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金枝(重生)——喃喃果
时间:2021-06-14 08:47:44

  薛元清正忧心母妃迟到一事,心中着急冒火。他昨晚又一夜不得好眠,精神欠佳,乍然被熙和帝点到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怔怔无言。
  皇父方才说了什么?
  熙和帝点他名字,是知道他善谈,想活跃气氛。看到薛元清愣愣出神的样子,兴味便有些索然:“罢了。”
  柳舒圆脸上闪过一丝嘲弄,随即攒起笑容朝上面两位说道:“皇父的孝行举世皆知,我们做小辈的更要向您学习,方可更好侍奉您与太后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几乎人人都奉承到了,还摆好了自己新媳妇入门的姿态。
  只是经过上回的风波,熙和帝与太后都对她的印象打了个折扣,闻言只是对她笑笑,并未搭话。场面就此僵持不下。
  这一切与对面的虞莞和薛晏清没什么关系。
  虞莞见薛晏清神色淡淡,殊无搭话之意,也当起了局外人。捧着茶杯,时不时呷一口清茶。
  她亦是方才明白,寡言亦有寡言之妙处。此等情形下,任谁也不会指望薛晏清从中周全圆场,而自己也能安静地坐在一旁,不用如履薄冰、当那解语花。
  她轻抬起手,呷一口茶时,余光瞟到柳舒圆的脸,却被吓了一跳。
  柳舒圆原本一张富贵娇颜,此刻却青白相间,厚厚粉妆浮起,如同扣上个惨白假面。一张好皮相被憔悴神态折损了光彩。
  她身旁的薛元清亦是眼底青黑一片,面上慵懒。
  这是……发生了什么?
  虞莞这个时候,竟然有些想念起还在宫外,接受嬷嬷们培训的拾翠。
  若拾翠甫一见了这对夫妇模样,不出当日,定能打听出昨晚广阳宫中的事端。也不用她一个人好奇心顿起,却打听无门。
  薛晏清突然回头,瞧了他一眼。她瞬间收敛神色,低垂眼眸,一副闷声寡言模样。
  难道是她看戏的表情过于明显了么?
  不论什么原因,夫妻不和几个字写在了这对夫妇的脸上,上首的太后与熙和帝不是盲人,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从前薛元清没少与她琴瑟和鸣博得长辈欢心,但是眼下恐怕他还没哄好柳舒圆,使她同意与自己做戏呢。
  看到薛元清倒霉,虞莞心中只有幸灾乐祸,再无其他。
  忽然听见门外太监唱名而来,面色铁青的薛元清猛地一个起身——
 
 
第9章 佛像
  “陈贵妃到——”
  难怪薛元清如此激动,原来是母妃终于姗姗来迟。
  陈贵妃半道上就听说自己迟到了,心中暗自叫苦:皇帝一向是最晚到的,怎么今朝却比她个贵妃来得还早些。
  转念一想,许是念着新媳妇这才来个大早,这何尝不是对她家元清的看重?
  至于薛晏清,不过一个没娘的东西……
  心下想着,脚步也从凌乱变为恭谨。她缓缓行至殿中,对熙和帝和太后盈盈行了一礼。
  熙和帝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倒没对迟到一事说些什么。
  反倒是薛元清先开了口:“母妃怎么来迟了?可是不想见到我与舒圆?”
  太后闷声笑了起来,熙和帝的脸色也好了些许。
  他虽是天子,亦是凡人。这一幕落在眼中,正是舐犊情深之意表。他如今长了岁数,更看重母子间的情意。
  薛元清孝敬生母,想来正是随了他的好性子。
  虞莞察觉到了皇帝的松动。薛元清上辈子十分得他喜爱看重,除了长子身份外,便是靠着外表这一张孝顺恭谨、夫妻和乐的人皮。
  她心下暗叹,莫非是和缓日子过久了,皇帝把十岁那时之事忘了干净不成。悄悄觑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薛晏清神色毫无波澜,彷若司空见惯。
  柳舒圆不愧是一张巧嘴,论甜言蜜语的功夫谁也比不上她。不多时,把两位长辈逗得脸上有了笑容。
  皇帝虽然嘴上应付着长子那边,却分了一半心眼看着次子。
  这一看就出了问题。薛晏清这边安静如常,即使身边多了一个虞莞,亦是如此。
  皇帝心中不由得暗暗打鼓:这虞氏仿佛也是个冷的,看着是好,却是尊佛。有人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到了自己宫里,门一关,岂不是与晏清相看两无语?
