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道:“这药是上好的伤药,不必请郎中了。”
裴雾这伤受得蹊跷,怎可兴师动众请郎中让外人知晓?
叶芷眼睛一闭,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她接过桃花递过来的布条,一圈一圈,细心地帮裴雾把伤口包扎好。
“王爷这伤怎么受的?”她扶着裴雾的胳膊,声音陡然加大,“谁,谁伤了他?谁,胆敢伤他!”
她又伤心又气愤。
若是知道是谁伤了王爷,她非要想法子找算回来不可。
“这个,”常青为难地向后望了眼,“飞鹰回来了。”
一听飞鹰的名字,叶芷忙擦干脸上的泪,示意裴雾上榻,她拉起被子帮他盖住了双腿。
飞鹰把王爷那身黑衣悄悄扔在了外头,自己一人提剑进来。
叶芷急急出声:“飞鹰,傅大哥那边怎么样了?顺利吗?有无受伤?”
裴雾眼角动了下。
虽然叶芷此刻嘴里关心的也是他本人,可他还是有些微的不舒服。
飞鹰道:“银子已顺利劫到,傅大哥带人将银子藏在了稳妥之处。”顿了下,他说道,“事情进展顺利,太子护车的人全部被杀,傅大哥和众兄弟皆安然无恙。”
他瞟了眼裴雾,“只是,只是回来时,偶遇王爷,因路远没有看清,王爷便被傅大哥,给误伤了!”
飞鹰琢磨半天,唯有这个理由可以蒙混过关。
傅大哥伤了王爷?
叶芷哑了。
她放在身前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内心挣扎片刻,她缓缓道:“既如此,只能这样了。”
傅绪不会刻意伤害王爷,王爷是自己瞎蹿悠出去的,怪不得旁人。
她再气再上火,找不到发泄的理由。
常青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这样的话,赈灾待要如何?”
“赈灾已进入相对稳定的环节,灾民良善,懂得感恩,知道配合,”叶芷回头瞧了眼倚靠在床榻上的裴雾,闭了下眼,说道,“我想好了,自明日起,我们不用在古树底下施粥了。将十几口大铁锅分别放置到那些茅草房子跟前,从灾民中挑出得力的,让他们自己熬粥,自己分发,辛苦俞将军派人护卫各处,以防万一。”
叶芷顿了下,“在古树下,放置一个功德箱,城中百姓若有意愿捐钱捐物的,常公公派专人记着,最好是整一个祈福的布条或者什么的回馈对方,或者帮其挂到古树上。”
“夫人的法子,极好!”常青赞道。
“夫人,飞鹰有一事不明。”一旁的飞鹰迟疑良久,问道,“夫人,为何让太子拿走银子?”
“太子虽说没有皇上旨意,但皇上既然提前赦免他的‘闭门思过’,肯定有关于赈灾方面的考虑。至于皇上具体是怎么想的,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太子想要参与进来。一件事情,若我们自己做,完全是可控的。可若太子掺和进来,你们认为呢?”
飞鹰犹豫片刻,“会乱,会不可控。”
“既然预知到会乱,会不可控。他张口要拿走赈灾的银子,我索性让他全部拿去,看起来是将赈灾的事情全让他负责了。但傅大哥若是将银子劫走,太子便处于被动的状态了。皇上若是知晓赈灾银子在他手里被劫,定会龙颜大怒,定会责罚于他。”
飞鹰抱拳,“夫人心思缜密,属下佩服。”
叶芷露出苦笑,“有何可佩服的?妇人之见,只有想法,却没预计到存在的危险性。”她垂头,“今晚,其实有些对不起傅大哥和你们,太子身边俱是高手,若你们受伤惨重,银子又劫不回,我恐怕……”
飞鹰赶紧安慰她:“夫人,大家安然无恙,请夫人不必忧心。”
“是,对于傅大哥心存愧疚,所以,即便傅大哥误伤了王爷,我也是,”叶芷叹息,“无话可说。”
常青却有一丝担忧,“可是,万一太子不承认银子是在他手里丢的呢?”
银子是大半夜自王府里拉出去的,除了王府的人,外人是不知情的。万一太子抵赖呢?
叶芷点头:“我也担心这一点。自古皇上都是多疑的,若是太子否认,还真是难办了。”
“这一点,夫人无需担心,俞虎将军恰好经过,目睹劫银子的过程,太子抵赖不了的。”
“俞虎经过?”
