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追上来一个穿着锦缎的男人,短方脸,挺着个圆肚子,脚下速度也不慢地追在方映雪身后,喊道:“来人,快给爷抓住她!”
仆从一窝蜂地从各个方向涌来,对方映雪进行围追堵截,终于将其逼到了甲板上,方映雪一步步后退到边缘,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河水。
她不会水,这一跳下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方映雪威胁道。
方才的短方脸男人走上前来,“你跳啊!你倒是跳!”他摸了摸脑袋,“居然敢打老子,你不跳下去,我还得给你扔下去吃吃苦头。”
方映雪噙着泪,“你可知我是谁?我爹爹是当今丞相方士元,你若敢对我不敬,我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方脸男人大笑:“你爹爹若是当今丞相,那我爹便是当今皇上,”他一挥手,“都给我上。”
方映雪被逼无奈,望着那不见底的河水,又看了看身后围上来的豺狼,一咬牙便跳了下去,与其受折辱,不如一死了之。
噗通一声,方映雪跌进河水里,连呛了两口水,但求生意识让她努力地挥着胳膊,从水底浮起来,可“豺狼”们并未放过她,也都从船上跳下来,向她扑过来,河水急湍,冲着方映雪一直往更深更急的地方飘去,她努力挥着胳膊想离开河水急的地方,但根本没用。
这下“豺狼”们不敢追上来了,怕被急水冲走淹死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方映雪被冲到水急的地方,一点点地往下沉。
“救——救命!”方映雪挥着胳膊大声呼叫,开始呛水,往河底沉去。
就在这时,有小船急速驶来,叶庭风赶到,看见了往河水底下沉的方映雪,忙脱去外袍,穿着单衣纵身跳进河水里,一个猛扎潜行到方映雪的身旁,伸手将她从溺水中捞起来。
“救命——咳咳……”方映雪急剧呛水着,看到叶庭风就好像救命稻草,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肩膀,又惊慌又可怜。
叶庭风一手托着她,一手划水,带着她一块游向驶过来的小船。
在小船上士兵的帮助下,叶庭风把方映雪救上了小船,而其余的小船则在叶庭风的指挥下,去拦截这艘大船,让它往回开。既然拐了方映雪,应该也拐了其他无辜的良女子,叶庭风没法坐视不管。
小船上,方映雪披着叶庭风的外袍坐在船坞里,一身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地向叶庭风看去,叶庭风坐在外头,正在拧湿衣服,他长着一张很英气的脸,浓眉单眼,眼睛并不小,抬眸间眼神里似带着锋芒,看着凶巴巴,像是个不好接触的人。
方映雪知道他并不是像表面上的不好接触,就凭刚才他舍命救自己的举动,换做旁人是万万不敢跳进那么急湍的河水里,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急湍卷走,丢了性命。
河面上风大,她全身都是湿的,被风一吹,冷意席卷而上,嘴唇冻得有点发紫。
“多谢,”方映雪轻咬了一口发紫的嘴唇,唇瓣回了那么一丝血色,“叶公子,谢谢你救了我。”
叶庭风瞥了她一眼,又继续拧湿衣服,道:“不必谢我,我也是受我表妹林婳所托来救你。既然答应了她,我自会尽力搭救。”
方映雪又咬了咬唇,也对,叶庭风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运河上?没想到林婳竟然会不计前嫌地救自己,这令她很意外。
这时,叶庭风又一眼瞥过来,说:“但愿你以后能记得这份恩情,别再跟我那表妹过不去了。”
方映雪面上一燥,没想到她跟林婳之间的龃龉,林婳的表哥竟然也知道。
小船轻轻地向前飘去,唯有风和河水流动的声音,天色将暗,遥遥地听见渔民唱的歌谣……
船停靠了运河码头,叶庭风租了辆马车送方映雪回去,知道女子重名节,怕她衣裳不整,令人误会。
还特地去成衣铺转了一趟,给方映雪买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上,这才送她回方府。
方府大门就在前面,还有几十步的距离,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方小姐,在下就送你到这里了。”叶庭风语调懒懒道:“为了你自己好,这件事还是不要同方丞相提起比较好。”
“是,”方映雪点了点,旋即施施然给叶庭风行了个礼,眉目含情道:“映雪多谢叶公子搭救之恩。”
“不必言谢!”叶庭风漫不经心地道了声,随即扯着缰绳就赶马车离开。
方映雪定定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方才转身回了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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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林婳下了私塾,刚回她的园子,月橘就迎上来,递上一张帖子来,道:“郡主,这是管家命人送来的帖子,说是方丞相府上的方小姐命人送来的。”
