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态倒是挺好。”瓜少双手抱臂,嗤道,“一辈子谈几段稀里糊涂的恋爱,最后组一个权衡利弊的家庭。我打赌你们靠近彼此时,都能听到对方心里算盘响动的声音。皇甫,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你所追求的,就是两个人这样的无趣厮守?”
二瑞说:“对啊,有什么不可以吗?在婚姻这种事情上,这个世界上谁能真正随心所欲?谁又没有自己的考量。我都28岁了,再过两年,就到三十岁了。在婚恋市场上,女人的三十岁和男人的三十岁是不一样的,完全就是劣势和优势的反差,我已经没什么任性的资本啦。至于胜财医生,可能他作为男人来说,有时候显得不够大方,但却是目前为止,以我自身条件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却又不至于让我有太大压力的结婚对象了。错过他,这一辈子,我可能找不到更好更合适的啦。”
“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所处什么层次,那么你找的另一半,大概率和你一个水平。你这个年龄,正是该拼搏向上的奋斗阶段,既然认为销售助理分量不够,那为什么不能专注事业,提升一下自己的层次,使自己变得更优秀呢?你如果变得优秀,自然配得上任何高贵男人。”
二瑞跟贾宝玉一样,最讨厌听这些话,说她稀里糊涂智商不够都OK,但一叫她上进做女强人,简直烦不胜烦,马上不服气反问:“所以呢?努力到了你这个层次,就不会被任何人挑剔了吗?”
“我所在的层次,我所混的圈子,决定了我碰到的人素质相对会高一点。可能在婚恋这种事情上,我也会被层次高于我的人挑剔,但至少那个挑剔我的,不会是智行浅薄精神贫瘠之辈。所以,你只有提升自己,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才能真正接触到“爱”这个词眼,以及相对纯粹一点的感情,也才有资格去挑剔和考核别人的人品和能力,对别人提出要求,让别人来俯就你。”
“不华哥,你不要老是这样说啦!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人啊,日子全是自己过出来的啊!我们胜财医生小气节俭,可他温柔又善良,他有他的优点啊!现在我们小区一堆邻居正在他那里加塞治痔疮呢,大家对他的评价都是细心好说话。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认为他配我是绰绰有余了。而且,如果他完美无缺,帅气又慷慨大方,又怎么会轮到我这样条件的女孩和他结婚啊!总之谢谢你的关心,就让我安安静静在底层摸爬滚打,找个和我半斤八两一样水平的人组成家庭过一辈子好了。”
“皇甫,不要犯傻。相信我,精于计算锱铢必较的男人比缺乏内涵的美女更令人难以忍受,很快你就会觉得索然无味。分了吧。”
二瑞生气了:“老是分了吧分了吧,你是劝分专家吗,你是棍子棒子转世吗,有点过了啊!”
他抓头发,看起来比她更不耐烦。
“反正我不要做剩女,我也从来没有不婚亦或是丁克的想法,所以一直都想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现在距离三十岁只有最后两年时间,不抓紧都来不及啦!以前的工会主席,还有现在的仪姐都有说过,女孩子想要嫁得好,那么一定要三十岁之前把人找好,三十岁之后找到的男人,多数不灵,质量会呈断崖式下滑的。”
他嗤道:“把你这倔强劲儿和对结婚的执着用到学习和工作上,事业成功指日可待。”
厨房里香味一阵阵,二瑞心神不宁地扭头看厨房,比起提高层次变优秀女强人,她其实更记挂那一锅熬了许久的虾油。和他辩论到现在,她已经很烦了,他说了些啥,根本也听不进去了,悄悄嗅了嗅空气,小声自言自语:“啊,好香。虾头不知道有没有糊,我去厨房看一眼油锅啊。”
“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许动。”瓜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还要为她继续洗脑,很不巧,手机响起,是祖恩打来的,应该是为了下周医保局谈判的事情。他接起,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二瑞趁机跑去厨房关了火,虾头捞出装盘,撒了一层椒盐在上。半锅虾油盛出来,趁热丢一把青花椒进去,随着滋滋滋的声响,花椒清香混合着鲜美的虾香扑鼻而来。
