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在来福客栈里的一位大婶也进火房里来烧热水,一进来就被这烟雾呛得不行,“哎哎,你怎么烧火的啊?这火房都要给你烧了。”她凑近了来帮忙,看到灶里的柴火塞得太满,连忙伸手扯了一些出来,“这柴火不能塞得太满,不然没有空气进去,这火就燃不起来。”
大婶拿着吹火的筒子往灶里轻轻一吹,方才一直冒烟的木柴一下烧了起来,厨房里的烟雾也渐渐地少了。
“谢谢,”萧弈谦狼狈地擦了擦脸。
大婶看了萧弈谦一眼,笑道:“这么大的人,连个火都不会生,又不是那些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年轻人,你可长点心吧!”
大婶说完,就去另外一个空着的灶烧水。
萧弈谦还在拿袖子擦脸,听到大婶的话,不由扁了扁嘴,连日来受的磨难,这会全化成了委屈,他眼眶发热地抬了抬头,把眼泪憋了回去,拾起地上的柴火丢进灶里,自言自语道:“萧弈谦,这么一点苦都受不了,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对得起月娘对你的一往情深?”
萧弈谦烧完热水,提了两大桶往他们住的客房去,半路上碰上了客栈的掌柜,掌柜伸手拦着他道:“萧公子,你这都有好几日的房钱没给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呀?”
萧弈谦提着桶没放下,道:“左右不过几十文,等明日我一块给你结了不就行了?用得着一天催几次?催命似的催吗?”
“哎,”掌柜的被这么一怼,叉着腰道:“行吧,那就明日一块结。若是结不了房钱,你们都给我滚蛋!”
“我知道了。”萧弈谦提着木桶径直撞了过去,掌柜的见罢连忙让了路,“你小心些啊!”
萧弈谦往住的客房去,心里有些懊恼,当初带着月娘一起逃走,身上是带了些细软的,但当时没料到会被贬为庶民,还被抄家,于是一直就是花钱如流水,也没有说买个别苑什么的住下,还想着在盛京里躲一段时间,等戒备松懈了,就带着月娘下扬州去。
结果银子花完,所有的钱财都被抄了。他们连生活都成了问题,下扬州的事早就抛到脑后了。
起初还去找他结交的那群好友借钱,不想一个个避着他,最后他和月娘只能流落到了这羊巷来,在这个又破又小的客栈里一住就是两个月,从前没有体会的苦头,这会可是全体验了个遍。
幸好还有月娘陪在他身边,也算是苦中作乐。
他母后和皇兄待他可真是够狠心的,把他逼到这种地步,然而他只是追求真爱,又有什么错?
第50章 你才是笑柄
“月娘, 热水好了。”萧弈谦将热水倒进浴桶里。
月娘还在梳头,闻声过来试了试水温,“太烫了, 你再去给我打点冷水来。”
“哎。”萧弈谦匆忙去,匆忙回, 把提来的冷水倒进浴桶,“月娘, 你看可以了没有?”
“嗯, ”月娘放下梳子, 转身道:“行了,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月娘已经脱了外衣, 只着了薄薄的中衣,身段婀娜,柔情妩媚,萧弈谦一时心动,禁不住上前拥住她亲了亲, “月娘, 你真美!”
月娘娇羞地笑了笑,岂料下一瞬就听见萧弈谦说:“弄吃的, 也要银子买, 我没有银子, 你身上可有?”
月娘脸上的笑容一淡,她本就没多少体己, 早就拿出来花掉了,如今更是捉襟见肘,她走到一旁放着包袱的柜子旁, 从包袱里拿了一粒碎银子,扔给萧弈谦道:“我也就这么一点银子了。”
“知道,我知道。”萧弈谦道:“让你受累了,等明日我定去弄一些银子来当盘缠,届时我们就启程去平遥。”
月娘眉头皱了皱,十分不悦,她都说不想去平遥了,怎么他跟听不懂人话似的?
“好了,你快出去吧,”月娘推了推他,“你去买些好吃的菜来,不要你自己弄的,你弄得太难吃了。”
萧弈谦转身正要离开,目光不经意地瞥见了月娘整齐搁置在桌上的首饰,发簪和耳环都是普通货色,但是那对手镯是上好的羊脂玉所制,做工精巧,价值不菲。
“月娘,这对手镯我好想从来没见你戴过?”萧弈谦伸手将那手镯抓来,仔细瞧了瞧,“好像不是我送的。”
月娘忙将手镯拿了回来,道:“早些日子我自己买的,我首饰就剩这么几件普通的。去见故友总不能寒碜的去,我跟你的事众人皆知,我总不能叫人笑话,说我跟了你,反而比从前更落魄了。”
“哦,”萧弈谦讪讪地道:“月娘,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月娘伸手牵住萧弈谦的手,温柔体贴道:“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不论贫穷,还是富贵,我都高兴。”
萧弈谦满腹委屈,一瞬间化为乌有,他轻轻掐了下她的脸颊,道:“你最喜欢吃烧鸡对不对?我去羊巷外买一只烧鸡回来。”
“去吧,”月娘轻声笑着。
萧弈谦风风火火地走了,他前脚刚走,月娘满脸的笑容顿时消散,还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对玉镯收到包袱里,眉头紧锁,道:“唉……刚才就应该早点把你收起来,这被他看见,过不了几日,你就要被当掉了。”
“好日子,好日子……一天天的说,可就没见过什么好日子,”月娘发着牢骚道:“真能有好日子,我用住在这个鬼地方?还抱着什么幻想,以为自己还是什么王爷吗?”
