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想着,唇角轻轻抬起,又起身带着小姑娘夫妻交拜,却在她轻轻低头,离他最近的一瞬间,轻声开口保证道:“这一世,我会护你,也护你的家人平安无恙。”
隔着苏绣织金的龙凤喜帕,他看不见小姑娘的神色,只听小姑娘放轻了嗓音轻轻笑了一声,旋即也小声应道:“我信你。”
似一阵温软的春风拂过心尖,还未来得及回味,便被喜婆带笑的嗓音盖了过去:“礼成——”
之后,李容徽便只能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被侍女带回了喜房之中,而自己,则还得一桌一桌地向宾客敬酒。
他抬眼看去,只见一张张红木的圆桌一直绵延至庭院中,每一张上,皆坐满了宾客。
毕竟瑞王与相府嫡女成亲是大事,近乎是整个盛京城的官员都被惊动了,大半个朝野,此刻皆聚集在瑞王府中。
李容徽倏然有些懊悔,早知道,自己就将瑞王府邸建的小些,也好让挤不进来的人,知难而退。
毕竟这要是一桌桌敬过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到他的小姑娘。
李容徽强忍着不在大婚之日皱眉,心中想着只挑几桌主要的敬了便也罢了,目光随意往几章主桌上一扫,心中的郁结倏然一舒。
在那几张皇家的席面上,诸位皇子皆在其中,却独独未曾见到李行衍。
想起近日里传来的消息,他唇角微抬,招手唤来一旁侍奉着的小厮,又亲手拿了一玉壶的酒笑道:“你去将这壶酒送到东宫,顺便替本王给皇兄带一句话‘即便皇兄不来,这壶喜酒也是要喝的’。”
说罢,他也不做停留,只匆匆端了玉杯,一桌一桌迅速敬了过去。
看姿态之急,像是恨不得在一炷香的时辰内,将这面前的十几桌统统敬完。
——好去见自己的小姑娘。
*
瑞王府正房内,红幔低垂,龙凤喜烛高烧。
棠音蒙着喜帕,独自端坐在拔步牙床上,坐得脊背都有些发酸了。
她迟疑一下,试探着唤了一声‘李容徽’,听着房内无人作答,便也隐约猜到了,他大抵是在前院里敬酒,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便也轻轻挪了挪身子,想要舒缓一下自己被压得发酸发麻的脖颈。
这一动,身子却硌到了什么硬物,透过薄薄的嫁衣传来,有些发痛。
棠音不能摘下喜帕,便只能伸手过去摸索了一下,将硌到她的东西放到了膝面上,低垂下眼轻看了一看。
是一枚花生。
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又往被子底下摸索了一阵,很快手里便抓了满满一把的红枣桂圆花生莲子等物。
她看着这些东西半晌,肚子终于也轻轻‘咕噜’了一声,惹得她一张芙蓉面通红,只连连庆幸着,房里没人,无人听见。
她自天未亮便起身,一直忙到如今,统共也就吃过几枚糖果,腹中早已是空空如也。
起初忙碌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一空下来,腹中便闹起了意见,翻江倒海似地难受。
棠音迟疑一下,又轻轻唤了一声李容徽,确认他不在,这才试探着拿起一枚红枣,放入口中。
这些撒帐的吉祥果,自然都是特地挑选过的,个个饱满,吃起来,也很是甜美。棠音忍不住,一连吃了几个,直将手里的都吃完了,又摸索着去床榻上找。
这一摸索,却先触到了几根修长的手指,肌肤微凉,宛如上好的美玉。
棠音微愣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手指却轻轻一抬,拿了一枚红枣放进了她的掌心里。
继而,便是放得极轻地一声笑。
喜帕底下,棠音一张芙蓉面霎时间便已红透了,拿着那枚红枣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好半晌,才慌乱开口。
“李,李容徽,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第124章 玉炉烟袅 今夜海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
“是夫君。”李容徽轻声纠正了她, 唇角微微抬起:“已经拜过天地了,该改口唤夫君了。”
“我……我平日里唤得习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棠音红着小脸将手里的红枣给放下, 小声道:“况且, 若是要按礼数来, 我也应该唤你王爷才对。”
“那多生疏——”李容徽伸手轻轻带了带她嫁衣的袖口,柔声道:“就唤一声,就一声。往后是唤夫君也好, 唤我的名字也好,都由你。只是今夜里, 就由我一次可好?”