  如此,倒真是委屈了他的儿子。
  那边几人说说笑笑,又用了几个果品。太后还命宫女把进贡的金桔分给诸人,连皇帝都当场都给面子地剥开吃了。
  吃了橘子,薛元清夫妇便主动提出告辞。
  两人还要去陈贵妃的安乐宫拜谒敬茶,才算全了礼数。
  皇帝摆了摆手,他离上早朝亦不远了。
  太后本想留下虞莞再多说些话,转念一想来日方长,也任他们散了。
  回到长信宫时,虞莞刚刚坐下舒了一口气,白芷就递上一份拜帖来。
  虞莞掀开一看,竟然是赵英容发来的。
  民间一向有“新妇出嫁,三日回门”的婚俗。到了皇室,熙和帝不愿看皇子上大臣家门喊别的人“岳父”,于是这规矩就改成了由新妇娘家有诰命的妇人进宫,探看新人。
  赵英容多半是为了这事而来。
  新婚不过第二日,就急匆匆地下帖子。虞莞展开烫了金的红纸,越看下去,脸色就越沉。
  上面提到,“想带虞芝兰进宫多见世面”。
  这话莫说虞莞不信,大约连赵英容下笔之时也是不信的。恐怕想见世面是假,想“冲撞”贵人、攀龙附凤是真。
  虞芝兰的目标是谁?
  最大的尚未婚配的三皇子不过九岁,还是个一团孩气的稚子。虞芝兰马上要及笄,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恐怕行不通。
  莫非,她想当两位皇子的侧室?
  白芷递了帖子后就低下头,见虞莞不说话,悄悄觑了她的面色一眼。
  虞莞刚想回绝了帖子,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是薛晏清的妻子,有什么事情应当同他知会一声。
  若是他爱惜羽毛,不愿落下苛待岳家的名声呢?自己贸然回绝了,岂不是鲁莽。
  夫妻,最忌讳的就是不同心。
  她心下一转,主意已定:“劳烦你走一趟,把帖子递给二殿下一观。”
  白芷压下心中喜意,低着头称是。
  午时二刻,薛晏清从书房出来。两人一道用了午膳。
  长信宫的膳食都是按照份例。不曾添多,也没有为了搏取名声特意少做几道。
  一桌菜中,最显眼的是那道压桌的红焖羊肉。羊肉焖熟之前下了酒在锅里翻炒一遍,酥香微甜,还带着滚烫锅气,十分适口。
  虞莞多用了一筷子,看来长信宫的膳食比其他地方精致,并非错觉。
  宫女们撤掉了几个盘子,继续摆膳。在这间隙,薛晏清开口道:“中午你那帖子,我回绝了。”
  听到“回绝”二字,虞莞先是一阵放心,转而微微蹙眉。
  薛晏清见她神情微变:“夫人是觉得,有何不妥么?”
  定亲之后,他着人查了虞莞的身世,递上来的结果里详细写了继母不慈,苛待长女。再加上拜帖里的露骨之语,虞家突然的殷勤是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
  为何她却好似并不乐见这个结果?薛晏清压下心中疑惑:“那便依照夫人的意思,将赵夫人迎进宫来吧。”
  虞莞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若是贸然回绝,是否对名声有碍?”
  原来是因为这个。
  薛晏清脸上浮现一丝他都不曾察觉的笑意:“不必看他人眼色。不想见就不见便是。”
  他再怎样,也不必让新婚的妻子违背心意,只为了他有个好名声。
  名声如飘萍,风吹各聚散。这一道理,他早在十岁时就懂了。
  那时他还是人人认定了的太子,夸他既孝且贤的文章如流水般涌出。待到他受困病危、存亡两可的关头,那些褒赏他之人却一个个恨不能消失在他眼前,更别提说他一句好话。
  不为名声所累,这样便好。
  这样便好,听到薛晏清的回答,虞莞也放下一件心事。
  桌上很快又被新菜填满。虞莞眼尖,在一众甜点当中,瞧见了清早吃过的那道雪芋丸子。
  宫中少有两餐用一道菜的,有损皇家威仪是一回事,亦是怕有心人在贵人爱吃的菜中耍手段。
  这一破例发生在薛晏清身上,尤为罕见。
  莫非,这道雪芋丸子是他中意之菜?
  虞莞心中的薛晏清,说是相敬如宾的夫君,实际上更像她供在小佛堂的一尊佛像。
  不好酒、不重色、不恣情、不享乐。仿佛天生的六根清净,慧根佛骨,平日里对谁皆是淡淡。
  像一块寺庙里开过光的冰。看上去如金玉般透明耀目,却散发着丝丝寒意,触手森冷。
  发现了薛晏清亦有中意之菜,犹如佛像破碎了一角。
  虞莞陡然感到一阵新奇。
  难怪这道菜在长信宫颇为美味,或许上有所好,下面人为逢迎特意练过。如此便说得通了。
  早膳时,一盘十个丸子,她吃了六个,薛晏清吃了三个,委委屈屈只剩一个。
  虞莞默默数着,莫不是她早上吃了太多,害薛晏清食不餍足,这才破例,一菜两餐。
  这次她特意留心,一双乌木镶银箸再也没沾过摆了雪芋丸子的豆绿色瓷盘。
  结果直到撤盘的时候,那盘菜竟然被原样撤下。
  虞莞顿时满头雾水。
  撤下的菜一般会赏给宫女内侍,并不浪费。
  只是,让她看不懂的是,为何薛晏清破了例,却又一筷子也不动。
  为了观赏?突然失了胃口?