林婳接过来看,过两日是方映雪的生辰,她发了邀请函请自己过府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那姓方的突然邀请郡主你参加她的生辰宴,又想使什么坏主意?”月橘道。
林婳随手将帖子给了月橘,道:“管她憋了什么坏心思,反正我又不会去。”
这事,林婳也就抛到脑后去了,哪想过了两日,她正在嫂嫂那屋子里,跟着她娘亲,嫂嫂一块给小侄女做新衣裳,顺便检验一下林婳的女红学得如何。
绿翘快步走进来,附耳同林婳道:“方府来了马车,说要接郡主您去方府参加生辰宴呢。”
林婳眉头一蹙,正思忖着,林夫人奇怪问:“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林婳道:“没什么事,就是方映雪今日生辰,想让我去参加她的生辰。”
“那去呀,”林夫人道:“你这几日一直在家里,也闷坏了吧。方家小姐在盛京里结识的人多,你如今大了,总该多结识一些同龄人才是。”
“没意思,”林婳兴致缺缺道:“反正我不管说什么,她们要不都顺着我的话说,要么顺着方映雪的话说。总之,没一句真心话。”
林夫人笑道:“你若不先袒露真心,谁敢、又怎么会与你说真心话?难道你这辈子就自己跟自己玩?”
“我跟表哥玩不就行了。”
“那你庭风表哥终归有自己事要忙,等再大些,你们恐怕都没话可说了。”
林婳堵着耳朵,“不听,不听。”
嫂嫂秦沁笑道:“前些日子忠勇侯府的钟少夫人来探望,送了我一本围棋残局孤本,你还说她心思独到,知道送这种有意思的东西助我解闷。那钟少夫人便是我从闺中就交好的密友,若非是密友,她又岂有这般玲珑心思为我寻孤本。”
“行吧,我便去瞧瞧。”林婳被说动了,放下手中的绣花针,“那溪姐儿的小衣裳我可就绣不了了。”
林夫人笑着接过:“就你这手艺,我还怕你绣的硌着溪姐儿呢。”
“我走啦。”林婳抬脚便要走,给林夫人叫住,怪嗔道:“你就这样去?去换一身能出门的衣裳,对了,还得备上生辰贺礼,别空手去叫人笑话。”
“知道啦。”林婳应着,快步走出她嫂嫂的院子,这天又冷下来了,估计倒春寒要来了。
林婳本来是为了躲做女红,这才去方映雪家里赴宴,顺便想瞧瞧方映雪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但人刚到方映雪家门口,就见得方映雪热情地迎上来,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紫云郡主的叫,要知道从前方映雪可都是“林婳、林婳”的叫她的名字。
到了生辰宴上,方映雪不禁安排她坐主座,说话还总是围绕着林婳,就连听戏折子都让林婳先挑喜欢的,吃食亦花了不少功夫讨她喜欢,在一众京城贵女面前把她夸上了天。
“紫云郡主喜欢看什么戏?你先挑一个?
“今日这桃花酥,郡主可还喜欢?”
……
“紫云郡主最是人美心善,若能与她成为知己,那我真是三生有幸。”
林婳全程坐立不安,这个方映雪打得什么算盘?如今怎么比以前还厉害,她竟完全猜不透方映雪要做什么,这样殷勤的讨好自己,简直太令人不安了!
第29章 皇后病了
生辰宴散了, 方映雪单独留下林婳说话。
林婳满心抗拒,她跟方映雪有什么好聊的?望着散去的众人,她蠢蠢欲动, 她也想离开,今天的方映雪太不对劲了, 是不是等会就给她下狠招,一报痒痒粉之仇
方映雪去而复返, 手里捧着 一个锦盒, 笑盈盈地走上前来, “郡主,让你久等了。”说着,把这手中的锦盒递了过来, “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谢谢你上一次能不计前嫌地派人来救我,我真的感激不尽。”
林婳笑着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
她也不伸手去接, 就怕方映雪存了什么坏心思, 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还小的时候, 方映雪把青蛙装在盒子里, 引得她好奇去打开了, 被里面突然蹦出来的青蛙吓惨了。虽然事后,她气得直接把青蛙塞方映雪嘴里, 两人大打一架,从此见面都分外眼红。
方映雪笑了笑,打开锦盒来, 递给林婳看,“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些点心,我特意请杏花楼的大师傅做的。”
林婳瞧了下,里面码着各式点心,有花生酥、糯米糍、还有红豆饼等等。
平日总是一副嚣张模样的方映雪难得满脸真诚,道:“我是真心想向你道谢,若非是你,我此刻都不知流落到何处去,不知遭了多少折辱。”
“你不是还怪我连累了你?”林婳挑了挑眉梢,想戳破方映雪的假面。
方映雪莞尔一笑道:“那是我说的气话,郡主莫要往心里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锦盒,这个方映雪反常得厉害,但不至于在吃食中下毒怎么蠢吧,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
方映雪见林婳接过锦盒,十分开心,转身从身后婢女手中拿过一个更大的锦盒来,道:“这里还有一盒点心,还请郡主帮忙转交一下给叶公子,请郡主代我说一声谢谢。”
“呃,”林婳拿不下,赶紧让一旁的绿翘接了。
方映雪双手交叉地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又有一点含羞,“上一回,多亏叶公子跳河救了我,否则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林婳诧异道:“跳河?什么意思?”
