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枝枝是用了十分力气的,但是在寻常,这点力气还不至于让男人嘴唇发白,额头扶起冷汗,“别气。”
虽然他极力撑着,但是枝枝还是发现了异样,焦急的问道:“傅景之,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男人就昏昏沉沉的趴在了她的床头。
枝枝吓了一跳,用手抹上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赶紧叫人:“柳儿?快叫大夫。”
进来的是一个黑衣的女人,枝枝只觉得眼熟,却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女人给傅景之诊脉后,将一枚药送入他的口中,又开了一副药单递过去给人:“尽快煎出来。”
然后她才转过来对枝枝恭敬的说:“夫人,主子在战场上受了伤,又日夜兼程的骑马赶回来,所以起了烧。但是不算重伤,一会儿夫人给主子上了药,再让主子服了药就好了。”
枝枝掀开他的衣襟,红色的血迹已经透过绷带渗出,只有胸口处两条长又深的刀伤用了绷带,其他的小伤口都已经被泡的泛白,可怖极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日夜兼程的回来,为了早点见到她。
枝枝拿了伤药敷上去的时候,没忍住就落了泪。
夏至心生不忍,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心,吃了药,主子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你出去吧,我想陪一陪她。“
枝枝含着泪给男人擦了药,等着侍女将煎好的药端来,又一点一点给他喂下去。
身子已经重了,又是熬夜,又是劳累,枝枝给他喂完药趴在他的胸口就睡着了。
这次睡着,枝枝做了许多梦。
梦到傅景之在战场杀敌,但是被敌军俘虏,还被拆穿了身份,生生折磨了半死。
还梦到昨晚见到傅景之只是一场梦。梦到敌军打进了扬州城,他们一家人再次没了家。
傅景之刚醒,就察觉到胸口湿漉漉的。
低头就瞧见,趴在她胸口睡着的小人儿已经哭花了脸。他的指尖刚触碰上去,小人儿就睁开了眼,眼底尽是惶恐惊吓,惴惴不安。
“怎么了?”傅景之轻柔的抚着她的后背,慢慢的让枝枝平静下来。
又想到两人已经都说开了秘密,枝枝慢慢的坐了起来。
浓稠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她的脸更小了,皮肤晶莹剔透,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朦胧瘦弱。
“傅景之,你还记得,我说,你回来后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不?”
傅景之点头,“我们不是已经相认了?”
原来他以为,她要告诉他的秘密就是两个人相认,枝枝笑起来,拿着他粗粝的手,放到自己的肚皮上。
已经四个月的身孕本该很明显,但是枝枝的身子瘦弱,孩子也贴心,所以没有让她太辛苦,所以这几个月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映,穿着宽松的夏衣甚至看不出来。
微微凸起的肚子温暖柔软,与从前的触感略微有些不同。
“夫人最近心情不错,身子圆润了不少。”男人真心实意的说道,语气里甚至有欣慰。
枝枝都要被这狗男人气笑了,她瘪嘴道:“再猜?”