他生怕小姑娘不答应,又凑近了她耳畔, 轻声道:“唤完了, 我们就摘喜帕,饮交杯酒。之后, 便可以吃糕点了。”
“我从宴席上, 给你带了糕点来。”
听他这般一说,棠音转瞬便想起自己头上还顶着沉重的凤冠与一大堆簪子步摇, 脖颈也恰到好处地开始发酸,腹中更是空空荡荡, 仿佛放才吃下去的那些枣子,在糕点之前, 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挣扎了好一阵,终于还是轻轻低下脸去, 红着脸蚊呐一般唤了一声:“夫君。”
她的嗓音极轻,但是李容徽就紧紧挨在她的身畔,还是一字不差地听见了。
他轻轻低下脸去, 将下颌枕在小姑娘单薄的肩上,微垂了羽睫,百感交集。好半晌,唇角才缓缓抬起,低低笑出声来,餍足而愉悦。
直至小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慢慢直起身来,一手拿了红木托盘中的金秤,一手轻轻握了小姑娘柔白的小手,一直到彼此的手心都有些微微发汗了,他才缓缓抬起那杆金秤,轻轻挑落了小姑娘的喜帕。
织锦绣龙凤的喜帕飘然落下,被李容徽顺手握在掌中,他却并不多看一眼,只将视线落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
红烛高烧,隔开斗室外的夜色。
暖融融的碎光落在小姑娘周身,照得一张微带绯意的芙蓉面,愈发临水照花般妍妍动人。娇艳欲滴的红宝花钿下,往日里清澈如墨玉般的杏花眸,像是也落进了这满室里旖旎的颜色,多了几分羞赧,却也铺了一层光亮的笑影,而这光辉盛处,正是他自己的身影,满满当当的,再容不下旁人。
长长两世中,李容徽见过她无数次。无论是小姑娘尚未及笄时的稚嫩模样,还是她风华初成后娇美的笑颜,都深深镂刻在心中,一闭眼,便能想起。
但此刻,他还是看得出了神,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只安静地望向她,忘了开口。
“李容徽——”小姑娘被他看了一阵,那张芙蓉面愈发红了几分,形状美好的唇微微开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随着这一声唤,李容徽这才回过神来,一双浅棕色的眸中也缓缓铺上笑意,一层又一层,春日繁花般交叠而落,衬得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如美酒一般,渐转浓沉。
烛火摇曳下,李容徽轻轻拿起搁在木盘上的金杯,递到小姑娘唇边。
棠音下意识地低头想要饮酒,等都凑到杯沿上了,才想起了什么,忙红着脸拿起了另一只金杯,与李容徽交杯而饮。
杯中装的是果酒,并不十分醉人,但不知为何,一杯果酒入腹,两人面上却不由皆泛起薄红来。
棠音轻轻低下头去,露出一段花枝般柔美的颈,迟疑了须臾,才微红着脸,缓缓伸手,去摘发上一支坠着流苏的排簪。
指尖还未触及到簪身,那支繁复的排簪却已被李容徽轻轻自发间抽出,搁在了一旁的红木盘中。
“还是我来吧。”李容徽轻轻笑了一声,顺手替她将沉重的凤冠取下,又将自己从宴席上带来的糕点放在她跟前的小几上,任她择选。
棠音落眼过去,只见皆是些清爽好克化的糕点,适合用来当做宵夜,即便吃多了,也不会闹肚子不舒服。
自然,最显眼的,还是放在最中间的那碟子玫瑰酥,是特地去天香楼中买来的,又满满当当的放在一个白玉盘中,俨然如同糕点中的正室一般,硬生生地将旁侧放在白瓷碟中,零散的几块糕点给挤得溃不成军。
棠音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缓缓捻起一块来,放入口中。
玫瑰酥清甜,入口即化。但许是大厨在这几日里改了方子,又多加了些玫瑰汁进去,入口的滋味,终归是细微的不同的。
但本质仍是一样的,并不是因为改了方子,便不是玫瑰酥了。
棠音悄悄抬起看来,看向身旁的李容徽。
平日里素来敏锐的李容徽,这次却没能察觉她在偷看自己,只手势轻柔地将她发上的排簪与步摇一一取下,整齐放在一旁的红木托盘中。全身关注,连目光都不移开半寸,生怕失手弄疼了她。
棠音看了他半晌,唇角也轻轻抬起,只觉得倏然间想通了一件事。玫瑰酥也好,李容徽也罢,都不会永远是初见时的模样。
但只要本心不变,玫瑰酥便还是玫瑰酥,是她最喜欢的糕点。
李容徽,也还是李容徽,是她的夫君,她的——
心上人。
当思绪落定,李容徽也已将最后一支绾发用的红珊瑚垂珠步摇取下。
盘好的乌发终于随之散落,如一匹黑缎一般,泻落满肩。
李容徽也轻轻伸手拥住了她,贴近了她的耳畔,轻声道:“夫人,该就寝了。”
他唇齿间的热气落在她的耳缘上,微微有些发痒,冷玉般的手指也轻轻垂落,一枚一枚,解开了她嫁衣上缝制着的玉扣。
像是一叶扁舟破开平如镜面的湖水,那件华美的嫁衣在他手中一寸寸地褪了下去,自圆润的双肩上,缓缓滑落至纤细至不盈一握的腰间,赤露出大片雪玉一般的肌肤,与那一件单薄到近乎遮不住什么的朱红小衣。
李容徽的指尖轻轻一带,嫁衣便自她的腰间落下,坠在那铺满了吉祥果的红床上。