月娘反正是死心了。
前些日子她还抱着希望,想着太后和皇上总不能真的放弃萧弈谦,毕竟萧弈谦是亲儿子,是亲弟弟。
如今她明白了,什么叫金口一言,皇上既然下了圣旨,说明这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萧弈谦没了亲王的头衔,更是身无分文,又什么都不会,还要什么王爷面子,简直比窝囊废还窝囊废,她算是看清楚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跟着萧弈谦一块饿死。
她废了那么大劲,可不是要跟他一块过苦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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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萧弈谦一直到处奔波,想借一笔钱东山再起,学着人做做生意也好,凭借他以前的人脉,他不信这生意做不起来。
可是没想到借钱如此之难,连想借钱的人的一面都见不上,所有人把他当瘟神,都避开他。
萧弈谦只能去堵叶庭风,他们两个曾经是最交好的兄弟,难道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般落魄?
“庭风,”他在叶庭风当值的府衙门口等了一天,终于让他看见了叶庭风,赶紧奔上去拦着,“好久不见啊!”
叶庭风穿着官服,腰间配着刀,只冷冷觑了他一眼,便转身与其他同僚一块离开,像是没瞧见他这么一个人一样。
“叶庭风,”萧弈谦一咬牙,继续追上去,“能不能借我一千两银子?一个月之后,我定如数奉还。”
叶庭风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还是不搭理他。
“五百两……一百两?便是五十两也行!”萧弈谦穿着粗衣麻布,头发随意束起,眼睛里冒着绿光盯着叶庭风,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绝望。
还不待叶庭风说话,叶庭风的那些同僚呵斥道:“哪来的乞丐?竟敢当街拦住昭武校尉的去路,活得不耐烦了!”
萧弈谦身体猛地一震,这些人竟然没认出来他来,即便他现在是庶民,但也是皇家的血脉,岂容他们如此放肆。
不过,萧弈谦管不了他们的态度,他扯住叶庭风的袖子,道:“叶庭风?”
叶庭风嗤笑一声,道:“萧弈谦,你如今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但凡你要脸,便不会来寻我。”
“叶庭风,我们怎么说,曾经也是兄弟,难道你不愿意帮帮我?”
“不愿意!”叶庭风讥讽道:“是你要为一个女人跟我翻脸,更是肆意伤害我的家人,我不找你算账便已经很仁慈了,你还想我帮你?真可笑!”
他蓦地抽回胳膊,抬脚走到他的那些同僚身边,“走吧,本公子今日高兴,请你们到天香楼喝酒。”
“好呀,”同僚们高兴地搭住他的肩头,“去一趟天香楼,这没有百两以上可出不来,你可带够了银子?”
叶庭风笑道:“今日正巧带了银票,你们放肆吃喝便是。”
萧弈谦听着这些话,看着叶庭风走远,满脸难堪,双拳紧握,这一刻自尊被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不过,这都是他自找的。萧弈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爱情已经占据了他的身心,他甘愿忍受这些,只要是为了月娘,他什么都能做。
借不到钱,萧弈谦灰头土脸的往回走,看着街上的各种营生,也有招人做工的酒楼等铺子,他犹豫来犹豫去,就是没拉下这脸面去找个事做,怎么说也是堂堂亲王,怎么能到酒楼去做伙计?太丢人了。
等等看,也许明日会有转机。
萧弈谦这样安慰着自己,转身往羊巷的方向去,今日在外转悠了大半天,月娘在客栈肯定很担忧自己。
羊巷,一头一尾都连着其他街道,都能出入。
萧弈谦从这头回来,正走到他住的来福客栈,就看见月娘从客栈里出来,往羊巷的另一边走,刚好错过回来的萧弈谦。
不过萧弈谦看见了她,正要追上前去喊她,又蓦地顿住,他发现月娘是精心打扮过的,穿着最后的那套水红锦缎罗裙,搭配的发髻梳得非常好看,戴的发簪和装饰的耳环虽然朴素,但皓腕上的那一对玉镯,在锦缎袖下怎么也藏不住贵气。
如此庄重打扮了?月娘这是要去见谁?
