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虎命人将柳显叫了来,瘦弱的小孩进到帐中,先跪下行了礼,“柳显见过王爷,见过将军。”
裴雾淡淡地问道:“看到本王,你不奇怪吗?”
柳显怔了下。
傻王爷竟然会一本正经地说话?
但他只是怔了一瞬,马上对着裴雾磕了个头,“王爷聪慧过人,并不奇怪。”
裴雾蹙了下眉,“鸡蛋,举世闻名的大英雄?”
俞虎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柳显稍显羞涩,但依然梗着脖子说道:“王爷记得没错,正是柳显。感谢夫人的长寿面和鸡蛋,柳显记在心里。以后,会还的。”
裴雾瞧了眼他受伤的胳膊,“被歹人所伤?”
柳显摇头,“不是。是柳显自己划伤的。”
“为何要划伤自己?”
柳显踟蹰了下,“为了能见到俞将军。”
听他此言,裴雾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瞧不出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胆量。”
柳显傲骄地扬了扬下巴:“谢王爷夸奖。”
“也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裴雾道,“俞将军,收了他吧。”
第91章 未经我允许,不许出王府……
皇上回宫后, 便气息难平地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里。
金宝噤若寒蝉地守在外面,一步也不敢离开。
隔一会儿,他会贴着门缝极小声地问道:“皇上, 需要喝水吗?”
里头传来皇上不耐烦的声音:“滚!”
金宝知道皇上无事,便放心了。
内务府为皇后制作了新衣,大清早地便送了去。
皇后用完早膳, 心情还算不错, 捯饬着试穿新衣。
明黄色冬袍,雍容华贵,尊贵无比。
宫女伏在地上整理裙摆,低声夸赞着:“皇后娘娘, 真好看。”
“好看吗?”
“皇后娘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人。”
明知是谎言,皇后娘娘听了之后还是心情愉悦, “内务府办事妥帖, 赏。”
皇后端庄优雅地坐下, 执起桌上的杯子, 轻轻喝了口, “陈米姑娘到了吗?”
“回皇后娘娘,已经到了,正候在外头。”
皇后娘娘放下杯子, “让她进来吧。”
一抹浅粉的影子飘了进来, 徐徐下拜:“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
“是。”
皇后娘娘打量她一眼, “抬起头来。”
陈米轻轻抬起头, 瞧了皇后一眼,马上垂眸。
小姑娘二八年华,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黑漆漆的, 肤光如雪,眉目如画。
皇后赞许地点点头:“陈米是越来越漂亮了。”
陈米羞涩一笑,“谢皇后娘娘夸奖。”
“说起来,本宫是你的远房姑母,你父亲多次拜托于我,让我帮你寻个好人家。本宫这次找你来,便是与你说此事的。”
“陈米婚事,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你父亲只是地方小官,家世并不显赫,你既让本宫做主,本宫便许你一个王爷侧妃的位置,如何?”
依着陈米的家世,根本当不得王爷的侧妃,皇后之所以敢应承她,是仗着王爷痴傻的缘故。
陈米眼睫忽闪几下,乖巧无比地答应了:“谢皇后娘娘安排。”
“你愿意?”
“陈米愿意。”
“王爷心智如孩童一般,府里现在有三名侍妾,其中一名烧火婆子出身的侍妾,年龄大点儿,跟王爷较熟,所以目前是她在府里主事。你去之后,因王爷并无正妃,所以需你暂时负责管家之事。你不必担心,本宫会派贴身宫女彩棋过去帮衬你。”
陈米温顺乖巧地点头。
“你且回去吧,本宫向皇上禀明之后,自会安排你过门。”
侧妃不需什么大的形式,一顶花娇抬进门即可,但好歹是王爷,必须得了皇上恩准才行。
皇后解决了一件心事儿,心满意足地喝起茶来。
有太监不经禀报,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皇后大怒,“慌张什么,如此没规矩。”
太监双腿似筛糠般抖动,他趴到地上,声音哆哆嗦嗦地回道:“娘娘,娘娘,大,大事不好了。”
皇后柳眉倒竖,用手指着他:“有何事,快说!”
