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推了一下木门, 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小声嘀咕:“乡下的木门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果真是京城来的, 这都不知道。“她笑了笑,带着篮子里的樱桃去了厨房。
春至一路低着头,进了书房后, 跪在地上, 认真的说:“主子,我想清楚了, 我要回进京城。”
“想清楚了?”傅景之看到面前一身黑衣的挺拔身影, 半片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回了京城, 你就不许再让云熙伤心难过了,更不能再让她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以后你就不是我的暗卫了,从许府出来的,就姓许,做皇城的护城大将军吧。”
京城的驻守将军一定是皇上极其信任之人,身份地位绝非寻常。
给他这样的身份,就是为了让他日后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公主身边。
春至将头深埋在地上,声音几分哽咽:“臣许春至,多谢皇上。”
“日后就跟着云熙叫皇兄吧。”傅景之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了一份明黄的圣旨,“等我回京后,你们就成亲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云熙和母亲的安全就托付你了。”
他说的是托付,就是在承认两个人以后关系的变化。
春至郑重点头:“臣弟定不辱使命。”
“今晚就走吧。”
春至走后,房间里只剩傅景之,他的头一直低着,面无表情,却能明显察觉到他身上的低沉。
这样子,显然是心情极度不好的。
春至是暗卫首领,也是陪他最久的。
当年父亲临死前,将四个暗卫交给他,除了春至,其他三个都是像他一般大的半大孩子,唯有春至,在一群孩子里鹤立鸡群,小小年纪就一身黑衣,妥当的安排了其他人,默默地站在他身后陪着他。
那一夜,他刚得知自己的父皇要杀他,刚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哭了一整夜。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依旧视他为兄长。
所以,他从来没有干预过妹妹对他的恋慕。
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王孙子弟的荒诞,见过太多富贵夫妻百事哀。
至于自己的妹妹,他就是他最强大的后盾,不需要她去与权贵联姻,只要能找到喜欢的就好。
如今,闷葫芦开窍了,主动请缨回京了。
傅景之心里也不痛快。
有一种,只剩他这个惨兮兮的,好不容易成亲了,但是还在独守空房的错觉。
枝枝忙了一天,基本上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摘果子,晒果干的后续。看着外面已经擦黑的天色,她放下手中的笔,对着依旧漆黑一片的书房问道:“姑爷回去了?
柳儿停下了研磨的手,疑惑道:“姑爷回哪里?他不是一直在书房。”
枝枝恍惚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这里没有人知道傅景之的真实身份,自然不懂她在问什么。
“我是问,姑爷在书房里。为何书房没有燃灯。“枝枝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柳儿拿来了净手的帕子,伺候着枝枝擦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和姑爷置气了?”
小姐成亲后,陈妈妈也是把她叫过去谈了好久的话的。若是小姐和姑爷置气,要她从中调和一下,万万不能坏了夫妻感情。
只是没想到,小姐和姑爷才成亲这么久就闹起了脾气。
自从昨晚问完傅景之,今日一整日的功夫。她都刻意的没有给过傅景之任何眼神。
早膳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连他主动递话,她也一句“食不言寝不语”把他怼了回去。午膳的时候,她更是借口太忙,根本没出现。
如今就连身边的丫头都能看出来两人出现了问题。
枝枝又看了一眼漆黑的书房,对身边的丫头道:“去给姑爷燃灯,告诉她,我饿了,想早些时候用膳,问他过不过来。”
这是要和姑爷和好的意思。柳儿欢喜的说;“是,小姐。”
院里的丫头们端了晚膳进来,“夫人,银杏今日做了您最爱吃的樱桃肉,双份的糖,可甜了。”
将几个菜都呈上来以后,两个小丫头有眼色的对视一眼,去了门口守着,给屋子里的新婚夫妻单独相处的时间。
柳儿听到屋子里有动静,轻声道:“你说小姐这是在和姑爷闹什么脾气呢。”
小姐意向好脾气,像这样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还真的是少见。
银杏小声回道:“大概不是在生气,是在闹夫妻情qu呢。李大婶和我说,夫妻之间的事难说,像小姐这样的,很明显是揪住了姑爷的小辫子,在发作姑爷,以后姑爷就会听小姐的话。“
柳儿瞪大了眼睛,恍然觉得,竟然十分有道理。
如今的小姐,一看也不是那受委屈的一方,反倒是姑爷在担惊受怕。
如此一想,两个丫头也安稳多了。
屋子里,傅景之听到了丫头说的枝枝最爱吹樱桃肉,便贴心的夹了一块,道:“夫人多吃点。”
看着碗里红艳香甜的樱桃肉,枝枝的心情也不错,用筷子夹了一块入口,却又很快吐回了碗里。
这是还在生他的气?
