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受苦了,我的小可怜。”
她帮他掖好被子,又拿了本图画书放到他的膝盖上,“无聊了可以翻翻看。”
她走出院子,对立在一旁的常青说道:“好好守着王爷,千万不要让他离开这院子一步。”
常青点头:“是,夫人。”
她往前走。“桃花,跟我来。”
主仆两人走了出去。
常青眼瞧着两人出了院子,身形一动,嗖地进了内屋。
屋内陈设有变,常青愣了愣,“王爷,您没事吧?”
裴雾眉锋动了动,“无碍。”他眼神往小榻上瞟了眼,“你劝劝夫人,把小榻给撤了吧。”
常青:“……”
这种任务他能完成?
裴雾瞧出他的为难来,道:“劝动了,有赏!”
常青露出一抹苦笑。
王爷这是不想自己睡但又没办法,所以把重任交给了他。
常青试探着问道:“王爷,现下太子已死,王爷是皇上唯一的儿子,是不是到了让夫人知晓真相的时候?您,还需要装下去吗?若是皇上知晓王爷英武聪慧,定当乐开怀吧?”
裴雾表情淡然,“不必着急,慢慢来吧。”
皇上心里倒底是怎么样的,他无法揣测,所以轻易不敢冒险。
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恰当的时候,以真实的自己出现。
王爷不急,常青更不能急,他硬着头皮说道:“那,奴才尽力一试。”
哪怕有赏,他也不一定做得来,只能尽力。
叶芷亲自去了厨房。
飞鹰提着一大包中药,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些药,你是亲手抓的?”叶芷问。
飞鹰:“药品,属下已经细细检查过,不会有问题。”
叶芷提拎出一个纸包,“这是一天的量还是一顿的量?”
“这是一天的量,熬好后,分两次喝下。”
“好,你去忙吧。”
叶芷要亲自给裴雾熬药。
飞鹰犹豫了下,劝道:“夫人,熬中药这等小事,其实不用夫人亲自来做,让下人来就可以。”
“咱们的傻王爷伤势太重,我不放心,反正赈灾已进入正常阶段,你们去忙就行,我在府里专心照顾王爷吧。”
叶芷熟练地生起炉火,“别忘了,我是烧火婆子出身。论熬药,可能还是我比较熟练。”
飞鹰眼神特别地瞧了眼叶芷,这位在王爷心中占据了一定分量的夫人,除了年龄大点儿,其他都是不错的。她毫不在意自己的出身,竟然可以用如此轻松的语气同他开玩笑。
飞鹰恭敬地行了个礼:“夫人辛苦了。”
熬中药费时久,飞鹰趁这个功夫去了趟王爷屋子。
“你是说,叶芷在亲自为我熬药?”
“是的,夫人说你伤势过重,她不放心别人熬药,一切要亲自来。”
裴雾眼神里闪过一丝暖色,“她总是这样。”
飞鹰淡淡瞟了眼裴雾。
裴雾眼神里的暖色消失,问道:“程佩佩如何了?”
“将她送回了山里,她回去后郁郁寡欢,看来她对于那位叶公子动了真心。”
“叶太尉那边,听闻叶圣元也是每日买醉,伤心欲绝。”
飞鹰内心微动,“他们,是不是可以……”
裴雾摇头,“绝对不可以。”
飞鹰露出不解的神情,“太子已死,程叶之间再无任何障碍,为何不可?”
“若是叶圣元知道程佩佩是我们安排给他的,他还会不会如此深情?叶太尉知道后又会作何想法?”裴雾神色冰冷,“没有本王的允许,绝不可以让程佩佩再与叶圣元见面。”
飞鹰垂头:“是,王爷!”
中药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熬好了,叶芷小心倒出一碗,端着回了内屋。
她将中药小心放到了桌上,回身瞧了眼裴雾,他老实坐在榻上,膝盖上摊开了那本图画书,他垂眸在看。
一副乖巧无比的样子。
中药略烫,叶芷转身坐到桌前,凑到碗前,轻轻吹了吹。
常青敲门进来,叶芷嘟嘴吹了口中药,问:“常公公,有事儿?”
“夫人,奴才是进来问问,这张小榻有些占地方,是不是可以撤了呢?”
叶芷直起身,“不用,晚上我要睡的。”
“夫人,小榻太小了,您还是睡到床榻上吧,这样也方便照顾王爷。”常青头疼地说着劝慰的话,“您若是睡在小榻上,万一王爷半夜起身出去,您也难以知晓。可若是您睡在榻上,王爷稍有个风吹草动,您不就知道了?”
