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晚静默不语,李胤手捏着她的下颌,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时而用了力,惹得慕晚晚眉心一蹙。
她撇了撇嘴,“不是您要我过来的吗。”
他那时看她的眸色,像饿狼一样,眼睛都绿了。慕晚晚若是再不过来,只怕会被他当街扛走。
李胤没应声,眼盯着她,忽转口,“你今日那番话什么意思?”
慕晚晚回眼看他,不解,“臣女什么话?”
李胤俯身含住她的唇,半张面具已经有了她的温度,柔柔地贴在他的脸上。
“对陆栎说的那些话。”李胤换了姿势,把她往怀里送了送,让她贴近。
慕晚晚周边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有茶香,亦有浓烈的酒味。怪不得这男人又开始不正常,原是饮酒了。然又听到他的话,慕晚晚眸色微变了下,“他要自尽总归和臣女有点干系,臣女不想见死不救,胡乱说的罢了。”
李胤压着她,重复她的话,“胡乱说的…”他哼笑一声,“若非心中有所想,你又怎会胡乱说。”
“朕是待你不好吗,惹得你这般郁气。”
他垂下眼,认真地看她,这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专注,让慕晚晚一瞬以为他爱她至深。
可是像他这样应该断情绝爱的帝王,又怎会有心爱别的女人呢?
慕晚晚挥退心里的想法,咬了下唇,“皇上待臣女很好。”
“小狐狸,”李胤又低下头,轻轻靠在她的唇畔上,“朕这次想听实话,你和朕说句实话听听。”
月色如华,慢慢流泻下的光铺散在两人身上,犹如一层温柔至极的轻薄纱衣,隔断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此刻,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第61章
慕晚晚唇微动一下, 就能感受到那片薄唇上的凉意,来带着些许烈酒的味道。行军之人哪能不会饮酒,更何况身为中军统帅的李胤。且李胤的酒量很大, 每每她一小口就能醉的酒,而他可饮几大碗。
她撇开眼,回想着他方才的话,目光落到外面灯火辉煌处,相比于其他的女人,李胤已经待她够好了不是吗?只是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罢了。
李胤捕捉到她眼里流露出的郁郁之色, 心里烦闷更甚, 手下的劲儿使大了,惹得慕晚晚轻嘶一声, 立刻收回神。
他凑近含住她的唇瓣, 那块冰冷的面具被他摘了, 随手扔在地上。两人相贴着,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脸上细小的软毛。她的皮肤极好,细腻白皙,还有着淡淡的香味,足够安抚他的心神, 不知每日都用什么熏的衣裳。
李胤缓了缓, 还在逼问, “怎么不说话?”
慕晚晚转了眸子看他,眼睫颤了颤, 垂落在身下的两手收紧又松开,她有些无力道“臣女该回去了。”
答非所问。
李胤最近对她好似失去了耐性, 而这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环她腰的两手收紧,话语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今晚别回去了,跟朕去一个地方。”
倒是没再逼问她方才的话。
然听到这句,慕晚晚睁圆眸子,看他不似作假,挣扎道“臣女夜里若不回府,会惹得父亲怀疑的。”
李胤看她这般小心翼翼模样,分明是想一直瞒着两人的事,亦或是她从未想过与他的以后。他咬了咬牙,贴在她耳根处,有薄热的呼吸吹动她的耳角,“慕晚晚,你还想怎么藏着掖着,朕已经想好,等你回到长安,朕就接你入宫。”
犹如雷霆霹雳击在她头顶,慕晚晚不动了,她眼里惊惶一瞬闪过,以为是自己方才听错,又开口问他,“您说什么?”
李胤手下乱动,慢慢探到她衣衫里,慕晚晚竟也忘了去拦他,只听耳边他微哑的说话声,“朕打算纳你为妃。”
慕晚晚僵笑了下,与他打着商量,“皇上,此事是不是早了点。”
李胤开口,“朕与你的事已经有一年余,不早了。”
慕晚晚心里兀自算了算,确实已经这么长时间,可她却一点都没准备好。若真成了李胤的嫔妃,她该如何向父亲和长姐交代?
她心里乱如麻,李胤一面解了她后背的扣子,一面道“朕还想重新给你一个身份,让你离开慕家。”
离开慕家…
慕晚晚眼睛眨了下,脸色发白,心里蓦地生出一股寒凉之意,今日满心的喜悦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让她湿了个透彻。她感觉自己很可笑,何以见得一个习惯做决定的人会在乎一只小小蜉蝣的想法。她竟然还妄想着能改变他的心思,永远离开,如今来看,简直是一个莫大的嘲讽。
她神色淡了,被李胤抱着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不拒绝也不回应。
李胤从她颈边慢慢抬头,升起的情.欲散去,垂眸看她,面色有些沉,心里有猜测她为何会流露出这种情绪,无非是不愿意跟他罢了。
他微低了声,亦是没了耐性,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掌中有一片湿漉,他明知故问,“你哭什么?”
