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业背上冷汗直冒,忙附和道:“是是是,公子说的对。”
“不过,咱们也万万不可轻敌。”上座的人眼眸一转,伸手拍了拍宋志业的肩膀,阴恻恻道: “你不是送了个女人到他身边,该派上用场了。”
宋志业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含糊不清地应了个是。
陆珩生性多疑,宁瑶是他万不得已才会用、也是最宝贵的计策。宋志业本想着若事情真的败露,利用宁瑶说不定能从陆珩手下求得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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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直,我一向认为你行事恣肆,不喜被繁文缛节约束干涉,那件事到底是与她父亲有关。更何况当初若没有调换这回事,你自小便应该在镇国公府长大。”
陆珩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眉目未变只道:“文若,你输了。”
“行直,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徐文若将手中的棋子放下,再次问道。
陆珩抿着唇,眸光转向窗子那儿,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一道纤细的身影。
宁瑶搓着手站在院子里,以往春夏她们服侍的时候都是站在书房外候着,也不知这人是什么脾性,非要让她站在院子里。
徐文若见对面的人沉默不语,便知这是他不耐的前奏。他与行直在他还未成为公府世子前便相识了,早已将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作为挚友,他又担心这人将来后悔,明知一谈到这个话题他便不悦也只能去触那道逆鳞。
到底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得,愿赌服输。”徐文若从软垫上起身,挑了挑眉看向下方的人,“明日我请你吃酒怎样?”
陆珩抬眸,这人心里的小九九他一看便知。
“就吃酒这么简单?”陆珩狐疑问道。
“行直你不愧为我的知己,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徐文若边说着边朝窗口走去,“明日我在府上办一场寻梅会,你也知我素爱热闹。”
陆珩不置可否,半挑起眉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如,你将那个姑娘一起带去可好?”徐文若边说着边将手中握着的乌金折扇指向窗外的那道身影。
陆珩顿了片刻,沉声道:“文若,我不认为你会平白无故地关心她。”
徐文若笑了两声,往回走,“实话跟你说吧,还不是明玉那个丫头拜托我的。 你也知道她俩是不错的手帕交,当初明玉那丫头找人无果,现在知道在你府上这不立马就找上我了。”
徐文若将折扇收起,朝陆珩刻意挑了挑眉,“你放心,他哥上次在你园子里摔伤了一条腿,目前还无法生龙活虎,来不了。”
陆珩身子慵懒地往后靠,漫不经心道:“人可不是我让人推下去的。”
这人虽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但徐文若明显地感知出他话中的语气愉悦了不少。
徐文若将折扇在手心拍了一下,而后道:“就这么说定了啊,明日你将人带来。”
“老父亲最近待家,看得紧,我得赶紧回府。”徐文若说着摆出一副夸张表情。
“那还不快走,没人留你在这。”
“得,马上就走。”
徐文若出了书房,灵光一动,脚下的步子就换了方向。
“宁姑娘。”
宁瑶闻声回头,就见到了一个身着黛紫色衣袍的男子,乌发未高束起,只用一条与衣裳同色的丝带将前面的头发绑到脑后,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此刻正带着笑意注视着她。
人她倒是认识,虽然不熟,但曾经在各种宴会上因为梁明玉的缘故也见过几面。
永定候的长子徐文若,也是晋安城里赫赫有名的纨绔公子哥。
宁瑶敛神行礼,“奴婢见过徐世子。”
徐文若抬了下折扇示意她起身,“宁姑娘不必多礼,若是让明玉那丫头知道了又要说我一通。”
宁瑶抿唇微笑,静待着他接下来的话术。
“明日我请行直来府上参加寻梅会,介时宁姑娘你一起来。”
“奴婢身份卑……”
“诶,”徐文若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宁姑娘莫再说这些贬低自己的话了。”
他上前一步走到宁瑶跟前,拔下自己头上的簪花朝宁瑶发中插去,边道:“行直,他心里执拗的很。”
说完这句手上的动作也收了,徐文若咋舌,“这红色簪花倒是很配宁姑娘,看在它的份上宁姑娘明日也一定要来啊。”
徐文若说完并未等宁瑶回话,他回过头,看向窗子朝书房内的人眨了眨眼,随后手上转着折扇离去。
宁瑶看着徐文若这番莫名其妙的行为,手指触到发上的这根簪花。
“徐世子的簪花也是你佩戴的?”
