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金枝(重生)——喃喃果
时间:2021-06-14 08:47:44

  “那你便抬起头来。”熙和帝捻着胡须说道。
  什么?
  林又雨疑心自己幻听了,不敢动作。
  “不是你要看朕圣颜,好跟父亲交差的吗?”上面传来一个威严低沉的男声,隐带揶揄笑意。
  御史台的人纷纷长舒一口气,林家姑娘总算有惊无险过了此关。
  虞莞却蹙起柳眉,她隐隐从熙和帝的口吻中察觉了一丝什么。
  再看周围嫔妃脸色不豫,直勾勾盯着林又雨昳丽的脸,心里中荒唐猜想被勾勒得越发清晰。
  林又雨一抬头,只见一张威严沧桑的脸,在对上她时尽可能放柔了目光。
  除此之外,就是皇帝身边各色美人眼中燃烧的熊熊妒火。
  她心中一个咯噔,赶忙低下头去。
  不知道是否是这小鹿般柔弱的模样取悦了熙和帝,他一时没召林又雨退下。
  渐渐的,连陈贵妃脸色都有些挂不住了。她虽然还是端庄笑容,手却暗中绞紧了帕子。
  虞莞有心为那姑娘解围,可熙和帝名分上是她公公,自己不好贸然插手他房里事。
  “起来吧。”最终开口的竟是太后。
  她自然也看出皇帝什么心思,可瞧着这浸润的书卷气的姑娘瑟瑟不安的情状,到底心有不忍了。
  太后丢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给熙和帝:“皇帝,哀家这肚子可是禁不住折腾了。”
  几个腹内空空的老臣听了这话如沐梵音,差点落下泪来。
  终于等到您这句话啊!
  熙和帝不好在大好日子驳斥养母的面子,而况生辰当天强纳臣女,也确实不是什么好名声。他揉了揉眉心对内侍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膳?”
  内侍总管正等着这句话呢。主子一声令下,传膳的队伍就紧锣密鼓地涌入尧夏阁。
  食物的香气渐次萦绕,群臣宴上波澜跌宕的紧张气氛为之一缓。
  林又雨回到座位上时心神俱疲,胸口砰砰直跳,没缓过神来。
  她忽然福至心灵般抬起头——
  对面那挺秀少年正一错不错看着自己,眼中盛满担忧之情。
  见被发现,他赶忙低下头故作专心用膳的模样。
  林又雨胸口一轻,不由得莞尔一笑。她也学着那少年一般低下头去,专心品尝美味的御膳。
  另一边,虞莞持箸在面前的佳肴上犹豫了一圈,却怎么也没有胃口。
  她见薛晏清正襟危坐着,倾诉欲忽然涌起。
  周围都是人,她只好轻轻凑近薛晏清,再凑近一点,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殿下,我感觉今天的菜不如长信宫远矣!”
  薛晏清听到她的气息,持着乌木银箸的手猛然一顿。
  他转过头来,只瞧见虞莞极近的一张脸。
  那发丝都落在他袖摆处,散发着淡淡清芬,使人心神摇曳不已。
 
 
第32章 祸水
  新婚以来不过月余的时光, 忍耐却已是薛晏清的常态。
  他放下筷子,修长手指抚过衣上的褶皱,像是要把心间的波澜也抚平。
  “晚上回长信宫, 我命刘总管给你摆上一桌。”他说。
  刘总管亲手下厨的手艺?虞莞眼前一亮。
  这御膳原本也是色香味俱全的,可是要供应满朝文武与后妃,分量不能少。于是,就学了军中大锅饭的做法,大口铁锅猛炒。分量倒是足够了, 但是在调味上有些欠缺。
  与长信宫中处处精致细腻的佳肴自然不能比的。
  “那怎么好意思。”她虚情假意地推辞一番, 实则心中已经盘算该点哪几道菜了。
  薛晏清仿佛看透了她的口是心非, 眼中笑意一闪而逝。
  他观众人脸上表情皆是餍足,想必这御膳还是相当合人胃口的。只有他的妻子吃起来不情不愿, 怕不是被长信宫的小灶养刁了舌头。
  这也无妨,长信宫养得起。
  “不必推辞,你以后想说什么只管派人和刘总管说一声就好。”
  虞莞可耻地没有坚持下去, 她自觉占了大便宜, 找补道:“届时殿下有什么爱吃的也告知一声, 命他们一道做了。”
  薛晏清一怔:“好。”
  单有佳肴美酒、却无舞榭歌台未免单薄。陈贵妃早就料到这一点, 宫女们传完菜后匆匆退下, 把场地让给等候多时的丝竹管弦班子。
  丝竹声渐次响起,如从云端飘然而至。百官们也渐渐放松下来,纷纷举起金樽, 与邻近的同僚们相互寒暄敬酒。
  敬酒时,不免拉出身边的儿子互相吹捧一番。