“是,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俞虎来了。俞虎将军性格正直,定会说真话。”
叶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妙了。若无俞虎,此事还真是难办,有了他,整个事件便万无一失了。太子吃了亏,还不能怪罪于我,只能乖乖接受皇上的惩罚。”
如此一想,叶芷高兴了。
众人散去,叶芷走回床榻前。
盯着裴雾的伤肩,默默地看了会儿。
眼角顿时有些潮潮的。
是他不对,自己瞎跑出去。可他是傻子,你怨不了他。
但这样的事情,不可以发生第二次。
叶芷重重咳嗽了声。
垂眸的裴雾,眼睫动了下。
叶芷沉声道:“抬头!”
裴雾慢慢抬头,目色空洞地看着她。
叶芷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后,晚上不许一个人往外跑。”
她连说了两遍,问道:“听懂了吗?”
裴雾眼睫眨动几下,“嗯。”
“这次受伤,是因为你夜里乱跑,别人没看清,所以才受的伤。为了让你记住,必须罚你。”
裴雾怔了下。
叶芷道:“从今天起,你单独睡一个月。”
裴雾:“……”
叶芷严肃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跟我一起睡,动辙喜欢缠着我。这次,你做错了事,罚你一个月自己睡,不许再靠近我。以后,你乖了,听话了,才可以。”
裴雾胸腔起伏,差点儿就失控了。
这惩罚,太重了!
叶芷说完,撩起被子,“来,自己躺下吧。小心肩膀。”
裴雾使劲抓住她的手,脸上难得地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叶芷狠狠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斥道:“撒手,你给我撒手!”
裴雾僵持了一会儿,终在她毫不退缩的表情里,慢慢松开了手。
叶芷让其躺好,帮他盖好被子,“晚上不可随意乱动,睡吧。”
她吹熄了蜡烛。
有黑暗遮掩,裴雾的眼睛大睁着,变得炯炯有神。
叶芷并未离开,她轻轻走到了外间,拉过角落里的一张小榻,合衣蜷缩到了上面。
躺了一会儿,便觉得冷意沁人。
叶芷爬起来,自己翻找出厚厚的大被子,抱回小榻上,继续睡。
裴雾一直侧耳倾听着她的动静。
确认她睡着之后,他才慢慢坐了起来。
撩被下去,他弯腰抱起地上的炭盆,小心翼翼送到了外间。
炭烧得红红的,微弱的红光映红了叶芷恬静的睡颜。
裴雾蹲在小榻跟前看了会儿。
有温暖的炭盆炙烤着,叶芷蜷缩的身子微微舒展开,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裴雾遂放心地回到床榻上。
凌晨时分,太子匆匆赶到了皇后宫里。
母子俩挥退所有人,单独说话。
皇后坐在榻上,太子拿了把椅子,坐在床榻前。
“发生何事了?”皇后担忧地问道,她这个儿子她知道,凶狠残暴,非紧急事情,不会如此早地打扰自己。
“母后,儿臣可能闯祸了。”太子垂头丧气地说道。
皇后惊得坐直身子,“闯什么祸了?”
“儿臣昨天下午去了王府,跟烧火婆子提到赈灾银两的事情,起初只是想以购置赈灾棉衣的借口,拿走一部分即可。谁想到烧火婆子非常之痛快,竟让儿臣全部带走。儿臣一时忘形,便差人找了马车去拉。走到半路,竟被黑衣人劫走,那帮黑衣人实在是可恶,抢走银子不说,还杀了儿臣的属下。”
“银子全劫走了?”
“是。”
“银子总共是多少?”
“十八万两。”
“烧火婆子全给了你?”
“她付出去的两万两,给了儿臣一本账簿。”
皇后忧心不已,“你,你实在是糊涂,皇上刚让你出来,你便生事。让你赈灾,却没说让你全权负责。你哪有权利去索要赈灾的银子,”她道,“那个烧火婆子也是个傻的,你要,她便给?”
皇后转向太子,“事已至此,你不能承认。若是烧火婆子说将银两全部给你了,你要矢口否认。夜晚去拉的银子,你的人已经死了,除此之外,只有王府的人见到了。你不承认,他们能奈你何?”
