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带她回到了我家,在我出门办事的时候,她却不辞而别,让我找了好久。”
“然后我就找到了扬州城,发现,原来两年前她是遇险摔落悬崖,失忆了,忘记了我。”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两年前她不辞而别。”说着,他抬眼,看着枝枝问道:“枝儿,你说,为什么呢?”
他编的这个故事乱七八糟的,尤其是后半段,他分明是意有所指。且颠倒黑白,不明事理。
枝枝霎时间明白,他这是在使用苦心计呢。
她错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道:“自然是人家小姑娘不喜欢你,不愿意与你在一起。”
傅景之身子晃了晃,拳头在手心握紧,强忍着心悸,追问道:“就算不喜欢也要有个理由的。”
枝枝重新翻开面前的账本,恢复了那个矜持疏离的样子,道:“女孩子不喜欢一个男人的原因多了。家世阻拦、门不当户不对、脾性不合、太穷、太丑、一个喜欢吃甜的一个喜欢吃辣的,一个喜欢小猫一个讨厌带毛的,甚至可以是这个男人哪里都好,但就是不喜欢。我又不是那个女孩子,我怎么道。”
枝枝说完,从账本上抬眼,看到了男人腰间系着的那个香囊。
上面绣的是一朵歪歪扭扭、且针脚笨拙的梅花,与他一身上好的精致衣饰极其不搭配。这个香囊已经被洗的发白了,显然被人贴身佩戴了很久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垂下了眸子,低声道:“若是江公子没有其他事情,还请回吧。我这里迎来送往,事务繁多,就不请江公子留下喝茶了。”
第44章
小女人说完拒绝的话语就低下了头, 再没有给面前的男人一点目光。
可谓是十分不给情面了。
屋里外面守着的春至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不论是从前作为肆意潇洒的六殿下,还是如今作为尊贵至极的天子。自家主子从来没有被如此不留情的下逐客令过。
然而更令他瞠目结舌的是,自家主子竟然真的转身出来了。
身后的门关上的那一瞬间, 傅景之背靠在墙面上,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蛊毒清除后,又在调养期间受到了心绪重创,所以在之后若是在此受到刺激, 便会心绞痛如刀割,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吐血。
而这世间, 还有什么比听到自己心尖上的人亲口说不喜欢自己, 更为扎心的事呢。
天知道刚刚听到她那一句“自然是人家小姑娘不喜欢你,不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心口疼得站都站不稳了, 口中的腥甜差点压制不住, 在她面前失了态。
见状,跟在他身后的春至不由得担心的上前, 将瓷瓶递上去, 道:“主子,不如您把夫人带回京城,寻最好的太医为夫人诊治, 总归是能想起来点什么的。如今最重要的是您的身子, 不能再受刺激了。”
傅景之服下了药,过了一会儿才平稳了呼吸,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死不了。”
他千辛万苦的寻过来,又趁着她失忆的机会, 与她安置了一个门当户对的身份,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就算他再利用权势,将人囚于宫中,然后呢?
就像谢回说的,他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她。
面对自己,她永远是温柔恭顺。
而这种不了解和身份的天堑也注定,她不会向他坦言自己自己心中所想,不会向他讨要心中所愿。
她就像一个臣子对待君王,毕恭毕敬,本职本分,将两个人截然亘阻在两个世界。
他进不去,她不会出来。
所以,他有了江濯这个身份,私心的与他添了一门娃娃亲,想多一点和她的羁绊,尝试降低她的防备,靠近她,了解她。
不多时,马车停在两个人面前,春至扶着主子上去,自己坐在了前面驾车。
这条街道是整个扬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人声鼎沸,街边小贩叫卖不止,热闹程度不次于京城。
马车已经走远,傅景之却从车厢后面的小窗处看到了陈记花茶二楼敞开的窗口。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他便发现了,她极喜欢在窗前放置一个软榻,歪着身子置于软榻就能晒到太阳,坐起便能看到窗外风光。
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如在景王府那般。看累了账本,偷偷溜到软榻上小憩,淡淡的太阳洒在她身上,让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儿。
不对,她如今自然不必偷偷的行事。
她一个人将生意做的如此大,自己是掌柜,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
马车步入拐角,傅景之收回了视线,道:“去谢府吧。”
谢回又见到傅景之的时候,内心直呼阴魂不散。
只要他突然出现,绝对没有好事。
“大哥,您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谢回迎上去问道。
傅景之在他面前也没那么多规矩了,两个人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缓缓开口:“你在扬州多久了?”
谢回楞了一下:“也就……两三个月。”
其实谢回在京城的兵器库也是有闲职的,毕竟他的祖上世代都是大将军,带兵打仗能力都是头一份。到了他这一代,才养出来这么一条咸鱼,整日饮酒作乐,不成体统,只在武器库混了一份闲职。
从他离开京城两三个月还没有人发现,就可以得知,这闲职有多鸡肋。
但是,不管是先皇还是傅景之登基,还从没有人过问过他的事啊。
谢回心虚的补充了一句:“我每个月都会上交一份兵刃器械的工图,没有偷懒的。”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瞧,这一对大锤,削铁如泥,而且比一般的斧头轻盈许多。你喜欢的话,我给你也做一份。”
上次来的时候,傅景之就看到他带着这一对斧子,确实是一对不错的兵器。
但是,他这次来,又不是来惩治失职大臣的。
傅景之道:“我是想问问,你与外家是否亲厚。”
谢回一瞬间就懂了。这哪里是问他与外家是否亲厚,这厮就是想了解,他的小外甥女的事,还拐弯抹角的。
看来那日用来激他的话,他还是放在心上了。
谢回用一种“都是男人,谁不懂谁”的眼神看着傅景之,轻咳两声道:“自然是十分亲厚的,尤其是我每年都会来扬州两三个月,经常去姑姑家蹭饭,时不时还会去探望我的小外甥女。”
听到这儿,傅景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他重复道:“你去寻她?”
