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为何把刺杀之事告诉了兀君与白芍,却不肯告诉我?”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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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若是有后悔药,兀君与白芍恐怕是第一个要购入之人。
先前,为了在禁军之间掩盖殿下遇刺的消息,他们二人商量着拟了个“皇子妃心血来潮想要打猎”的借口说给禁军的人听。他俩的本意是甩脱禁军之后,两人汇成一处一起去寻找殿下,再分派一人去告知皇子妃。
奈何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还没等两人会合在一处,兀君就被偶遇的五皇子绊住了脚步,而白芍则一脚迷失在茫茫山野之间,再也找不到正确的路。
日色薄暮,不仅两位主人的影子没摸到,连自己都搭在了围场之中。
兀君的情况好些,那五皇子被娇养在深宫,行事皆是小孩子脾性。见兀君一箭射穿了他的狐狸,五皇子就将之生拉硬拽拖回了行宫,美其名曰要让兀君“再赔我只”。
兀君身负重任,自然不愿被带走。
谁知熙和帝怜惜五皇子年幼,就在身边配了两个力大无穷的侍从。年幼的皇子一声令下,两侍从就将身材偏瘦的兀君牢牢捆在肩头,动弹不得。
他一路挣扎无果,和那只无辜的狐狸尸体一齐被抬回了行宫。
逆料,西山行宫之中已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行宫总管托着拂尘,焦急地来回踱步,见有人归来就连忙上前探看。
见是五皇子,总管眼中失落一片,小声叹息道:“不是二殿下和虞皇子妃……”
兀君不明所以,好不容易从刁蛮的小皇子身边脱身,他从跪在西侧殿门前请罪的禁军总管口中了解到,原来不只是殿下“下落不明”,禁军连出门找寻的皇子妃也跟丢了。
夫妻俩一道失落在偌大猎场之中,生死未卜。
陛下听了之后勃然大怒,除了必要的防卫人员以外,调动了禁军的大半人手出去寻找。
太后也忧心不已,在行宫中支起小佛堂,为小夫妻俩祈福平安。
偌大一个行宫中凝聚着暴风雨的前兆。
只有广阳宫之人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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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乍然这样一问,薛晏清眸中闪过一片愕然。
为何不把刺杀之事告诉她……
“夫人可还记得,曾经与我相约秋狩要一齐赏秋游乐?”他说。
虞莞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确有其事。
薛晏清叹了口气:“我亦原本想与夫人同游,之后就发生了柳家之事。既然相约在前,不想让这事破坏了夫人的好心情,我一时鬼迷心窍,想把这事解决之后再告知。”
是他一时想岔了,虞莞既然前来寻他,就说明她也从不知何处知道了这事。
自己本不想让妻子的眼中染上刀光剑影,却阴差阳错,害她亲自经历了生死一线。
着实不该。
虞莞听了之后惊讶得檀口微张,一时怔忪不语。
她说这话,并没有想得到什么答案,不如说埋怨之意更多。
她在埋怨薛晏清在大事上瞒着自己,怎料薛晏清竟然真的……
真的有一番计较。
还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地履约。
本有些理直气壮的虞莞立刻垂下了眼眸,眼睫微动,显得底气不足。
良久,她小声道:“以后这种事要告诉我。”
其实她想说的是,不必担心我会接受不了,你大可更加信任我些。
不知为何,表达出来却成了没有力道的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知道了。”薛晏清说。
虞莞抿起朱唇,直直对上薛晏清。不知为何,她仿佛觉得薛晏清干脆答应之时,清冷的眼眸中盛满如水的月光,那透亮的眼睛把她内心的想法都洞彻。
两人一时无话。
虞莞这时才有功夫查看山洞内的陈设。
兽皮、清水、火折子、纱布。还有薛晏清一路上顺手猎下的两只野兔尸体。
她一路奔驰极为消耗体力,乍然见的大喜大悲更是把精神全部抽干。这时,虞莞才发觉自己困饿交加。
她看向野兔的眼神不免带了些急切。