棠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快了几分,一阵热意直往面上涌,珊瑚色的唇微张,慌乱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又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环抱住了自己赤露的双肩。
李容徽低低笑了一声,一道俯下身去,轻轻吻她,一道反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搭在自己的胸膛上,引导着她,一寸寸地解开他身上繁复的喜袍。
直到吻得小姑娘在他怀里微微有些发颤了,李容徽这才放过了她被吻得娇艳欲滴的双唇,顺着那纤白的脖颈,一路往下,在那修长如花枝的颈上,精致如玉把件的锁骨上,一路留下斑驳的痕迹。
小姑娘的指尖轻轻一颤,终于在他的引导下,解开了最后一枚玉扣。李容徽身上繁复喜袍缓缓滑落,与那件华美的嫁衣交叠到一处,一片令人欢喜的绯意。
“棠音——”他沙哑地轻唤了一声,指尖轻落在小姑娘小衣的系带上,只轻轻一勾,上头的活结便散开,整件小衣便如枝头黄叶般轻盈落下,露出深深掩藏在其后,从未被人窥见过的,棠花一般娇美纤柔的身子。
龙凤喜烛明亮的光芒中,他的眸光却一寸寸地暗了下去,覆在小姑娘手背的手指缓缓抬起,转为紧扣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锢在怀中,也将小姑娘细微的惊呼声,吞没在唇齿之间。
贴了大红喜字的竹篾纸被风吹动,发出海潮般细碎的声响。大红描金的锦被亦不知何时已落了半幅在地上,海浪般绵延起伏着。
随着一旁银制灯架上,龙凤喜烛的蜡泪蜿蜒而下,棠音也渐渐觉出痛意,一双墨玉般的杏花眸中涌上泪意,渐渐汇集成珠,盈盈将坠。
李容徽俯身,吻过她带泪的眉眼,顺着烫红的雪腮一路往下,贴近了她的耳畔。他一壁轻轻描绘着她形状美好的耳珠,一壁嗓音喑哑地低声诱哄着:“棠音,再唤一声夫君。”
小姑娘往日里清冽的杏眼中迷离一片,似蕴着满城流动的春水,那双被吻得殷红微肿得唇微张,冬日里经霜的花枝一般颤颤,直至李容徽轻轻在她红如莓果的耳垂上留下了齿痕,才呜咽着出声,哽咽着唤了一声:“夫君。”
月色自半透明的竹篾纸中照进来,又自地面上那张大红描金的锦被上一寸寸地移过,渐转晦暗。
棠音倦极,近乎连轻抬指尖的力气也无,只轻阖着一双杏花眸躺在红床上,一头乌缎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已有些微微濡湿,雪玉般的肌肤上,更是镀了一层月华般的碎光,若是细细看去,却是在这深秋的天气里,发了一身薄汗。
李容徽身上亦是汗水涔涔而下,却仍旧是轻轻抱起了小姑娘,带着她去浴房中,将那娇艳如棠花般的身子轻轻沐过,又细细地吻过了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与耳珠,带得昏睡中的小姑娘轻轻呜咽了一声,这才小心地将她带回榻上,细细掖好了锦被。
待他自浴房中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沉沉睡去。娇小的身子在大红的锦被中缩成小小的一团,鸦羽般的长睫犹自轻颤着,微带泪意。
李容徽替她摘下了最后一枚花钿,俯身亲吻过她光洁的额心,终于自她身边睡下,一点一点地勾着她的腰肢,将熟睡中的小姑娘带进自己怀中,又伏低了身子,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处,轻轻蹭了一蹭。
小姑娘睡得浓沉,并未被他弄醒,只是下意识地轻躲了一躲,微微侧过脸去。
这一侧,却正好将一双娇艳欲滴的红唇送到了他的唇畔。
李容徽便顺势轻衔住了那双诱人的唇,轻咬了一口。
良久,夜色中传来他低低的一声轻笑。
餍足而愉悦。
第125章 食髓知味 总得让棠音知道,我也是会伺……
一夜更漏冗长, 银制烛台上的龙凤喜烛也已烧至尽头,只余两滩朱红色的蜡泪。
秋日里稀薄的日色渐渐透过长窗上的竹篾纸扫进斗室,自铺了波斯毯子的地面上蜿蜒移过, 涌入描金红罗帐子中, 于小姑娘微红的芙蓉面上落了淡淡一层金晕。
似被这日色所扰, 小姑娘鸦羽般垂落的长睫轻轻颤抖了数下,继而缓缓睁开一双犹带泪意的杏花眸,试探着想要起身。
这一动作之下, 只觉得浑身酸疼得没有半分力气,眼见着, 险些就要栽倒在鸳鸯枕上,腰间却是微微一紧, 被人轻轻扶住了。
棠音下意识地抬起眼来, 正撞进一双铺满了笑影的浅棕色眸中。
棠音轻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将视线往他身上落去。
只见他正立在拔步牙床跟前, 也不掀帐子, 只任由两面红罗斗帐流水一般倾泻在周身。
身上的大红喜袍换了玄色的常服,墨发如素日以金冠高束, 此刻,正轻垂下视线, 笑望着她:“棠音醒了?”
他的嗓音仍有些喑哑,让棠音倏然想起了昨夜的事来, 一张芙蓉面霎时通红,只小声开口:“你, 你怎么醒的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