太监匍匐地上,“太,太子,被皇上下旨,杀,杀了。”
皇后手中的水杯“咣当”一声落到地上,碎片滚得到处都是。
她颤声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太监带着哭腔,“皇上去春山祈福,遭遇刺杀,幸有俞虎将军保护方未出大事。太子和沈国状将军带人赶到,误以为皇上已死,要登基称帝。皇上震怒,杀了太子,沈国状,则,则诛九族。”
昨日还艳阳高照,今日便乌云压顶。
皇后眼前一片漆黑,身子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彩棋抱住皇后娘娘,忧急万分地大喊,“快,快传太医!”
片刻之后,床榻上的皇后娘娘悠悠转醒,她眼睛无神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彩棋,难以置信地问道:“太子,太子已经去了吗?”
彩棋,“请娘娘节哀!”
皇后娘娘眼泪簌簌滚落,“他不该,他不该啊!”
大好的前程,毁于一旦,她苦心经营多年,只一朝,全失去了。
皇后娘娘面色灰白,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本宫要歇息,都下去吧。”
帝后都处于震痛的情绪当中。皇后痛的,是亲生儿子的一条命,是她们母子的大好前程。皇上痛的,是一手养大的儿子心狠手辣到,竟要诛杀自己,孰可忍,孰不可忍。他宁愿这天下送给异姓人,也绝不会送给这样的儿子,所以,他盛怒之下直接杀了太子。
虽杀之,但心中仍痛。
处理好伤口的裴雾急着回府,俞虎劝慰,“王爷伤势过重,莫急,坐马车慢慢赶路吧。”
骑马虽快,但颠簸厉害,俞虎恐伤势加重。
裴雾蹙了下眉,“夫人醒后找不见本王,会着急的。”
俞虎表情呆了呆。
勇敢狠绝的王爷,伤口如此之重依然能面不改色的王爷,竟然害怕夫人着急。
他有些难以相信,“可您的伤……”
俞虎从军多年,大大小小的伤受过无数,裴雾这伤虽未伤在俞虎身上,但依俞虎多年经验,知道此伤定是疼痛难忍的。
裴雾摇头:“小伤,无碍。”
王爷都这么说了,俞虎也没办法,只好叮嘱飞鹰,“保护好王爷!”
飞鹰颔首,率十几骑骑兵,紧随王爷之后。
早上,在小榻上蜷了一夜的叶芷,慢慢自睡梦中睁开了眼睛,她没起来,先习惯性地往里瞟了眼。
这一瞟,立马惊了。
她飞快穿衣下榻,冲着外头喊道:“常青!”
常青急忙道:“奴才在!”
“王爷呢,王爷为何不在屋内?”
常青小心翼翼地回答:“王爷晨起得早,随飞鹰出去了。”
叶芷一听就恼了,“王爷身上有伤,大早上的,外头冷,出去瞎溜达什么!”
常青呐呐道:“王爷,王爷非要去!”
“他非要去,你也不知道拦着点儿?”叶芷愈发恼怒,“麻烦常公公赶紧把人给找回来。”
“夫人莫急,奴才马上去找。”
“等等,”叶芷道,“你说说王爷去了哪里,我洗漱完,也去帮着找找。”
“夫人,天气冷清,您就不必了吧?”常青低声劝慰。
“你就说王爷去了哪里吧。”
“王爷,王爷去了春山。”
叶芷烦燥不已,“知道了,你先去找人。我随后就来。”
裴雾是快马加鞭往王府赶,飞鹰被他的速度给惊坏了,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追上裴雾的脚步。
王府大门口,裴雾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飞鹰赶到,气喘吁吁地下马,上前一步站到裴雾跟前,气息不平地问:“王爷,王爷速度奇快,敢问伤口可有被抻到?”
他眼睛往裴雾肩口一瞟,吃惊不已,“王爷,您的伤?”
裴雾侧目肩上,殷红的血已经将衣服给染透了。
飞鹰心痛,“王爷……”
裴雾抬手,“进府后,暂不必漏马脚。太子刺杀皇上,被杀,王爷乱跑受伤。听明白了吗?”
飞鹰踟蹰,“事已至此,为何不能跟夫人明说?”