薛晏清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虞莞身上,此时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洞悉了她的想法。他的眼中飞快掠过一丝笑意。
“我去找些柴回来。”他站起身道。
烤野兔木柴并不可缺,晚上过夜时也需要木柴来点火驱散野兽。
虞莞也下意识跟着站起来,本想说一齐前去。转念一想,薛晏清的胳膊上的伤恐怕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抱她了。
“那你切切小心些。”她说道。
薛晏清点头,三两下跳上峭壁。
虞莞站在山洞口,一路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之后,才重新回到刚才的座位。
秋日初晚的气候怡人,虞莞兀自静坐了一会儿,这会儿没人陪着说话,不由得有些困了。
她不敢独自在深山中入眠,只能靠胡思乱想冲淡困意。
这一想,一桩事情忽然浮现在心间,构成一个偌大的疑影。薛晏清方才说的并无什么破绽,除了……
一炷香之后,薛晏清很快归来,打乱了虞莞的思绪。
他怕虞莞一人在半黑的石洞中害怕,所以只在附近寻找了一圈,折回了不少枯叶与干柴。
抱着这些杂物,跳下山洞的脚步依旧轻捷。
虞莞只听得洞前有脚步一响,就见薛晏清归来了。
进来之后,他把一部分木柴与枯叶归置成一个火堆的形状,再拿出火折子“啪”地一声打着,火星溅在枯叶上。
枯叶噼里啪啦一阵,很快点着了整个火堆。
虞莞凑上前去,有了明火,周遭温度立刻上升,她全身都暖了起来。
薛晏清用清水洗手之后,动作不停,很快开始处理起野兔的尸体。
烤兔子这事由虞莞主动请缨——她什么都不干,自觉有些赧然。
薛晏清听话地把用长剑片好的生兔肉交给了她。
好在虞莞懂得不少烹饪之道。而况,山洞中的布置周全,薛晏清还从兽皮中翻出半包盐来。把盐均匀地涂抹在兔肉的表层,虞莞烤制时更加如虎添翼。
烤出来的野兔滋味鲜美,两人默契地将之分食之后,薛晏清将剩余的部分远远丢开,以防招来野兽。
待山中一切寂静之时,夜色已深,约莫是人定时分。以往的这个时候,两人早该安寝了。
在山洞中的两夫妻却泛起了难。
薛晏清望着那只有一卷的兽皮,陷入了与虞莞如出一辙的沉默。
“不若,一起盖罢。”他说。
罢了罢了,虞莞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抱都抱了,还怕睡在一起么?
她努力忽略心底那点烧起来的羞赧之意,安慰自己道:以前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虞莞睡前还在默念着这句话,努力忽视着身边另一个男人的存在,渐渐沉入黑甜梦乡。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天边乍现一抹鱼肚白的时候,薛晏清就转醒了。
他刚刚醒来,才发现为了不扰到身边女子的好睡,昨晚一动不动,醒来时整个身子都麻住了。
薛晏清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轻轻掀下身上的兽皮。
那一侧的妻子还在安睡,眼睫不时颤动,像一只振翅的蝶。
他的心中忽而一动。
此处没有侍女,没有爱盯人的嬷嬷。只有将要褪去的月色与渐渐升起的朝晖。
它们不约而同见证了山洞中无人知晓的一幕。
薛晏清轻轻凑近,他第一次发现妻子的肌肤如此细腻皙白,凑得这么近几乎看不见毛孔。
他凑到一个极近的距离,抑制着呼吸,努力不使自己打扰到妻子的好睡。
然后,他将自己的薄唇,轻轻压在了虞莞颤动的眼睫之上。
那相触不过一刻,他就仿佛被灼烧了一般匆匆离开了山洞,只留下火把与虞莞一人。
……
薛晏清离开不过片刻,虞莞就醒了过来。她眼神清明,只怕方才压根没有睡着。
此刻她的脸灼然一片,艳过天边朝霞。
那触感是……么?
第51章 暴露
虞莞此时心中, 怎可用心乱如麻来形容。
她直起身子,纤白细手轻轻抚过左眼处。那里仿佛残留着薛晏清薄唇的余温。干燥却炽烈的一触,恍惚间她以为是眼睫与日光相贴。
薛晏清已经走了, 石洞中空空如也。徒留她胡思乱想,又不断推翻自己的想法。
他那般端方君子之人,行偷香窃玉之事……
这,可能么?
早秋的清晨,山间已经有了薄薄的露意, 沾衣欲湿。
薛晏清从石洞中出来之后, 才发现心跳如鼓, 聚蚊如雷。饱胀的胸腔快要炸裂开来,有什么东西似在心间破土而出。
这种感觉他从前从未有过, 他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唇。
原来,肌肤相贴是这般滋味么……
留给薛晏清回味的时间并不多,朝霞与露水渐渐散去后, 他敏锐地发现, 地面上枯枝凌乱, 仿佛有马蹄踩踏过的痕迹。
是寻找他们的人来过此处?