第二十一章 赴宴
陆珩阔步上前,将那根簪花扯了下来。
力度不小,带下了一缕青丝垂在宁瑶脸侧。
宁瑶垂眸,附和道:“奴婢自然是不配戴的。”
陆珩长眉一敛,虽然她所说的话是顺着他的,可他心里却堵得慌。
他冷呵一声,便转身便带着方晋出了院子。
在顺天府处理好一干事物,已至暮色西沉。
陆珩转动了两下脖颈遂起了身,回到怡园时就见到管家正吆喝着几个小厮。
王管家手边指着地上的几个箱子,边道:“把这些,还有这些都快搬进去。小心着手下脚下,可都金贵着呢。”
指使完小厮王管家刚转过身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两道正对着他的身影,他吓得连连后退两步。
王管家拍了拍胸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双老眼昏花,他捻起袖摆擦了下眼珠,待将来人看清王管家大惊失色,忙福身道:“世子,您回来了。”
说罢又偏头看向一旁的方晋,略带责怪道:“方侍从,世子爷回来了方才你怎么也不出声。把老奴我吓到事小,要是不小心碰撞到世子可了不得!”
方晋笑了笑,“我不是看王管家您忙得正起劲么,怎么好打扰。”
“对了,王管家您这是干什么呢?”
“我正要跟世子爷说呢,”王管家上前两步凑到陆珩跟前,又递上一张单子到陆珩眼下,才道:“世子,这是今日夫人命人从公府送过来的补品,夫人说您日夜操劳公务也不能耽搁了身子,这都是鱼胶、灵芝等上好的补品。”
陆珩随意地看了眼,“都放到库房去吧不爱吃这些。”
“这……”王管家想说这到底是夫人的良苦用心,可又想起上次多嘴被斥,王管家只好朝那两个小厮摆了摆手,“都送库房去吧。”
陆珩抬起脚下的步子要走,倏地想起那个瘦得好似一阵寒风都能吹倒的人。
他又忙出声,将人叫住:“等等。”
“世子,怎么了?”
陆珩舌尖于门齿后挑动,又将要出口的话语咬牙咽了下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一旁的方晋见状心里大概明了,他朝那两个小厮招了招手,“把东西送去膳房吧,不去库房了。”
王管家拍了下大腿,“方侍从,世子爷还没出声呢!”
“我说王管家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方晋忙朝王管家使眼色,“世子不吃,别人可以吃啊。比如宁姑娘……又比如我?”
方晋又看向陆珩,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世子,既然你不爱吃,不如赏给我们吃吧。我们几个整日奔波也是很劳累的,也省得放坏了,多可惜啊。”
陆珩瞥了他一眼,面色依旧平淡。
“随便,”说罢他又重新抬起了脚下的步子。
但擦身而过时方晋还是眼尖的捕捉到世子嘴角处勾起的那一抹笑意,连暮光塞在身上形成的光晕也显得柔和起来。
王管家忙凑到方晋身边,小声道:“方侍从,还是你……”说着就给方晋竖起了大拇指。
“小意思,这位爷就是嘴硬心软。”
陆珩敛起笑意,停住步子转过身威胁道:“看来你俩很聊得来啊,不如就站在院子里给我絮到明日清晨,一次性聊个够。”
“爷,属下知错了。”方晋赶紧加快步子跟上,抬手作投降状,“真的知错了。”
*
翌日,马车载着两人迎着日光在官道上平稳地行驶着。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
“世子,永定候府到了。”
陆珩弯腰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宁瑶紧随其后。
徐文若所办的寻梅会请的世家公子哥和小姐不少,刚迈入候府的大门便有人上来和陆珩问好。
大多目光触到陆珩身后跟着的宁瑶时都顿了一下,心中虽有疑问但到底不敢在陆珩面前问出来。
这种宴会名字虽说的高上,但一大半来参加的人都是为了活络关系,毕竟在场的都非富即贵。
宁瑶垂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往在这种场合她也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晋安虽不小,但世家总共就那些,她今日见到不少熟人。
不是真心对待的朋友,说的都是些漂亮的场面话。陆珩意兴阑珊,只时不时地点头冷笑附和一下。
越往里走去,他显然成为了中心人物,来问好的人络绎不绝。
陆珩偏过头,就见那瘦弱的小人完全被挤了出去,垂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伸出手拽住宁瑶的手腕将她重新拉到了身边,沉声道:“跟紧些。”