看锅底还有些剩油,她又开火,用这点剩油炒了个开洋白菜,忙活的时候,又忙里偷闲,捏起一个椒盐虾头,尝了一下味道。虾头一口咬下去,鲜香酥脆,美味到无法形容。听瓜少说教半天,本来心里是有点不烦恼和小忧愁的,一瞬间,已统统忘掉。喜欢吃的人,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我先走了。”瓜少临时有紧急工作要处理,电话打完,起身准备走,到厨房门口,跟她说了一声,看她认真品尝椒盐虾头的样子,无语,又有些想笑。不过虾头而已,她却调集了全身细胞,心神专注地去仔细感受个中滋味,似乎全世界没有比油炸虾头更美味更香的食物了。
二瑞在厨房里捏了两个椒盐虾头吃掉,滋味太美妙,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哎,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人生真是太快乐了呀。就算到了生命最后那一天,我可能在被送去墓地的路上心里都会想:今天天气真不赖呀,吃点什么好呢?不如就在自己的墓前吹吹小风,来个烧烤吧。”
瓜少闷闷道:“那我在生命最后一刻,即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能都会想,二瑞那家伙如果没有我,一个人会不会好好生活,会不会被人家骗,过得乱七八糟。”
“嗐,真是爱瞎操心的人,我这么可爱,有眼色又拎的清,不论和谁在一起,都不可能过太差。”
他找到车钥匙,拎上风衣外套,到门口脱下拖鞋,换上自己的系带皮鞋,到门外,她过来关门。他转身要走时,却又回头,对她看看,忽然一笑,伸手在她圆圆脸蛋上用力捏了一记:“什么有眼色又拎的清,明明傻得要命。但是不管多傻,都有人一直这么关心和爱护你,真是一个幸福的傻小妞。”
在门内听他皮鞋踩在楼梯上,快速下楼的声音,她重新拉开门,探头出去,冲已到二楼的瓜少喊:“不华哥,要不要留下吃晚饭啊?”
瓜少有事情等着做,在电话里和祖恩都约好饭了,也不要吃虾头这种奇怪东西,所以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冲她扬扬手。
她头伸在门外,继续对他喊:“下周一我就去上班,陪你一起去医保局谈判——”
他头也不回下楼去:“周末抓紧把手分了,今后专注工作,跟着不华哥拼搏事业,努力赚钱!”
***
周一,医保谈判当天。
A司与医保局的谈判时间被安排在下午,瓜少与犀利叔等一行人于两点钟抵达外滩某酒店位于行政楼层的会议大厅,本年度医保谈判将在这里举行。
为了防止药企私底下接触和贿赂谈判专家,搞不正当竞争,医保局的谈判专家组乃至谈判会议室的房间号都是在谈判当天现场抽签决定,抽签确定专家组名单和房间之后,正式谈判也随之开始。
医保局谈判专家组有成员五名,企业方则是三名,此次企业方三名代表中,瓜少担任谈判主力,犀利叔和牙套哥则作为他的助手,分坐在他两侧。医保局谈判组组长是医保局一位处级干部,姓瞿,个子不高,秃顶,留着谢广坤同款发型,面目忠厚到令人误以为他是不是刚从乡下刚插完秧才进城。
然而在双方还没打照面之前,抽签得知专家组成员,主要是瞿组长此人大名时,犀利叔与瓜少就已暗叹运气不好,现在双方面对面坐在一起,更是如临大敌。
犀利叔前面虚报成本被揭穿,之后在气势上始终被压下一头,谈判的主力位置也在祖恩有意无意的偏袒下最终为瓜少所取代,他争瓜少不过,为此不忿了很久,但现在,却暗暗开始庆幸,此次谈判坐在企业代表C位的是瓜少,而不是自己了。
令他产生这个想法的,自然还是眼前这位谈判专家组的瞿组长。瞿组长在医保局干了一辈子,也和药企谈了一辈子的判。因杀价功夫了得,江湖人称作灵魂狙击手,亦有人称他为笑面虎,和他谈判过的人,被他杀价杀到崩溃,还没出会议室房间,当场就痛哭流涕的大有人在。总之是个令药企人闻之色变的一个存在。
犀利叔运气好,药企卖了一辈子的药,迄今为止还未与此人正面交锋过,但凭对方的手腕,犀利叔感觉自己在他手里讨不到什么便宜,所以生平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瓜少身侧,充当他的谈判助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起恢复早上更啊~~
第44章
双方人马谈判桌前坐定,瞿组长喝了口矿泉水,再慢悠悠拆开面前一个黑色密封信封。信封里装的是医保局的专家为本次谈判所测算的药品预期底价。今天专家组将以这个价格为依据与企业方谈判。同样的,为了防止底价泄露,专家组成员也是在谈判开始前几分钟才能拿到这个信封。
瞿组长看清楚手中底价,再抬眼,将企业方三个代表缓缓扫上一眼。他抬眼看人这个动作,用武侠小说里的词语来形容的话,就是眸中精光一闪,见者无不胆寒。此时再看他,神情既有商人的精明,又有官僚的冷酷,哪还有什么忠厚老实的插秧农人?