皇后打得一手好算盘,想来个瞒天过海,死不承认。
太子懊丧地叹了口气,“不凑巧的是,俞虎昨夜也在?”
皇后有些坐不住了,“他为何在那里?”
“他带人经过,”太子无奈地说道,“若是没有他的及时出现,儿臣恐有性命之忧。”
当时情况紧急,他不否认俞虎的功劳。
做了坏事,又抵赖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头疼极了,以手抚额,半晌,说道:“如此,只能你自己补上这个缺口了。”
太子瞠目结舌,“儿臣自己补上这十八万两?”
“若不如此,又能怎么办?”皇后怒道,“难道眼睁睁等着你父皇罚你吗?”
太子烦燥地闭了下眼,“儿臣知道了。”
第88章 面见叶太尉
早上, 叶芷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小榻不大,她身子蜷得有些累。
她坐起来,两条腿耷拉到床侧, 猛然瞧见放在跟前的炭火盆子,她愣住,自言自语:“我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个炭火盆子?”
她抻头往里瞧了眼, 马上明白了, “一准是王爷给我搬过来的。”
心里顿时暖暖的。
傻子心思单纯,喜欢一个人,便会挖空心思对那个人好。
想到他半夜爬起来帮自己搬炭火盆子的样子,她轻轻笑了。
春山。
按照叶芷的要求, 赈灾做了新的安排。昨日上午还熙熙攘攘的古树下,现在清清爽爽的。只偶尔会有人经过。
古树下放了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 常青坐在桌后, 桌子上放了一个大大的功德箱, 里头已经有些散碎银子了。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停下, 娇娇弱弱的程佩佩在叶圣元的搀扶下, 慢慢下了马车。
叶圣元贴心地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佩佩无论何时都是光彩照人的。”
程佩佩莞尔一笑,“你惯会说笑。”
叶圣元一本正经:“圣元说得都是真心话。”
他现在一心系在程佩佩心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 程佩佩说要到春山许愿并为灾民捐献银两, 他二话不说就应了。
程佩佩走到桌子前, 玉手捏着一张银票,轻轻置于功德箱内。
常青扬声道:“这位姑娘,捐献银票一千两!”
程佩佩作出娇羞状,“银两是这位叶公子的。”
“我的便是你的, 你的,还是你的。”叶圣元语气宠溺地说道。
常青对着两人身后行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听到是太子殿下,叶圣元忙转身,同时拉拽了下程佩佩的袖子。
“圣元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大清早赶到春山察看情况。
溜溜达达之时,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搭理叶圣元,而是目光迫人地盯着那抹慢慢转过来的倩影。
程佩佩身子缓缓转过来,但没抬头,只是轻轻福了福身子,声如蚊蝇地道了声:“见过太子殿下。”
声音还是那么柔,那么细。
太子一下便确定了,她是他的爱妾,程佩佩。
太子惊喜地喊了声:“佩佩,你是佩佩吧?”他往前一步,“爱妾!”
这一声“爱妾”惊呆了叶圣元。
沉浸在美梦之中突然遭遇了惊雷,叶圣元顿住。
说话间,太子已经拉住了程佩佩的袖子,“爱妾,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让本王好找。”
他撒谎了,只当日派刺柏回来找过,之后便似忘了这个人一般,再无提及。
今日看到她娇娇弱弱的样子,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程佩佩受惊般地往后退了步,声音颤颤地,“殿,殿下!”
叶圣元震惊不已地问道:“殿下,你刚才唤程佩佩什么?”
太子若无其事地瞟了他一眼,“她是本王的爱妾,怎么了?”太子仿佛才看到了叶圣元,奇怪地问道,“叶公子为何会与本王的爱妾在一起?”
“佩佩怎么会是太子的爱妾?”叶圣元如遭雷击,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是圣元的意中人啊!”
两个男人同时怔住了。
太子莫名其妙,不知程佩佩为何会成为了叶圣元的意中人。
而叶圣元完全搞不懂,程佩佩为何会是太子口中的“爱妾”。
程佩佩扭头,轻轻泣了一声,忽然冲向路边的一匹马,跨坐上去之后,急速地策马而去。
等叶圣元回过神,程佩佩早不见了人影。
他惊慌地问常青:“可有看到方才的程姑娘?”
常青胡乱往远处指了指,“已经骑马走远了。”
叶圣元忧急不已,仓皇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