慕晚晚声是闷的,带着点鼻音,软糯糯好欺负的样子,性子却倔强得很。她别了头,抬手擦擦不争气流下的眼泪,心里自嘲,在他面前哭什么,他又不会心疼自己,还会平白招惹他的厌烦。
“臣女没哭。”慕晚晚回嘴。泪却不和她一个想法,越来越多,噼里啪啦砸个不停。直到最后,慕晚晚也放弃擦了,声音越来越大,在他耳边呜咽。
李胤眸中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来之前,和贺灵安别后,他又饮了酒,而让他心里有些郁结的事正是她今日的那些话。
“不要说什么没了牵挂,这些都没有用,陆栎,我也有苦衷,我也有无奈,我也处处受人掣肘,可我从未想过死。”这些话仿佛消散不去,一直在他耳中盘旋。她早就厌倦了这段关系,一直都是他强求逼迫。可她亦是有求于人,互为交易,又有何不好。既然是他说的开始,结束也必要他来做。
“你再哭,朕现在就带着你回慕府见你父亲。”拿她的父亲相威胁总归是有用,李胤一面心里鄙夷自己,可又一面想若是没有她的父亲长姐,自己怕是真的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李胤很坏,他知道慕晚晚的痛处,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慕晚晚当真不敢哭了。
她抿了下唇畔,忍不住再抽咽一声,望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他亦是在盯着自己,眼里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晚晚止住声,心提了下,两手捏紧,按住他已解开暗扣的手,无声地回应,踮起脚尖凑近,慢慢吻上他的下巴,上面很扎,每每都蹭得她脖颈通红,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李胤显然有了反应,眼里幽深,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怀中的小女人眼圈还红着,容色乖巧,与方才判若两人,她软软的发蹭着他的胸口,那一处热热的,耳边听她道“臣女答应给您生一个孩子,您可不可以先不要接臣女入宫,等时机成熟,臣女再向父亲亲自开口好不好?”
慕晚晚心里想的是,她身子本就不好,不易受孕,若是再趁他不注意,多加避子,届时想有孩子更是难上加难。他们这段关系终究会隐藏在那段不为人知的角落,不被世人所知。这是目前她能想到最可行的法子。
她心里所想,李胤怎会不知。早在行宫时,他就问过太医,她这身子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有孕,纵使李胤一直都想和她有一个孩子,与她合.欢时更加多加注意小心,有意停留得久些,然到现在她这肚子都没有任何动静。
心里说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只是为帝王算计了十余年,第一次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想,想让这小女人腹中有一个只属于他的孩子。
她现在答应了他,即使是为了哄骗,即使背地里不知会用什么办法避子。李胤却不知为何心竟软了一下。
慕晚晚见李胤只盯着她不说话抬手摸了摸脸,有点心虚。然很快,他俯下身,含住她的唇瓣,应声,“好,朕便再遂你心意一次。”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李胤这声里有几分自嘲的颓唐败落之感。
李胤就是觉得有几分颓败,她一点点得寸进尺,而他却依旧还在心软纵容,自己在之前下定的决心,就轻而易举的被她破防了。她最好期盼着不要背地里耍些什么小手段,否则他必会轻饶不了。
“既然朕答应了你这件事,你也应朕一件。”李胤已把她的扣子系上,手拿了出来,指腹仿若还有刚才绵软的触觉。
慕晚晚脸颊绯红,眼里迷茫地看他,以为他说的是不许回去,抗拒道“臣女今晚不能不回府的。”她顿了下,接着道“不若您去臣女屋子如何?”