谢回看着兄弟那捉奸的冷然目光,连忙解释道:“我去小外甥女那里寻一些好看的花儿草儿,送心上人的。我的心上人。”
傅景之从鼻子里哼出来一个“嗯”字。
谢回松了一口气,继续陈说这些年对小外甥女的了解。
他说的多,对面的男人也听的仔细。
知道院中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娇斥:“谢道来,我今日便是来与你说清楚的。”
来人穿了一身丫鬟的衣饰,但是花容月貌,遮掩不住眉宇间的贵气,显然不是一般的丫头那么简单。
屋子里的男人同时向外望去,一个惊喜,一个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而屋子外面的张梦瑶却是彻底呆滞在了原地,然后猛地跪地,低着头道:“参见陛下。”
当初她毅然决然的联络到了爹爹,并且坚决的让爹爹支持景王,流掉了肚子里的孽种,为的就是与皇室断掉联系。
后来虽然被封了公主,但是京城里谁不是知道,梦瑶公主每两个月便病重逝世了。
她便来到了扬州的庄子里,换了个身份活着。
不曾想,竟然又遇到了故人。
傅景之的视线也只有在初见时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一瞬间,就淡淡的说:“既然你还有其他事,我便走了。”
男人走后,张梦瑶跪在地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谢回却心疼的把她扶起来,还躬身替她扶去了身上的尘土,心疼的说:“他都走了,瑶儿快起来啊。”
张梦瑶恍惚的抬头,又猛地扎进男人的怀里,带着哭腔问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我认识那个人?”
自从两个人认识以来,瑶儿向来要与他保持两步的距离,不允许他靠近半分,然而此刻,却扎进了他怀里,带着一种极大地悲伤。
谢回轻声道:“你不也没问,为什么他在我这里。”
张梦瑶没再说话,抱着男人宽阔的腰,在他的怀里埋了很久,泪痕都干涸的时候,又抬头,于两步之外,放空双眼,冷漠的说:“我今天偷跑出来,就是想和你说,我觉得我不喜欢你。”
在谢回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她继续道:“我从小喜欢的就是威武无比、身披盔甲的大将军,这样文武双全的男人才是我想要的。可是你整日游荡散漫、无所事事、油嘴滑舌、空有两个大斧子,却不是我心中的如意郎君。”
“而且,你每日给我送花,实在烦人的紧。你再如此这般,我就报给官府了。”
“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说完,小姑娘就跑了出去,头也没回的离开了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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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在铺子里呆了一天,看了一整天的账本,累了就去窗边的软榻上躺着,看看下面的人来人往。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正要下楼,就从窗户口看到了那一辆熟悉的马车。
枝枝写了一封手书,招来了一个小厮,道:“你带着这封手书,去陈府,就说我回去了。”
说完,她就下了楼。
果然,她的马车出城,后面那人的马车就跟着出城,不远不近的,一路跟到了小院前。
彼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只有小院里的石幢散发着暗淡的奶黄色光晕。
枝枝入院后,银杏迎上来道:“小姐,您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吃过晚饭了吗?奴婢这就去给你准备。”
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枝枝的腹中确实已经空的差不多了。她点头道:“去吧。”
她还未坐下,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知道那人在后面跟着,怕出事端,枝枝出院查看,就瞧见了一辆马车被几个村民持干农活的家伙什围在了离小院不远的地方。
这时,一个小家伙出来指认道:“那天我就看到他拿了枝姐姐的画像在追问,还拿银子贿赂我,我觉得他不像好人,就没告诉他。方才我出门如厕,瞧见枝姐姐的马车回村不久,就有一辆马车尾随而至,如今一看,果然是这个坏人。”
听到这声坏人,枝枝没忍住笑了一声。
傅景之平常板着脸吓人的紧,确实不像好人。
这小小的一声,正好把站在马车上的那人目光吸引了过来。
被这么多人围堵在马车上,显然,男人的脸上已经浮现了不耐烦的神色。
怕这男人再打伤人,枝枝走了两步,过去解释道:“谢谢大壮这么关心姐姐,也劳烦各位大哥深夜出来了。我没事的,这人是我远方表哥。”
一个男人出来道:“枝妹子,就算是远房表哥,也不该深更半夜来一个寡居妇人家中,枝妹子莫要被男人骗了,没有三媒六聘,男人的话可信不得。”
村子里的人都憨厚朴实,枝枝再三解释后,一个大哥道:“既然如此,让这位公子跟随着我住我家吧。”
枝枝看了一眼脸色发黑的男人,笑着说:“也好,那就烦劳大哥让我表哥接住一晚了。”
她又看着男人,笑着说:“表哥,大哥人很好的,今晚就委屈你了。”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院子。
银杏煮了简单的饭菜,枝枝就着吃了两口,让银杏将东西撤下去自己去房间休息。
待她从浴桶里出来,刚拿到衣服就听到了窗户“吱呀”响了一声。
枝枝慌乱之中手忙脚乱的披上了衣服,刚系上衣带,就瞧见了男人漆黑如墨的双目,正紧紧盯着她。
枝枝也顾不得头发还是湿的,连忙从浴桶边跳离,想从门口逃出去。
却被男人抢先一步,摁住了门扇,高大的身子逼近,将她笼罩在在了他的身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