傅景之眉头揪起来,像是撑起了两座山峰,“夫人,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觉得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些事情。”
傅景之话音方落,枝枝的筷子直接从纤细葱白的指缝间滑落。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嘴角抿着,不发一言。
这样的反应让傅景之打住了想要坦白的想法。
明显现在夫人并不想听他的解释。
枝枝端起面前的小碗,喝了一口汤,觉得胃里舒服些,抬头问道:“夫君,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傅景之看她几口把汤喝完了,体贴的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今晚的樱桃肉太肥腻,枝枝入口就觉得胃里翻滚,原先喜欢的不得了的菜品,甚至闻着味道都觉得不适。
枝枝往旁边挪了一点,一晚上对着爽口的醋芹爱不释口。
吃完了一顿饭,枝枝起身,向后看了一眼,“夫君今日劳累,早些歇息吧。”
傅景之面色一喜,这是要把之前的话翻篇了,“好,一切都听夫人的。”
枝枝睡前总是喜欢翻看一些话本子入眠的,今日,她刚打开话本子,一双臂膀就从她身后伸了过来,将她环在了身下,“我给夫人念。”
傅景之的身上带着好闻的松檀香,透着让人安心的味道。枝枝点头,“夫君念吧。”
今日她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干什么都兴致不佳。如今傅景之的小意讨好,她还是十分消用的。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七分磁性,三分温柔,故事听起来怪怪的,倒是十分催眠。枝枝听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沉沉抬不起来。
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垂着眉眼睡熟,傅景之将自己的肩膀慢慢的向下,一只手扶着枝枝的头,看着她安然的睡下,他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从前朝中曾嘲笑宰相怕媳妇,但是看着怀着安然的睡颜,软玉温香在怀,他似乎也懂得了哄小夫人的乐趣。
小夫妻的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八月的时候,天气已经热的人都要冒汗了。
枝枝的第一批果茶也正式在扬州城开卖了。本着以前陈氏花茶留下的口碑,新上市的果茶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陈府的内院,两个貌美的夫人躺在树下乘凉,一旁有小丫头打扇。
石桌上放置了新鲜的水果和腌渍的果干茶点,枝枝的嘴巴就没停过,眼底笑意深深。
“你如今是愈发能吃了,以前你可是满嘴挂着保持身形的话的。”陈母笑着打趣道。
枝枝拿起了一个糖渍梅子,含笑道:“母亲不常说,能吃是福。女儿这是在吃福气呢。”
说着,她给陈母递过去一个梅子,“母亲也快吃些福气。”
“就你会说话。”陈母笑着接过去,入口却眉头皱了起来,“这么酸。”
枝枝不在意的说:“今年的雨水少,梅子酸了些,但是吃着还不错。”
陈母不再对梅子下手,看着女儿眉目舒展,看起来心情不错,心中却唉声叹气。迟迟开口:“听说南疆的战事已经如火如荼,近来城里的难民越来越多了。今年确实是不顺畅。”
这几次枝枝进城的时候,明显发现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多了,甚至城里都已经有了不少逃难的。
当初他们也曾逃难过,自然知道其中的艰辛。
“娘亲若是心中放心不下,不如我们在城门口设一个粥棚,尽一份心也好。“
“可是你阿弟去了进城考科举,你爹爹又忙于私塾。”陈母忧虑道。