现人,王爷不傻这件事情已被不少人知悉,再多一个叶芷又有何妨。
裴雾摇头:“为防万一,本王绝不让叶芷担上欺君之名。”
飞鹰咬牙,“王爷对夫人,实在是,情谊深重。”
为省事,裴雾脱了外袍,仅着中衣步进自己的院子。
冷风摇曳,叶芷从内屋出来,边拢紧身上的衣服边对身侧的桃花说道:“马车备好了吗?王爷出去也不知几个时辰了,我们得赶紧去才行。”
一偏头,猛然瞧见狼狈不堪的裴雾。
裴雾看向她的目光,转瞬由柔和变为呆滞。
叶芷愣了愣,脸色突变,她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你,你这是?”
她招呼桃花,“快,把门打开。”
她小心扶着裴雾进门,让他坐到榻上,“快,桃花,把炭盆子都挪过来。”
她用手试试裴雾的额头,再去握握他的手。
竟都是温热的。
她冲外头吼了一嗓子,“飞鹰呢,常青呢!”
飞鹰在外头应了声:“夫人,飞鹰在。”
“你,你便是如此这般看护王爷的?”叶芷眼睛泛红,嘴下却得理不饶人,“你天不亮将王爷带走,现在却让王爷如此狼狈地回来。”
剪开裴雾肩上的衣服,叶芷吸了口凉气,“竟然添了新伤!”
飞鹰在外头用手直摸脑袋,“夫人,实在,实在是抱歉。”
叶芷顾不得埋怨他,命桃花取了伤药和布条过来,她将裴雾肩上的布条小心拆解下来,重新敷上药,又一圈一圈缠好。
料理好裴雾的伤,叶芷让其倚靠到榻上。
她坐到桌前,“飞鹰,你进来!”
飞鹰推门进来,仅立在门侧。
他是侍卫不是太监,规矩他懂。
“说说经过吧。”叶芷冷脸看着飞鹰。
飞鹰只好按照裴雾的说法,“今晨,王爷睡不着,出去溜达,被属下看到。属下上前阻拦,王爷不听。属下只好跟随着。王爷骑马去了春山。”
“这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属下也说不清,当时情形太乱,属下找到王爷的时候,王爷已经受伤了。”飞鹰道,“今晨,春山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皇上去春山祈福,遇刺。太子误以为皇上已死,欲登基称帝,皇上震怒,杀了太子,沈国状被诛九族。当时情形特别特别乱,所以……”
叶芷听傻了。
停顿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将这条消息给消化了。
她重复:“太子死了,沈国状被诛九族,王爷于混乱中受了伤?”
“是。”
叶芷内心顿觉慌慌的。
书里电视剧里才出现的情节,她竟然在亲身经历。
昨日还威风显赫的太子与将军,今日便命丧黄泉。
这么重大的事情,她心知飞鹰不可能说谎,可她老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用手拍拍胸口,觉得不够真实,又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疼得龇牙咧嘴才住了手。
不是做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巨大的震惊与慌乱,令她忘记了要斥责飞鹰之事。
她挥挥手,“飞鹰,你且去忙吧。”
她想静一静。
飞鹰和桃花出去后,裴雾高大的身子安静地倚靠在榻上,叶芷坐到他的旁边,出神。
好久好久之后,回过神的叶芷,偏头使劲瞪了裴雾一眼,怒气冲冲地说了句:“我警告你,以后未经我允许,不许出王府的门。你若是再犯,我一定把你打成太监!”
第92章 小榻与床榻紧密地靠到了……
叶芷气急败坏, 眼睛死死地瞪着。
她不知道裴雾是为了救皇上所伤,只以为他是在一场混乱中莫名其妙受了伤。
她以为,只要他不乱跑, 他就不会受伤了。
裴雾抬眸,定定看了眼女人怒容,她在生气, 他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点头, 轻轻“嗯”了声。
叶芷不罢休,用手拍了一下床板,“嗯是回答问题吗?你得说‘记住了’。”
裴雾垂眸,慢吞吞地回答:”是, 我记住了。“
叶芷下榻,将地上的炭盆往旁边移了移, 她走到外间, 弯腰, 费劲地将小榻拖到了床榻旁边。
床榻与小榻之间隔了半臂的距离, 叶芷认为有些近了, 又往远处拉了拉,近一臂的距离处,她停下, 直起身, 拍了拍手, “这样就好了。”
她看眼床榻上的裴雾, 依然面如傅粉,俊美绝伦,只是脸色苍白如纸,是失血过多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