哪个女子会喜欢别人说她圆润了。
傅景之恍然大悟的改口道:“没有圆润,是我的错觉,夫人更加漂亮了。”
“有身孕了,自然是圆润的。”让他猜十次怕是也猜不对的,枝枝干脆明说了,“本来想着,若是把一切掀开,你有一丝一毫的让我不满意,我就……”
傅景之张大了嘴巴,似乎是呼吸了一口气。下巴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很沧桑,但是眼底却亮的吓人。他连忙抱住她的身子,脸上呈现慌张的神色:“不许逃走,再也不许逃走了。”
明明说着最强硬的话,人却肉眼可见的慌张。
睡了一天一夜了,男人的身子依旧些许微凉。去边疆的这段时间让他消瘦了许多,脸上没来得及修剪的胡须像浅草一样,枝枝轻轻的抬头,在他的下巴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好。。”
第60章 正文完结上
小夫妻说开了, 枝枝的身子也已经四个多月自然也不能继续瞒着那么疼她的祖父祖母。
“明日我想回一趟祖父祖母家。”男人躺在床上,枝枝在一旁的躺椅上,手里拿着绣针道。
男人笑着道:“我陪夫人去。”
“那倒不必。你刚回来, 还受了伤,多休息休息。”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傅景之将她手里的绣针拿过来,“孩子穿的衣服我会派最好的绣娘做的,你不要这么辛苦。”
她的刺绣打小就不好。绣针都被抢走了, 她也不强求,微微不满的看着床上的男人道:“就算再好的绣娘, 也不如自己娘亲做的好。”
这句话让傅景之想到了他的小时候, 那时候他的里衣也永远是娘亲亲手给他一针一线的缝制。又回头瞧着略微有些委屈的小夫人,他握着她的手,语气柔软:“不是不让你做, 是怕累到你。”
心知他的好意, 枝枝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你饿了吗?我让银杏炖了酸萝卜老鸭汤。”
这是枝枝最近偏爱的一盅汤, 每次喝完都能开心许久。
枝枝困得早, 用了晚膳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傅景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主子。”窗外传来低声轻唤。
傅景之轻手掀开被角,就听到小女人嘤咛一声。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耐心的哄着, “没事,睡吧。”
又拍了一会儿, 听到她熟睡的呼吸声, 他才慢慢起身。
到了门外,傅景之给了秋至一个眼神, 两个人来到了墙边。
“何事?”傅景之低声问。
秋至道:“主子,禹王的遗腹子已经找到了。如何处置。”
“多大了?”
“三岁六个月。”
傅景之看了一眼屋子,又回头,“这么大,刚开始记事的年纪。”
秋至道:“正是。孩子的生母已经处死,只是这孩子毕竟不是一般血脉,底下的人不敢轻易处置,才来回禀主子。”
如今边疆战乱已经平息,朝廷的异臣都已经浮出水面,接连入狱。只需要将禹王的遗腹子处置了,便彻底安平了。
就在秋至以为可以手起刀落的时候,傅景之叹息一声,“将他送至北漠,换个身份,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似乎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处置结果,秋至愣了一下,回道,“领命。”
从墙角回去,刚打开屋门,就瞧见床边坐了一个人。
松散慵懒的头发披散着,乖顺的被别在耳后,一双水眸盈盈望着他,半睡半醒的懵懂模样。
傅景之快步过去,将小人抱入被窝,“怎么出来了,夜里冷。”
枝枝刚醒,嗓子又软又哑,“你去哪儿了。”
傅景之还没说话的时候,又听她道:“我正要去找你呢。”
傅景之看着她不安的表情,只觉得心底揪着痛,他温声道:“禹王的遗腹子找到了。”
枝枝低着头,沉默不语。
傅景之缓缓道:“我把他送去北漠做个富贵闲人了。“
“恩。”枝枝轻声一句昵侬,抱紧了男人的劲腰。
原来他刚刚就发现了躲在树后的她。
这个孩子活着,以后就是一种威胁。但是身为母亲,她如今是看不得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生生被剥夺了生命的。
但是她也懂,这不仅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也是一个政治筹码。
所以她本不打算干预这个孩子的去留。
如今身边的男人有了一颗仁爱之心,让她也觉得更加安心,相信以后自己的孩子也会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天还没亮呢,再睡会儿吧。”傅景之看她一双眼睛朦胧的很,低头温声对小夫人说。
枝枝打了个哈欠,额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软声撒娇道:“你也睡?”
傅景之眼底带了宠溺的笑,“好,夫君陪你睡。”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爹爹回来了,安静了四个月的小家伙突然就开始闹腾了。
晨起,枝枝刚吃了两口东西,就捂着胸口,胃中翻滚起来。
傅景之见状,神色慌张的靠近,“怎么了?”说着他向外道,“冬至,请大夫来。”
枝枝抓着他的手道:“不必了,这就是害口了。我吃点梅子压一压就可以。”
柳儿把梅子拿过来,傅景之亲手喂给枝枝,低下头耐心问道:“好点没?”