  电光火石之间,虞莞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莫不是他早上误以为自己爱吃,所以才另做了一盘?
  她沉默片刻,为自己蹦出这个想法而感到心惊。
  果真是荒诞无比。薛晏清为了自己而破例,简直比他爱吃这道菜而破例更加令人心惊。
  虞莞迅速就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不再纠结。
  既然薛晏清是那样一个人,有什么古怪想法,也是再正常不过。
  ——
  长信宫,书房。
  书房内金色兽头喷吐着丝缕的白烟,甘松薄荷香缓缓盈满室内,冷冽香气使人精神一振。
  已是五月,屋内无人,又盛了冰。长久呆下去,竟然使人感到淡淡森冷。
  薛晏清捧着一卷书,直到一炷香燃尽,才放下书卷,打开了窗。窗外草木清茂,碧树微风。然而他站在窗前沉吟良久,却心神颇为不宁。
  心绪萦绕之处,是白日虞赵氏送来的帖子。
  帖子他阅罢就给了内侍,如今大约已经成了一团纸灰。
  他几步走到书架,翻开一本夹页订成的册子。内中是白芍亲手交给他的,有关虞莞的资料。
  “继母不慈……”他念起这几个字,声如金石碎玉,冽然动听。
  人人只知道虞莞是嫡出长女,赵英容又是虞莞继母。那么,她亲生母亲呢?
  白芍查到的是市井之言,多不过是找了外院的丫头打听一二。有的说她亲母病逝、又有的说她是被休出府的。
  至于这位夫人姓甚名谁,众丫头面面相觑竟无一个人说得出一二来。
  至于虞氏宗谱,白芍尚且无从查证。
  若她母亲当真被休,虞莞身份便是是出妇之女,地位连庶女也不如。
  又是为何,虞振惟会保留她嫡女的身份?
  薛晏清招来门外候着的内侍:“把兀君招来书房,便说我有事交代。”
  内侍鞠了一躬,转身欲走,却又被薛晏清叫住。
  他迟疑了片刻,才在内侍疑惑的目光中低声道:“晚膳,那道雪芋丸子……暂时不必上了。”
 
 
第10章 通房
  进宫后的日子远比虞莞想得平静。
  长信宫曾是许夫人的居所。当中陈设处处可见她的宛然情致。
  宫中二进至三进之间隔着碧波一顷。湖边除了连片依依垂柳外,植了一排几近及腰的野蒿。这蒿香气特殊,有驱散蚊虫之效。此外,许夫人还命人用蒿茎织成秋千与垂床,悬在一排碧郁枫杨的枝干之上。
  即使后来她走了,薛晏清亦未拆下这一处。坐落在禁中的偌大宫殿,反倒像江南水乡中的精致园林。连朱墙碧瓦都渲染了几分灵气。
  早在进门之时,薛晏清就告诉她:“长信宫中,一草一木你皆可做主,不必顾忌。”
  虞莞无意大兴土木,却唯独对那秋千着迷。捧着书卷,不拘是游记还是话本,每日坐在秋千架上晃悠。
  簌簌湖风拂过她柔泽面庞,掀起一阵极淡的莲子幽香。青丝与薄衫随湖风荡起波澜,她顿时心中极为透气。
  日子再惬意不过,是闺中未有的清朗兴致。
  薛晏清在朝中领了差事。近来西北陡生蝗灾,半个朝廷都为此事奔忙。
  薛晏清虽是新婚,至多不过在宫中休沐了两日。第三日便被熙和帝授意主理赈灾事宜。他白日来往官署之间,夜里在书房批复折子,甚至就寝也在书房的软榻上。
  虞莞每日也只有用膳时能潦草与他见上一面。
  这却合乎虞莞的心意,至亲至疏夫妻,不外如是。
  入宫第三日傍晚,拾翠终于从礼仪嬷嬷处出师,前往长信宫伺候。
  她还带来了两个消息。
  “小姐可知,二殿下身边……并无通房。”
  软绵气音在虞莞耳廓轻轻搔刮,她的心尖颤了一下,不知是被语气还是内容。
  拾翠摇头晃脑道:“我从礼仪嬷嬷那里探听来的,千真万确。”
  虞莞黛眉蹙起,诧然不已。薛元清与她有共挽鹿车之美名,却也侍妾不断。只不过他吝啬位份,尊重正妻身份,不曾让旁人越过去。
  这已经是皇家中有些出挑的夫妇和睦了。
  两厢对比,在她心中,薛晏清身后的熠熠佛光仿佛更重了几分。
  这世界竟然真的有他这般六根清净的男子……她笑着摇了摇头,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拾翠本想让虞莞展颜才特意打听这些,却见小姐并无殊色,心下疑惑不已。
  她圆圆眼珠溜溜一转,又保证道:“婚前没有,婚后未必没有。小姐放心,拾翠定会帮您盯紧,决不让人钻了空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