李胤听她后面加上去的话,蓦地笑了,仿若似是两个亲昵的情人,背着双亲在暗地里做见不得人的事。然又一想,可不就是见不得人。
他咧着嘴笑,笑得恣意畅快。
慕晚晚这才注意到方才话中的不妥,被他笑得开始羞赦,她心里哄跳了下,暗骂他坏种。
李胤调笑看她,“你急什么,朕早晚会去。”
轰地,夜幕炸出烟花,慕晚晚却觉得这些烟花都炸在了她脑子里,他这话暗示意味明显,想到近日他逼迫自己做了比从前更加没羞没臊的事,脸上更红了。
李胤一本正经看她,掌下捏了一把,这人就是衣冠禽兽,面上瞧得唬人,私下里却是个活脱脱的浪荡。
慕晚晚再不受他面相所骗。
李胤捡了地上的面具遮在脸上,手勾住她的腰,诱哄,“给朕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送你回去。”
慕晚晚知他落下的话向来武断,不容置疑,自己能改变他让自己入宫的想法已是难得,只一个时辰的要求,慕晚晚就答应了。
李胤带她到了长街上,彼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有不少的人,李胤把她护在里面,走了一会儿,眼里逐渐不耐,拉她到了一旁的商贩前,买了同他一样的银色面具。他遮的是左脸,她遮的是右脸,两人正好一对。
慕晚晚被遮了面具才知,这周围有许多出来觅佳人的郎君,她模样生的好,早就有人蠢蠢欲动,碍于身边的李胤才没出现。如今遮了面具,倒是免去不少麻烦。
李胤带她去了上河桥,桥边那里种着一棵古树,犹如参天,很是粗.壮。已是深秋,然这树依旧枝繁叶茂,翠色的枝干上挂了不少长长的红绸缎。皆是昨日上河节女郎和郎君许下终生所留。
他带她到了那,慕晚晚抬眼望了望这古树,有些不明所以。
李胤从怀中拿出两个红绸缎,一条给了她,另一条拿在手里。
慕晚晚几许明白了,他这是要与她共系红绸?随后又有点狐疑,据她所知,大昭信仰佛教,然李胤不信佛,他只信自己,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为可笑。更不会把心思花到那些无用的事上,但这一次,他却给了自己红绸缎。
李胤像是不经意道“既然来了淮州一趟,不如随一次这里的风俗。”
慕晚晚心里忽地生了起捉弄的心思,故作不知他的意思,“皇上说的是,臣女正想挂一条红绸为父亲和长姐祈福。”
过了一会儿,李胤没再听到她接下来的话,皱眉问,“没了?”
慕晚晚装傻,“没了。”
李胤捉住她眼里的笑,几步就走了过去,把她抓在怀里,含住她最为敏感的耳珠,“慕晚晚,你明白朕的意思。”
“别玩朕。”他似是薄怒道。
慕晚晚被他欺负的不敢了,他总是仗着自己的优势,想什么时候欺负她,就什么时候欺负她,而自己只耍弄他这一次,他就这么容易生气。
啧,真不公平。
李胤又从旁边的案上拿了笔给她,眼里威胁,仿若她写得不满意,自己定要罚她。慕晚晚接了笔,对上那条长长的红绸,却不知如何写了。
写什么呢?期盼两人和和美美,长长久久吗?等他厌弃自己那一日,这条红绸就是莫大的讽刺。
李胤看她久久不落笔,面色已经黑了,走到她身后,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蛮横道“你的字丑,朕来教你写。”
慕晚晚,“…”
李胤一手按着绸缎,另一手握住她,一笔一笔,苍劲有力中又带着点绵软的字落在上面。
他写的是“生亦同衾,死亦同椁。”
慕晚晚眼睛微动,生亦同衾尚可做到,可死亦同椁岂不是皇后才有?
没等她多想,李胤又侧脸问她,“你小字叫什么?”
这热气喷的慕晚晚耳根一热,她别过脸,“臣女没有小字。”
李胤听后,想了下道“朕给你落一个如何?”他顿了笔,在上面落下二字“朏朏”
古书曾有言,“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
慕晚晚看到那二字,眼眸怔了怔,她阿娘早逝,父亲曾说过,阿娘给她起起过小字,就叫“朏朏”。至于其中的寓意…
因为朏朏是古时神兽,古灵精怪,性格温顺。它能给人带来快乐,忘记烦恼。是以被人视为玩弄的宠物。她眼角扫过身后的男人,与她合椁,却又把她当作宠物,这倒底是什么意思。
李胤收了手,去写了他的,写完后,他手里拿着这两条红绸,垫脚借力到树最高的顶上,系得牢实后下来。
慕晚晚已收了心思,他到她近前,抓住她的小手,牢牢地包裹在掌下,他皱眉,“怎么这么凉?”
慕晚晚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道“许是在外面久了,被风吹的。”
李胤唇角勾了下,“想回去了?”
慕晚晚心里有事,没觉出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倏的,李胤突然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慕晚晚惊呼一声,两臂绕到他的颈后,“您…做什么?”
李胤看她含声,“抱你回去。”
慕晚晚挣扎不过,把头死死地埋在他怀里,好叫旁人难以发现。
李胤似是不经意地低了低头,薄唇正好落在她的发顶,怀里软软的一团,像极了那古灵精怪的朏朏。他恨不得时时抱在怀里才好。
亲卫去了长街找到柳香,把她带到了马车旁。
回了慕府,慕晚晚先去见了慕凌,慕凌并未有疑她为何晚归。慕晚晚刚回到屋就被李胤一手带到怀中,李胤勾住她的衣带,问,“怎么又去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