叶芷不耐烦地摆手,“常公公不必忧心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快出去吧。”
常青向裴雾投去莫可奈何的目光,慢慢退了出去。
药吹得差不多了,叶芷端起碗,送到裴雾跟前,她瞪着他,语气严肃地说道:“这药可是我费了好大的事熬出来的,你得给我好好喝完,一滴也不许剩!”
裴雾忍不住眨了眨眼。
叶芷总喜欢威胁他。
可他却一点儿也不讨厌。
裴雾伸出左手接住碗,叶芷生怕他洒了,手始终没离开碗,虚虚地扶着碗沿。
裴雾仰脖,咕咚咕咚,将苦涩的中药一饮而尽,末了,还舔了舔碗边的残汁。
要不是知道这是碗中药,叶芷差点儿以为他在喝的是红糖水了。
那如饮甘饴的样子,令她不自觉也做了个舔唇的动作。
~
夜幕降临,独自在御书房待了近一天的皇上,终于出来了。
他神色疲惫,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在金宝的搀扶下,皇上去了皇后的寝宫。
同样是把自己关在屋内的皇后,连灯也没有点,独自坐在黑暗当中。
外头的宫女敲了敲门:“皇后娘娘,皇上向这边来了。”
皇后终于是动了动,“都进来吧,掌灯。”
宫女太监们陆续进来,点上烛火。
突然的亮堂令皇后不适地眨了眨眼,她擦掉脸上的泪,“来人哪,帮本宫的脸上扑点儿粉。”
她哭了一天,不能以一张泪脸面对皇上,得多扑点儿粉遮遮。
宫女刚帮皇后补完妆,皇上已经在太监的禀报声中走了进来。
皇后屈膝跪下,“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缓缓走到榻前坐下,“快起来吧。”
皇后坐到他的旁边。
宫女小心送上茶水。
皇后道:“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请皇上品尝。”
“朕,”皇上突然开口,“杀了咱们的儿子!”
皇后忍不住,呜地哭出了声。
“朕知道你心痛,可朕同样心痛。朕,本来要把这天下送给他,可是,他不争气,他想谋反,他想取代朕,他嫌朕活得久了。裴雾一个傻子尚且知道保护朕,可他,却不知。”皇上怒视着皇后,“你说,朕杀他,是对,还是错?”
皇上哪有错的时候?
皇后娘娘拭去脸上的泪,哽咽着回答:“皇上,杀得对。”
后面三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来的。
于皇上来说,只是杀了一个儿子,可对皇后来说,却是失去了全部。
她神色悲戚,想哭却又不敢哭,只能竭力忍着,实在忍不住的眼泪,才会让其缓缓滚落。
“朕,思虑过了。朕后宫有这么些嫔妃,朕就不信了,没人能给朕再生一个儿子。即便是生不出来,朕,还有裴雾这个儿子,他即便是个傻子,但他是后天变傻的。他生出的孩子,一定是聪慧绝伦的。如果这些都不行,朕起码还有一个现成的侄子,裴争。”
总有一个,是可以继承皇位的。
皇后使劲拭了下脸上的泪,抬头看向这个已经将前路后路均想好的天子,说道:“既然皇上考虑子嗣问题,不如,先给王爷指一名侧妃吧。”
皇上身体不行,皇后是知道的。她不用做任何手脚,后宫嫔妃也难有身孕。只能从裴雾身上下手。
“今日,多亏有裴雾,朕才逃过一劫。”皇上颔首,“皇后思虑得对,得给王爷指一名侧妃了。”
“本宫这里恰好有一个人选,”皇后将陈米的画像递给皇上,“这个姑娘叫陈米,父亲是江南的小官。是臣妾的一个远亲,虽家世不够显赫,但这个姑娘品貌端庄,颇有才气。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盯着画像上眉清目秀的女子瞧了一会儿,点头:“可以。”
皇上走后,努力撑了良久的皇后娘娘,身子一歪,仰倒榻上,脸上泪水喷涌而出。
今日,她失去了全部。
~
王府内。
吃罢晚膳,叶芷让桃花把两个炭盆子全部装满炭,火势整得旺旺的。
她把人都打发出去。
自己蹲在炭盆前烤了会儿火。
“哎呀,这里条件太艰苦了,这个冬天,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她表情怨愤,良久才直起身,吹熄蜡烛,脱了外袍躺到榻上。
小榻不够长,她只能蜷着身子。