通过两个人相握的手,枝枝知道,他是真的在紧张害怕。
她回握住他的手,安抚的轻轻用力,柔声道:“好多了。”
男人却又将手覆上了她的肚子,嘴型动着小声的说:“不许再折腾娘亲,要不然等你出来,我就揍你。”
枝枝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还没出生呢,就盘算着要打人家。”
折腾了许久,枝枝吃了许多东西,傅景之才觉得她该饱了。
昨晚枝枝就将傅景之回来的消息传回了陈府和徐府。今天陈父陈母也会一同到徐府。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门口就瞧见了徐府门口张灯结彩,比过年都要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又要嫁女儿呢。
傅景之先下了马车,又将枝枝抱了下来,大庭广众之下,又在长辈面前,惹得枝枝面红耳赤,“这么多人看着呢。”
傅景之笑道:“他们会理解的。”
徐府的门口站着的有徐老太爷、徐老夫人,还有枝枝的爹爹娘亲,看到两人下来,手足无措的要把人迎进去。
到了厅堂,徐老太爷竟然还要将主位让给傅景之。
傅景之拒绝道:“晚辈不敢当,祖父您是长辈请上座。”
“如今您是皇上。”徐老太爷道。
傅景之坦然的带着枝枝去了下座,“如今您是我的祖父。以后也是。”
跟徐老太爷行了礼,傅景之又恭敬的给陈父行了一个礼,道:“小婿拜见岳父。”
行的礼都是女子出嫁三日后回门的大礼。
陈父一辈子都没机会上朝堂,也没见过皇上。如今皇上向自己行礼,可把他吓得不轻。连忙去扶,“圣上请起。”说完就要将傅景之扶到上位。
傅景之反而胳膊肘一拐,扶着陈父坐下了,“早就听说岳父文采斐然,学生还考过状元,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说完,又道,“小婿最近正好有几个问题,望岳父不吝赐教。”
几句话做足了谦虚学子的模样,不卑不亢,让陈父脸上轻松了下来,慢慢也浮现了笑意。
家里的几个男人开始你来我往的聊天,祖父与傅景之你来我往,字字句句都别有深意,就连谨小慎微的父亲都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以后要照顾好我的枝儿”。
从他们的谈话中,枝枝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早就向祖父坦白了一切,所以祖父才同意的两个人办的婚事。
他们谈话间,陈母和徐老夫人对枝枝道:“让他们聊,我们去后院喝茶,也让我好好看看我的曾孙。”
枝枝本来害怕傅景之应付不来,把场面弄僵了。如今看到那边相谈甚欢,她也放心下来,点头道:“好。”
到了后院,徐老夫人嗔骂道:“小没良心的,没想到,祖母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有曾孙的人。”
昨晚枝枝传来了一封信,说是自己怀孕了,丢已经四个多月了。徐老夫人看完又笑又气,大半夜才睡着。
枝枝忙上前哄道:“孙女这不会怕您操心嘛,想着定下来再和您说。”
“你这样祖母才担心呢。如今都已经显怀了,身子可有不适?”徐老夫人问道。
枝枝看了一眼陈母道:“母亲帮我调理着呢。”
陈母明白女儿这是在向自己求救呢,笑着说:“谢小侯爷可有传回来消息?”
徐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叹气道:“这小子倒是托人带了信回来,只是她他的腿在战事中折了,如今不能长途跋涉,需要在边疆修养几个月才能回来。”
又聊了一些近期的事,陈母突然道:“明年我们就要去京城了,然后见母亲的机会就少了。前段时间京城穿来的消息,陈瑾已经高中,就等着皇上进行殿试,殿试后就进行分配官职。我和淮安商量着,一起去京城。”
枝枝诧异的问:“我们去京城?”
她怎么不知道他们要一家人一起去京城。
陈母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你弟弟如今科考顺利,自然是要在京城的。”说着,她将目光投放在枝枝身上,道:“更何况,你如今的情形,难道能一直待在扬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