  几位相熟的后妃也相携向太后行礼祝酒。
  有了诸多年轻的面孔, 群臣宴比往常热闹了三分。熙和帝之前纳女未果的不快散去,满意地看着阶下觥筹交错、行乐宴饮的情状。
  后妃和睦、群臣和乐,想必太平盛世不过如此。
  不过, 百官们知道分寸,仅在同僚间饮酒寒暄,与皇室诸人井水不犯河水。
  林又雨一个单独的女眷,又是圣心瞩目之人,自然也被默契忽视。她也不觉尴尬,独自在席上自得其乐地品尝佳肴。
  虞莞目睹此状,心中一动。
  “殿下,我想去敬林小姐一杯。”她对薛晏清说。
  不知为何,她对这位林小姐极有好感。方才若是没有太后襄助,她宁可冒着得罪熙和帝的风险也要出言为这个姑娘解围的。
  薛晏清:“想去就去,不必顾虑什么。”
  虞莞心中一暖:“嗯。”
  她举起三足金樽,缓缓下了白玉阶。
  这一去,可谓满堂目光集于她一身。百官交谈声渐微,都想看看皇次子妃是想做些什么。
  虞振惟心中一喜,女儿可算没忘记她这个老父亲。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走下玉阶,走到他面前,点了下头……
  拐了个弯,去了林又雨面前。
  “林小姐。”虞莞轻声唤道。
  林又雨感觉眼前突然多了一层阴翳,听见有人唤她名字,抬起头来。
  她吃了一惊。
  眼前的人面容娇艳昳丽,如杏花初绽般动人。她神情宁和,嘴角带笑勾起人心底的好感。
  林又雨被虞莞的样貌怔得微微失神:“皇子妃殿下……”
  “是我唐突了,”虞莞笑道。她对旁人探究惊疑的目光视若无睹:“虞莞感佩林小姐的忠孝之心,特此来敬林小姐一杯。”
  她举了举金樽,美酒翻浮。
  林又雨明了了她的来意,轻轻笑道:“又雨当不得皇子妃如此盛赞。”她也拿起酒樽,微微与虞莞的一碰。
  啪。
  两人以袖遮面,啜饮了一口美酒。
  虞振惟道:“她……她怎么会……”
  怎么会如此不给这个父亲情面,略过他特地去敬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虞蔚兰握住父亲微微颤抖的手,把他扶到座位上。
  从前见有人不敬生父他早就生气了。但是看到长姐与林姑娘对饮,他却只觉得赏心悦目。
  心中对这个陌生的姐姐多了一分好感。
  敬完酒,虞莞并未逗留,施施然回到玉阶之上。
  熙和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大臣们更加疑惑不解,皇次子妃如此举止,到底是在迎合圣意,还是拔虎须呢?
  当了两辈子熙和帝的儿媳,虞莞对这个公公的性格也摸透了几分。
  他极好面子,爱做表面功夫。这等场合之下除非有人当庭谋逆,其他事他都会忍而不发。
  至于他心中如何想,虞莞并不在乎。她与薛晏清皆不是依靠皇帝宠爱过活之人。
  更何况她还隐隐察觉,薛晏清仿佛并未多么敬爱父君。
  果然,虞莞回来时满朝皆惊,只有薛晏清丝毫没有异样。他还给虞莞用公筷夹了菜,是她爱吃的。
  熙和帝按捺住不豫,问陈贵妃:“伶乐班子可准备好了?”
  先前没有丝竹,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听那管弦之声又觉得单薄,想看点什么助兴。
  陈贵妃愣了一下:“……自然准备好了。”
  随即,她低声吩咐心腹宫女:“速去明意斋,把等在那里的伶乐与诵经班带到这儿!越快越好!”
  宫女闻言,立刻快步趋出尧夏阁。
  陈贵妃暗道:虞莞莫不是把皇帝气糊涂了?非要这个时候看美人跳舞解气?把安排好的流程全部打乱了,真是晦气!
  她心中给虞莞记了一笔。
  教坊司接到陈贵妃报信,说陛下突发奇想,想在尧夏阁看歌舞表演,立刻带着伶乐班子匆匆赶到。
  每个人气喘吁吁,额间出了薄薄一层汗。
  为首之人暗暗叫苦:诸多布景都在明意斋中,未能及时带过来。少了含光彩缎、渺雾氤氲,这歌舞就成了几个女子干巴巴地甩袖子,效果大打折扣。
  那人急中生智,嘱咐道其中一个容姿出众的乐女:“待会儿开始时,你就如此这般……”
  眼下,表演效果尴尬还是其次,关键是要让皇帝满意,事后才没人降罪!
  群臣宴饮正在兴头上,内侍总管蓦然通报道:“启禀陛下,教坊司遣伶乐前来助兴。”
  熙和帝挥手:“宣。”
  百官愕然,筵席刚吃了一半,他们还没来得及向陛下推荐自己儿子呢!怎么突然就要观看歌舞了?