她和裴雾一个方向,背对他,蜷着。
被窝里没有一丝热乎气,她需要用自己的体温让这个被窝里的温度逐渐暖起来。
蜷了一会儿,她翻个身,正对着裴雾。
“王爷,睡了吗?”她问。
没听到任何回音。
叶芷伸出手,慢慢摸进他的被窝,找到他的手,轻轻握住。
他的手暖暖的,她握住了不想松开。
床榻与小榻之间隔着距离。
她伸长胳膊才勉强握到他。
手是暖了,但整条左胳膊都露在空气当中。
她想撤回来,可又舍不得这丝难得的温暖。
有一瞬间,她想挤到床榻上去。
可理智还是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裴雾伤势较重,她睡觉不是太老实,万一碰着他,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握着他的手,在胡思乱想当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裴雾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像只在暗处蓄势待发的野兽一般,安静无比地蛰伏着。
当叶芷传出平稳的呼吸声之后。
裴雾慢慢动了。
叶芷握着的,是他的左手。
他保持左手不动,身子缓缓起来,伸出右臂,隔空抓住了小榻的外沿。
使力一拉。
小榻与地面传出暗沉的摩擦声。
他顿住。
叶芷的呼吸声依旧平稳。
裴雾等了会儿,更加使力地一拉。
“嗤……砰……”
小榻与床榻紧密地靠到了一起。
拉扯小榻的动作牵动到伤口,裴雾表情扭曲,半晌,才缓缓躺了回去。
第93章 王爷的侧妃来了
缓了会儿, 裴雾的伤口不是那么疼痛难忍了,他动作轻微地掀开自己的被子,盖住了她露在外头的胳膊。
突然而至的温暖令睡梦中的叶芷舒服地缩了下脖子, 脑袋向裴雾方向偎了偎。
裴雾慢慢躺了下来。
身侧的叶芷呼吸平稳,但身子还是蜷着的,像是缩在妈妈的怀里。
裴雾如此近距离地听着她的呼吸声, 内心安稳无比。
人们皆以为太子死了, 于他来说,是件值得庆祝的喜事。可裴雾心里,却没有喜意。他的手足,被他的父亲给杀了, 他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纵使他不喜欢太子憎恨太子,可听到父皇下旨杀他的那一刻, 他的心还是微微地痛了下。
生在帝王之家, 似乎冷血才是必须的。
他只有在叶芷这里才会感受到温暖。
她生气也罢、咬他打他也罢, 他都能够从中感受到无尽的暖意。
那些温暖, 像春日里一束束温暖的光, 照亮了他的心房。
给他毫无生气的日子里增添了快乐与美好。
于静默中躺了会儿,裴雾的身子往下蜷了蜷,跟叶芷相握的手尽量保持不动, 他用另一只手, 慢慢摸进了叶芷的被窝里。
轻轻摸索着找到了她的双足。
她躺进被窝近一个时辰了, 可双足还不如他掌心的温度。
他大掌握住一只玉足, 帮她暖了会儿,放下,握上另一只。
交替暖了会儿,裴雾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
小榻太小了, 他挤过去根本不行。
他握着她的双足,轻轻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刚一动,叶芷条件反射般缩了回去。
依旧保持蜷着的动作。
裴雾想了想,使劲一撩自己的被子,盖住自己的同时,将叶芷连被带人,全部给盖住了。
叶芷等同于是盖了两床被子。
比刚才要暖和多了。
小榻附近还有两个不断散发热气的炭盆。
叶芷终于感觉到了暖意。
她打着呵欠,慢慢伸直了两条腿。
敏锐的裴雾察觉到被子形状的改变,忙轻轻握住她一只腿踝,慢慢往他这边拉。
睡梦中的叶芷没做任何反抗。
当触到来自于裴雾身上的暖意,叶芷竟主动将另一条腿也伸了过来。
裴雾就这样握着叶芷的一只手,怀抱着她的双腿,睡着了。
~
太子被杀,太子府里的女人孩子全部贬为庶民。沈国状那边,则悲惨凄厉,无论成人孩子,皆被诛杀。朝野上下,无不心惊胆瑟。
早朝上,脸色铁青的皇上恶狠狠地扫视众臣,“若是有意图谋反、叛乱者,裴雨和沈国状,便是你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