萧弈谦想起月娘说的故人,他不该胡思乱想的,可是月娘趁着他不在去赴约,他不得不胡思乱想。
他悄无声息地跟在月娘身后,月娘走得很慢,一路上羊巷人多拥挤,做小生意的商人,坐在门口唠嗑的妇人们,还有一群孩童在巷子里玩风车,跑来跑去,其中一不小心撞到了月娘,她替月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仰头说:“漂亮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你不是故意的?”月娘笑了笑,俯身下来,伸手用力地捏了一把女孩的脸,“那姐姐也不是故意捏你的。”
她用了劲,女孩登时红了一大块,扁了嘴大哭。
月娘掩嘴笑了笑,道:“一群没教养的小杂.种!”随即继续往前走。
跟在身后的萧弈谦看得目瞪口呆,他的月娘不该是温柔体贴的吗?她怎么会这样恶意地去掐一个孩子的脸?
不对,应该是这个孩子太不知轻重,非要往月娘身上撞,所以月娘才生气,小施惩戒罢了。
他想清楚了,又接着跟了上去。
萧弈谦跟着月娘来到繁华的街道上,只见路边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月娘径直走过去,那车夫请了月娘上马车,随即架着马车带月娘不知往何处去。
萧弈谦忙不迭地跑着去追马车,幸而这条街上的人很多,马车走得也不快,他加快一下脚程还是能跟上的。
可一到宽敞的地方,马儿就蹬蹬地跑了起来,马车飞速向前跑去。
“月娘,”萧弈谦大喊了声,跟着马车跑了起来,他不想再跟踪下去,只想叫住月娘。
不过马车行驶的声音很大,月娘并未听见萧弈谦的呼喊声,便是听见了一丝,也只当是幻觉。
萧弈谦一直在后面追,终于体力不支跟丢了月娘,他大口喘气地坐在地上,望着宽敞干净,又无人的街道上,满心的茫然,月娘这是去见谁?
从前并未月娘提起在宫里有什么认识的人。
况且在宫里认识的故人,不是宫女,便是太监,怎会出手便送如此贵重的手镯?
他看了看四周,突然觉得眼熟,想起这里是盛京的东区,这里住的人都是富贵人家,方才那马车——上面的标识是“叶”,所以月娘是去了一家姓叶的府上吗?
便是这处再大,姓叶的人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吧?
萧弈谦踉踉跄跄地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腿,循着各家各户的匾额,一家家地找过去……
终于,他找到了那家姓叶的府邸,门匾上的标识也与马车上的一样。
萧弈谦靠着府外的大石狮子坐下来,等着月娘出来,他不敢上前去敲门,不敢敲碎心里一直奉为神祗的爱情,他就在这里等着吧。
太阳要落山了,就在萧弈谦怕得几乎要逃跑时,一辆马车从侧边驶来,停在了这间府邸的门前,萧弈谦看得分明,这辆马车就是月娘乘坐的那辆马车。
赶马车的车夫拉停了马儿,跳下马车来在此处等着。
没一会后,这间府邸的大门打开来了,从里面走出一行人来,领头的便是一个年轻男子,而在年轻男子身旁的女子不是月娘还能是谁?
月娘穿着一身新的华服,满头珠翠,面色绯红,就那么娇滴滴地倚在那位年轻男子的身上,男子伸手拦着她的腰,笑道:“你这就醉了?等会你还能喝吗?”
“我才没醉,”月娘娇声道:“叶郎你莫要小瞧我,我可是千杯不醉的——”她说着,身形踉跄了下,往男子怀里栽去。
叶公子见状,忙兜住她,笑道:“还说没醉。”
“没醉,”月娘微笑着,伸手戳了戳叶公子的胸膛,道:“叶郎,在你的心里,是真有奴家一席之地?奴家心里可只有你一人。”
萧弈谦在一旁藏着,只觉得后脑勺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嗡嗡地发懵,不敢相信月娘会对除他以外的人说这些话。
月娘和叶公子站在马车边,还在说话。
叶公子笑了笑说:“真的吗?那谦亲王呢?你们的事闹得整个盛京沸沸扬扬的,我可是非常吃醋呢。”
月娘攀着叶公子的肩膀,笑着道:“人家是王爷,想要什么得不到?我一个弱女子岂敢与他作对?若非碰见叶郎你,我恐怕还要落在他的手里,生不如死,不能脱身。”
“人家可是为了你连王爷都不当了。”
月娘怪嗔道:“那是他一厢情愿,又不是我让他做那些事的。”
萧弈谦气血上涌,整个人都发抖起来,生不如死?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