薛晏清眉目一凝, 他在密林之间逡巡的身影更快了些, 加速寻找着能入口的食物。
虞莞一个人留在石洞中间,他着实不放心,须快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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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中确实迎来了不速之客。
不是虞莞担忧的凶禽猛兽, 而是虞莞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白芍。
白芍的运气说不上好。她与兀君独处的机会不多,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商议出一个草率的计划。然后, 直到她在山林之间迷失了方向,就这个计划彻底破产。
无奈,她只能孤身上路, 祈求运气的眷顾,看能不能在围场中找到殿下或者皇子妃的身影。
哪怕找到一个就好。
好在白芍也习得武艺,一人一马在危险的围场渡夜平安无事。天一亮,她就再次起身前行。
出发前,兀君只大略说了下石洞的位置,没有舆图指引,白芍只能凭着感觉寻摸,数次无功而返。
直到今天早上,她隐隐约约瞥见一处峭壁之上仿佛有人经过的痕迹。
她连忙攀上峭壁,一路探下去,依稀看见洞口有一角兽皮的影子。
这必定是——
她一个跳步,矫健而下。“殿下”二字在喉咙间差点脱口而出,就和坐在兽皮之间的虞莞对上了目光。
两人面面相觑。
“皇子妃?”白芍目光快速扫过洞内陈设,犹疑了一瞬。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这物资周全的石洞,想必是兀君提前安排好的那个。
皇子妃怎的在其中呢?莫非,她一路找寻的过程中,当真遇见了殿下?
“坐。”虞莞拍了拍兽皮:“来这里休息下。”
白芍默默点头,心虚气短了一瞬。她瞒了皇子妃那么多,不知殿下告诉了多少。
虞莞见白芍坐定,微微抿起一个和煦的微笑,缓声问道:“白芍,你是薛晏清的人吧?”
这事从一开始就透露着诡异——按薛晏清的说法,白芍是知道行刺一事的。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薛晏清连自己都瞒住了,却告诉了白芍,让她一同帮忙瞒着自己。
照理说,白茱才是长信宫原生的宫女,白芍充其量是来历不明的宫外人士。而前者在进了行宫之后,只管宫中小事琐事,大事都是由兀君与白芍两人拿方向的。
虞莞想得很明白。薛晏清对自己隐瞒未必是不信任,但他肯让白芍知晓,一定代表着信任。
只是不知……她入宫这么短的时间当中,是什么时候向薛晏清投诚的?
想到这里,虞莞叹了口气。人心易变。她把上辈子对白芍的感激移情到了这辈子的白芍身上,到底两人不是同一个人,这就出了岔子。
真相却比虞莞想象的还要复杂。
白芍见虞莞连“殿下”都不称,“薛晏清”三字脱口而出,她心头登时一个咯噔。
皇子妃这是……生气了么?
罢了,她心一横。殿下既然已经告诉了皇子妃,自己也不必无谓隐瞒,承认、再认错认罚就是了。
“回皇子妃,白芍从始至终确实是殿下的人,只是……并非殿下有意安插。”
“什么?”这句话响在虞莞耳畔,不啻于一声劈天雷鸣。
什么叫……从始至终?
白芍见虞莞脸色惊变,直觉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她既然选择了和盘托出,就继续讲了下去。
“我原本是眉烟阁的管事,眉烟阁是殿下在宫中暗棋。那日,皇子妃偶然光顾了眉烟阁,又青睐于我,殿下就顺水推舟将我调至皇子妃身边。”
“白芍以性命担保,所说的没有一句虚言。”她郑重道。
她说完就敛起呼吸,等待着虞莞的回应。半晌竟是一片寂静,皇子妃的惩罚之语迟迟不落,她忍不住好奇地抬头。
就看见皇子妃用一种她从前没见过的奇怪神色盯着他。
短短几行字,虞莞入了耳,却难在脑中把它们拼成真实的意思。太荒诞了——白芍竟然从始至终都是薛晏清的人,阴差阳错被她点到身边。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仿佛就在薛晏清书房中撞见两人独处,薛晏清还在嘱咐着什么。
还有这辈子的眉烟阁初见之时,白芍见她的表情十分怪异,想必也是猜到她身份的缘故。
原来雪泥鸿爪,早就有迹可循。
那么……上辈子呢?上辈子的白芍作为薛晏清身边得力的暗子,出现在她身边,是偶然,还是薛晏清有意安排?
虞莞阖上了眼睛,忽然有些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见白芍还一脸忐忑地等着自己的回复,心中纷乱。逆料这时,峭壁上传来脚步声。
——是薛晏清回来了。
薛晏清在林中待了了两柱香的时间,没有行猎,而是用兽皮卷回了一些野果与菌子回来。他带着朝食而归,刚一回石洞,就直觉洞中气氛古怪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