这些人本想当宁瑶不存在,可眼下是不能再装下去了。
一个个笑容都僵在了脸上,看到陆珩拉住宁瑶的手腕时眼神晦暗不明。
宁瑶点点头,将手腕从陆珩手心抽了出来,“奴婢知道了。”
“奴婢”一词一出周围的公子哥们表情都异常精彩,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般动作,他不就是想羞辱自己么,让自己告知众人如今她只是他挥之即来的卑贱奴婢。
事已至此,既然逃脱不了不如大方面对。
这般想着,宁瑶就抬头对上他们的目光,面颊上挂起了昭彰的笑容。
陆珩看着她面颊上那明艳的笑,是他这几个月见她笑得最愉悦的一次。可眼下只觉得这笑容格外刺眼,陆珩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呵,他有必要跟一个奴婢解释的必要么?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第二十二章 被掳
呵,他有必要跟一个奴婢解释的必要么?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他抬头看向前方的人,“各位,我先进去跟文若打个招呼。”
“好,好……”
前方的公子哥们忙不迭将路让了出来,待前方人走远,原地仿佛炸开了锅。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为这昔日的富贵花感到惋惜。有人震惊不已开始指指点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未曾想到这传闻竟然是真的,堂堂的宁大小姐消失一年多竟沦落到这般地步。
……
见到徐文若后,宁瑶就立在后头听那两人寒暄。
她乏味地盯着足尖发呆,倏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呼唤声。
“瑶瑶。”
宁瑶正准备回身,身子就猝不及防地受到一股冲力,上半身被人一把抱住。
“瑶瑶,我终于见到你了。”
抱着她的人说话带着哭腔,光听声音她就能将来人辨出。
宁瑶轻拍着来人的脊背,“一年不见,你怎么倒变得爱哭起来。”
作为她最好的手帕交,明玉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那样理性,知书达礼,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失控。
“哪有,”梁明玉收回手臂将宁瑶松开。
“你这丫头终于到了,快别哭了,该高兴的事。”一旁的徐文若出声道。
梁明玉边拭泪边道:“府中有事耽搁了些时辰,来得有些晚了。”
说罢她又重重吸了下鼻子,“文若哥说的对,高兴的事我不能哭。”
话虽这样说着可眼泪却像断了弦的珠子仍是止不住,宁瑶眼眶也渐湿,伸出手帮梁明玉擦泪。
梁明玉看向徐文若身侧眉目清冷的男人,大着胆开口请求道:“陆世子,能不能让我和瑶瑶单独待一会儿。”
陆珩长眉一敛,眸光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此刻她眼尾通红,可他却觉得她眉眼都鲜活起来,眼里似乎也带着期待。
半晌,他抚袖,终于松口:“可以,但要完好地回来,不准出候府也别想其他不该有的。”
宁瑶心下一怔,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有逃走的想法么。
“哎呀,”徐文若拍了下陆珩的肩膀,适时解围,“行直你干嘛说这些,凶巴巴的别把小姑娘吓到了,两个大活人能跑去哪儿。”
“对,我就是和瑶瑶许久未见,想和她聊聊天。”
陆珩点了点头,终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见状,梁明玉拉起宁瑶的手,“瑶瑶,文若哥园子里养了几只鹦鹉,可有灵性了,我带你去瞧瞧。”
宁瑶由梁明玉将自己带到了徐文若的园子里,鹦鹉被徐文若教得只会说个“你好”,逗弄了两下后两人就觉兴致阑珊。
她们随即牵着手穿过光影层叠的月拱门,来到了美人靠处坐下。
“瑶瑶,”梁明玉握住宁瑶的手,眼神里满是心疼,犹豫道:“你的事我都听我哥说了,这一载多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宁瑶扯出一抹笑容,眼神看向不远处,尽量轻松道:“其实,过来以后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对了,你哥他身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