  再怎么不情愿,皇帝发话了,他们也只好状似兴致盎然。
  伶乐班中皆是窈窕身段之人,她们穿着缂丝彩缎深衣,水袖摇曳生姿,仪态端庄地走入阁中,排布好了起舞姿势,吸引了诸多目光。
  有几个痴肥好色的臣子,眼睛恨不能黏在那些女子身上。
  众人突然生出些期待,教坊司的女乐会带来何种舞蹈。
  万众瞩目之下,忽地,从千般水袖中蓦然跳出一位女子来。
  丝竹恰在此时响起。
  那女子踩着丝竹起舞,诸多伴舞的女乐随着她的韵律依依地招摇着身形,伴着箜篌与琵琶声甩着水袖缓步起舞,不时仿佛有彩烟弥漫,使人看不清是幻是真。殿内金碧辉煌、彩衣缭绕,酒肴频倾。
  虞莞本在观赏舞蹈,看得正起兴时,竟发现,那容色出挑的主舞女子招摇地扭着腰直奔汉白玉阶而来。
  她想……干什么?
  那女子细软的腰肢如蛇般扭动,几个莲步之间,踏上玉阶,直奔顶端龙椅上端坐的尊贵之人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软白如藕的胳膊。双目盈盈动人,如同盛着一汪三月春水。
  她缓缓端起三足金樽,往熙和帝唇边送去。
  这女子,竟当着百官的面邀宠!
  熙和帝本来对这女子有几分兴趣,正想宴后找个时机纳了。结果这女子竟然当众这般作态,如此胆大包天!
  被百官与妃嫔注目,饶是熙和帝也生出几分恼意。更有几个御史台官不赞同地看着他,眼中将要喷薄出怒火。
  御史台官本就满肚子气,皇帝先是调戏了他们同僚之女,又当庭与乐女眉目传情。他们要是不书怒谏,明日皇帝说不定就要再出褒姒、杨妃之祸!
  更不用说众妃嫔的目光,哀怨有之、醋意有之。陈贵妃当场就愤怒一拍梨花木桌,吓得身边人抖了三抖。
  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熙和帝原本的心虚一瞬变为羞恼,眼前女子的脸也变得妖媚,哪哪儿都透露出一股祸水味儿。
  他接过酒杯,一把砸在那女子头上:“大胆!竟敢惊闯御驾犯上勾人!”
  “砰”的一声,酒杯落地,那女子额头处多了个血口子,渗出一道血痕来。
  虞莞闭了闭眼不忍细看,突然感觉手上一阵温热触感传来。
  竟是薛晏清把修长干燥的手附在她的手上。
  “别怕。”他说。
  然后,在一众惊惶与愤怒中,他一步步迈至阶前:“不如皇父把此女交给我来处置。”
  太后也道:“皇儿,今日良辰,不宜见血。”
  熙和帝脸上余怒未消,他瞥了眼脸色铁青的陈贵妃:“就如晏清所说。”
  虞莞本在愣怔,眼下霎时明白过来——
  此女恐怕是陈贵妃的人。
  薛元清急道:“不如让我为皇父分忧……”
  “元清!”陈贵妃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还嫌嫌疑暴露的不够多么?
  此女本是她安插在教坊、精心□□的女子。只等哪一日献上皇帝的床,将来好为他们母子吹枕边风。
  她三令五申过要徐徐图之,真不知道教坊那群人是什么蠢货,竟直勾勾地让这个蠢女人上前去勾引。
  这下她的心血全白费了!
  她心中怒火翻涌,气息有些不顺,忽地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眼睛。
  薛晏清平静地看着她,不喜不怒。
  “陈贵妃有何疑议?”他问道。
  那清冽声音使陈贵妃心惊,仿佛洞见了她全盘的阴谋诡计。
 
 
第33章 秘辛
  薛元清本还想再说些什么, 目睹了母妃与薛晏清之间的眼神来往,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仿佛从薛晏清的眼中瞧见了深色漩涡,一旦被扯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虞莞的纤睫微颤, 冷冷勾起朱唇。
  薛元清这个唯母是从的脾气,到了这辈子还是没改过。
  汉白玉阶上先是见了血,又引爆了兄弟间一场无声交锋。大臣们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贵人们之间的剑拔弩张。
  他们恨不能当场自戳双目。
  本以为是歌功颂德的宴饮,怎会发生这样的事端?不仅宝贝儿子没能推销出去, 还被迫目睹了皇家秘辛, 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被砍的。
  有人已经心中懊悔, 不该带儿子前来。
  虞莞目光扫过那些低眉垂目,恨不得装作耳聋眼瞎的大臣们。
  这一轮轮的你方唱罢我登台, 墙头草们恐怕不知心中摇摆了多少次。
  “唉。”最终还是坐在一旁的太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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