衣灼灼的女修站在他面前,一步也不曾动弹,却让人升起了一股无法逾越的巨大恐惧。
但是……
噬心魔抬起头,看向那女修身后的天无疾。
传说中的青厌尊者手中握着漆黑不详的头骨,双目微闭,全副注意力只在自己手中的头骨身上,将自己的生死和安危毫无保留又绝对信任的交付到了那小姑娘手上。
他的手中则响起了令人牙酸又让人觉得惊慌的吱呀声。
他最开始以为这红衣小姑娘会是那位青厌尊者的弱点,却没想到,她非但不是他的弱点,反而是他最坚强又最值得信赖的后盾。
是他的傲慢让他做出了错误的估计,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噬心魔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杀了她!”
魔将们不再犹豫,一齐朝秦拂攻了过去。
他们隐隐呈合围之势,进退之间配合默契,和最开始时因为对秦拂的傲慢而被秦拂那突如其来爆发出来的巨大威势打了个猝不及防相比,这或许才更像是一场真正的战斗。
这一次,秦拂明显感觉到了压力。
但她非但没有觉得恐惧,反而更加兴奋了。
强大的煞气在她体内永不停息般的奔腾着,让她觉得疼痛,但也更刺激了她的神经。秦拂的整个身体被那煞气刺激到沸腾,元婴期的肉体强度承载不了大乘期的修为,就像是一个装满水的茶壶,来自外界的水不停的灌进小小的壶中,她急切的想找到一个能把这些水倾倒出去的渠道。
而战斗和这些魔修之间的战斗,就是秦拂发泄煞气的途径。
整个修真界除了天无疾之外也只有几个已然闭关百年不问世事的老怪物有大乘期的修为,在大乘期的实力之下,魔将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秦拂的剑下,有人试图越过秦拂直取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天无疾,但在秦拂的寸步不让之下,没人能越雷池半步。
直到,火浔加入了这场战斗。
按理说,他被天无疾重伤,伤势未愈之下实力只剩下十之二三,不可能对秦拂构成什么威胁的。
可火浔却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干了些什么,等他第一招攻击朝着自己而来的时候,秦拂发现他表现出来的实力和如今大乘期的自己不相上下。
秦拂一边应付着突然沉重起来的压力,一边有些了然。
如今天无疾正在专心致志的对付蕴藏于头骨之中的天道,强大的实力在如今毫无攻击力,而能为他保驾护航的只有秦拂一个,秦拂却又是个靠着煞气硬提起修为的大乘期,其威胁力相比于天无疾要小得多。
火浔若是想翻盘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实力,无论他用什么手段,只要他能把实力短暂的恢复提升并且杀了秦拂,那他就能直接在这场交锋之中向死而生。
大乘期的火浔加上修为最起码有渡劫期的噬心魔,秦拂的优势顿时荡然无存。
秦拂的眸光沉了沉。
在她面前,火浔一边一掌将秦拂击退,一边沉声说:“秦拂,本座对你颇有几分欣赏,所以不妨提醒你一句,哪怕是青厌尊者,想要灭杀天道也绝非易事,你能不能撑到他成功犹未可知,看在我们曾经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臣服于本座,其间种种我们既往不咎。”
秦拂伸手抹去了嘴角的鲜血。
火浔那一掌应当是不轻的,但秦拂却没有感觉到有多疼。
她当即嗤笑道:“你是觉得自己有病?还是觉得我傻?”
火浔冷冷的笑了笑,不再多言,浑身魔力纠缠了过来。
秦拂挽了个剑花迎了上去。
越打,火浔越隐隐占上风,但秦拂却越发冷静。
她无比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她是依靠那煞气强行提升到的大乘期,短时间内和火浔对上,火浔未必能胜得了她。
可如今除了火浔之外,还多了渡劫期的噬心魔。
这两个人联手,明显是打的拖死她的主意。
可秦拂不能久战,如果真的如了他们的意,那就真的只剩下一个死了。
秦拂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打定了破釜沉舟的主意。
然而就在此时,一句话突然响在了她的耳边。
“秦拂小丫头,你按我说的做。”
那声音陌生又熟悉,突如其来,毫无预兆。
秦拂全神贯注之下猛然一惊,手下就慢了一拍,险些被火浔抓到破绽。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好歹要挨一下的时候,她手中的断渊剑突然有意识一般自己动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强行抬起两分,挡下了火浔的攻击。
“全神贯注!”她耳边那声音顿时严厉了起来。
严厉,但却又对她没有恶意。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名字毫无预兆的从秦拂脑海中冒了出来。
这声音……寒江剑尊?
秦拂一惊。
寒江剑尊……不是已经仙逝多年了吗?她拿到断渊剑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寒江剑尊也只不过是幻境之中而已,可如今他为什么会听见寒江剑尊的声音?
但有刚才那个教训在,她却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再怎么惊涛骇浪,手中却依旧一招一式打的认真。
这一次,她耳边那个声音满意了许多:“不错,能沉下心来,有我辈风范。”
秦拂这次稳如泰山,面色不动。
那声音就又说:“我给你一套剑术,接下来你跟着断渊剑走。”
他的话音刚落下,秦拂就发现手中的断渊剑不受她控制了。
断渊剑仿佛突然生出了意识一般,带着她的手在空中左右腾飞,和她刚刚使出的剑招完全不一样。
秦拂一开始下意识的想反抗,但想起寒江剑尊“跟着断渊剑”那句话,又硬生生忍了下来,顺从自己的身体跟着断渊剑走,
然后两招之后她就发现,这是她教徒弟的时候用的那套凡间剑法。
剑势莫测诡谲,如同鬼魅。
可和她所用的那剑法不一样的是,如今她手中的剑招被大刀阔斧的砍掉了许多细枝末节,显得诡异莫测又大开大合,使出来时几乎让人猜不到后手。
秦拂越用心中就越豁然开朗,脚下的步伐从略带迟钝到渐渐跟上,最后完美的和断渊剑带她使出的剑招合二为一。
这正是她一直想改进但改进了一半又始终不得其法的剑术!
而如今,断渊剑带着她将她心中的剑术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