瞿组长抬眼扫过去,见对面企业代表三人表情严肃,就笑眯眯的开口了:“今天报价有两轮,希望你们企业能够把握住机会,如果两次报价都达不到我们的心理价位,或是超出我们预期谈判价的15%,那么不用我说,你们自己出局。”
瞿组长开门见山这一段话,场内氛围更为凝重,谈判桌前诸人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瓜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当然,我们力求多赢,所以一方面会寻求一个好的平衡,同时也尽可能体现我们的社会责任,此次我们将会以最大诚意惠及国内患者。”
“好!”瞿组长微笑颔首,提示了谈判药品名称规格,然后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么开始吧。”
瓜少看手中资料:“这一款创新乳腺癌靶向药,10mg的规格,我们今天第一轮报价的价格是12800元。”
瞿组长对照手边信封上的底价看了看,点头说:“这个价格的话,不能说你们没有诚意,但是和我们预期的支付价格还是有相当差距的,我这里再给你提示一下:你报价稍有闪失的话,出局了,老百姓用不到你们的药,你们也失去了上海所有公立医院的市场。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整个上海市90%以上的市场份额你们就丢掉了,最终的结果就是双输,这是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拿出更多的、甚至是200%的诚意来。你送给我木瓜,我就送给你琼瑶,你投之以李,我报之以桃。咱们以量换价,互惠互利,好不好?”
瓜少与左右低声交谈片刻,点头,说:“那我们现在商量下,稍后进行第二次报价。”
瞿组长还是笑眯眯道:“好,去吧,我等着你们好消息。”
第二轮,降了五个点的价格报上去,瞿组长一看,说:“恭喜你,你这个价格刚刚好卡在我们的底线范围之内。”
对面三人闻言,面色随之一缓,谁知又听他道:“虽然勉强进了15%的底线范围内了,但是距离我的心理价位还是有差距的,我感觉你们还是有很大下降空间的。”
瓜少苦笑:“可是这个价格已经是全球最低价了。”
“全球最低价在我这里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我现在是代表一个市在和你谈,我们人口基数有多大?这么大的一个市场,这么大的量,一旦被纳入医保,就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了。所以你别提什么全球最低价,什么其他国家,他们和我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个价格是我目前所能拿出的最低价了,如果再降的话,我这里无法决定,要打电话回去确认。”
瞿专家手一挥:“行行行,去确认一下吧,我给你五分钟时间。”
公司里面,祖恩等相关高层都在守着消息,电话打回去,紧张讨论一番,又降了一个点,瓜少重回场内,报上最新价格:12075.47元。瞿组长就蹙着眉头,拿这两个小数点做文章:“怎么还带着这两个数字呢?4和7,多不吉利?别说看病的人了,医生看了都不喜欢。”
于是两个4去掉,换成12000.88,数字变吉利,同时也降了价。然而瞿组长还是拉着一张脸,对这个降价幅度很不满意:“为什么这次会有两个8?这是你们讨巧的策略吗?是想哄我开心吗?可惜这一套在我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
与药企的谈判中,医保局占据绝对立场,专家组看药企代表,完全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态度:我们有庞大的市场打底,我们的需求量就摆在这里,反正你看着办,能接受就做,不能接受,就走,有的是企业在上赶着要做。
专家组始终不满意,那么企业方只能再降。原本只有两轮报价机会,结果报着报着报成了拉锯战。
价格经几番调整,降价幅度已经逼近十个点,瞿组长还不满意,不依不饶地数落起了他们:“你们这个救命神药,在国外也卖了好些年了,让我看看,六年了,研发成本也差不多也收回了吧?完全可以多让一点利给我们的老百姓。我们老百姓收入才多少?可是这个药一个月吃下来,自费要五万块,日平均成本一千五都打不住。我们医院有很有多病人,其实是有机会治愈的,但是因为无力负担每月数万元的天价药费,最后只能放弃治疗。所以我希望你们药企要扛起社会担当,生产良心药,多让一些利给我们老百姓,否则口号喊得再好听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