“叶公子没有同你说吗?”方映雪也很惊讶,随即抿了下朱唇,笑容浅浅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哦……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曲折啊,”林婳道:“我表哥没跟我说过呢。你且放心吧,你送的礼,我一定转交到我表哥手中。”
“那就麻烦郡主您了。”方映雪笑盈盈道。
这笑容中分明还带着一点儿思春,林婳看得瞬时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不会吧,不会吧,这个方映雪竟然对表哥看上了眼?她不是倾心于皇上吗?还想着进宫做妃嫔吗?
她表哥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怎么能沦落到方映雪这样“心肠多”的人手里呢?
林婳倏然起身,匆匆告辞:“方小姐,你放心,你的感谢我定然会带到的。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府去了。”
方映雪也跟着起身,“那我送你,”她又连忙喊了下人,赶紧去备马车,一路挽着林婳的手,送了林婳出府门,送了她上马车,直到林婳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她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去。
“不是吧,不是吧,”林婳看着那点心锦盒,也是头大如斗。叶庭风招惹谁不好,怎的偏偏招惹上了方映雪?
不知道叶庭风对方映雪什么心思?万一有意的话,林婳一想方映雪如果嫁进她家里来,就发愁,平日温馨地日子变成了整日吵得翻天覆地。
叶庭风是她心爱的表哥,她可不希望将来因为方映雪,而跟表哥生疏了。
不行,她得去探一探,看看表哥对方映雪有没有那意思!
林婳回府,径直往叶庭风的院子里去,叶庭风正在院子里练木桩,打得木桩嘭嘭作响,她走过去喊道:“表哥。”
叶庭风闻声停了下来,手扶住被打得移动的木桩,转身看来道:“什么事?”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渗进衣襟里去。
林婳从绿翘手中接过方映雪给叶庭风的那盒点心,递了过去道:“我刚刚从方丞相的府上回来,这是方映雪托我转交给你的点心,说是为了感谢你那日对她的救命之恩。”
叶庭风站着没动,蹙眉道:“你怎么去她们家了?”
“方映雪的生辰宴,请了我去啊。”林婳上前又递了递点心,“呐,拿着吧,这可是人家特地请杏花楼的大师傅做的呢。”
叶庭风喊来他院子里伺候的小厮,“这些点心,你们分着吃吧。”
林婳挑眉,表哥这般随意处置了方映雪的谢礼,应该并不把方映雪放在心上吧。
“表哥,你都不尝一尝吗?”林婳问。
叶庭风看了她一眼,“我不爱吃点心。”
“哦。”林婳抿了抿唇,隐下笑意,这下就确定了,表哥对方映雪确实没那意思。
林婳摆了摆手,“那我就先回去啦,不打扰你练功了。”
她正欲转身离开,叶庭风却叫住她,“婳儿——”
“怎么了?”林婳抬眸望他,只见他表哥紧抿了一下唇,眉头紧蹙,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舒展开眉头,道:“没事,你去吧。”
“那我走啦。”林婳转身,步子轻快地离开。
叶庭风望着林婳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话让他如何启齿?
难道跟她说,百花楼被查封,萧弈谦如愿替月娘赎了身,这会已经将人带回了王府?
叶庭风抬起胳膊一圈打在木桩上,啪地一声,木桩上的其中一节竟然被打断了。
明明萧弈谦答应了他,会尽快整理好这段感情,绝不会影响到他跟婳儿之间的婚事。
如今看来,萧弈谦根本不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而是一头热扎进了那个叫月娘编织的温柔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