枝枝吃了一颗葡萄,“我的铺子最近忙完了第一批花果茶,正好有人手。“
如今陈府有了私塾,还有枝枝开的花茶店,也算是扬州城里的富裕人家,施粥这种事也是力所能及的。
但是,当粥铺直起来,才知道,如今的扬州城竟然有这么多难民。
原来准备的一天的量,竟然一个晌午就没了,然而粥铺后面还有长长的队伍。
看到没有粥了,原本安定的灾民也开始暴动起来。城门口的守卫都制止不住。
陈母一打眼的功夫,转身就看不见了女儿的身影。
“小姐呢?”陈母抓住身边的仆人,紧张的问道吧。
仆人惊恐的回,“夫人,人太多了,我们和小姐失散了。”
陈母焦灼的跺脚:“快去找啊,全部都去。”
因为流民太多,产生了暴动。城门被迫关闭,城门口的情况一塌糊涂,甚至出现了踩踏。
枝枝被人群拥堵着,离城门越来越远。
在她正在寻找出口的时候,一只手从她背后将她勾揽过去了。
陌生的触感让她差点尖叫出声,用力的剁了那人一脚。
“枝儿妹妹,是我。”
枝枝泪眼朦胧的回头,“顾恒哥哥?”
身后的人道:“枝儿妹妹别怕,是我。跟着我走,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从人群中脱离,被带到了顾家的马车上。顾恒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枝儿妹妹,这边的城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开了。我先送你去顾府休息一下,待会儿派人通知陈府,让他们过来接你。“
枝枝方才被人群推搡了好几次,受了惊吓,这会儿脸色苍白的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听到他的建议,点了点头:“谢谢顾恒哥哥。“
马车从另一个城门进了城,一边有小厮快步过去报信。
到了顾府,顾母看到脸色苍白的枝儿,迎上来问道:“恒儿,这是怎么了?”
“新海,快去请大夫。”
“不用了,我没事的。”枝枝出声道。
顾恒简单说了一下,“西城门施粥的时候,流民闹了起来。”
顾母一听,更加心疼了,扶着枝枝的手道:”怎么能不用看大夫呢,你这是受惊了,脸色这么苍白。如今到了干娘家就是到了自己家,先进屋休息休息。“
送走了大夫,顾恒就看到一个杀气冲天的男人如天神一样,带着人马冲进来。
“她人呢?”
院子里的人很多,双双拿着刀剑,看起来要打起来一样。
顾恒的手在衣袖里握紧,“枝儿妹妹在母亲院子里。”
管家被抬着进来,到顾恒身前道:“公子,这个人突然就带人闯了进来。”
“去带枝儿妹妹出来吧,有人来接她了。”小厮去内院传达消息,顾恒眼神坚定道;“我不管你是谁,如果有一天你辜负了她,我定会去接她回来。”
两个丫头扶了枝枝出来。
看到枝枝苍白的纸一样的脸色,傅景之两步上前把人抱了起来,面上焦灼之色溢于言表,“夫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突然被抱起来,枝枝环住男人的脖颈,面色绯红的提醒道,“那么多人呢。”
傅景之在她身上巡视了两圈,确认了小人儿确实没事,才松了一口气,“看就看,我们是三媒六聘的夫妻,怕他们作甚。”
他说着话的时候,将视线放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路过顾恒的时候,他用嘴型对着他道:你没有机会的。
待两个人走了以后,又有小厮上前道:“公子,方才我们一共受伤了三十二个护院,没有死者。”
顾恒摆摆手,“安置好他们,给他们好好养伤。”
一路被抱到了马车上,枝枝发现,除却刚见到她时候,男人脸上有焦灼的神色,出了顾府以后,男人就不发一言,脸色臭的难看。
马车没有回陈府,反而是回了傅景之在扬州的别院。
肉眼可见的,整个别院多了许多守卫。
枝枝又被一路抱着送到了屋内床榻上。
“最近扬州城里不安定,你想要施粥,我给你安排。”傅景之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没有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