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叹西茶
时间:2021-07-15 09:54:10

  老板说完就走,苏新七表情无奈,看着陈鲟说:“叔叔是不是……”
  她想问老板是不是误会了,但转念一想,误会什么?她和陈鲟现在难道不是在交往吗?
  陈鲟抬头,也不知道有没有领会苏新七话里未尽的意思,语气淡淡的,“王叔人比较热情,他的手艺不错,你尝尝。”
  “嗯。”苏新七垂眼,随意搛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干嚼。
  她心里有太多的不确定都没有答案,陈鲟没说过和好,没说过重新开始,没说过原谅她,他什么都没承诺过,他们现在这状态与其说是在交往,不如说是陈鲟在尝试,而尝试过后又会是什么结果,她没把握。
  苏新七心里堵得慌,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情绪流露出来,遂起身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在二楼的角落里,用落地大屏风挡着,苏新七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再三警告:不许贪心。
  整理好情绪,她从洗手间出来,迎面正撞上一个女人,那人一见着她立刻张牙舞爪,情绪激动地尖叫道:“你这个帮凶,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苏新七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打了一巴掌,耳朵嗡嗡的,不可置信地看向情绪失控的女人,听她喋喋的指控,她这才想起她是谁。
  那女人越说越激动,有人闻声围过来看热闹,苏新七本想尝试沟通,眼看她又要扑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还是被她抓住了胳膊。
  陈鲟就在这时出现,他快步走过来,拉过那女人的手往边上一拽,迅速护住苏新七,他把着她的肩低头看她,在看到她脸上的红肿时,他神色一变,眼神霎时凌厉起来。
  他刚想转身,苏新七忙拦住他,低声说:“你别出头。”
  那女人一直在骂骂咧咧,老板听到动静上来一看,忙招呼人把她架了出去。
  “没事吧?”老板走过来,关切地询问道。
  苏新七摇了摇头,说:“没事,不好意思啊叔叔,影响你做生意了。”
  “哪里的话,人没事就好。”
  陈鲟见她颊侧通红,脸色极其难看,他拉住她的手说:“走。”
  “我没事。”苏新七挣了下,低声安抚似的说:“鱼还没吃呢。”
  陈鲟气笑了,心知她不忍辜负别人的好意,想了下对老板说:“王叔,那条红斑打包带走。”
  从私房菜馆出来,陈鲟拉着苏新七回到小区,把车开了出来,载着她先去找了家药店,买了袋医用冰袋让她敷脸,尔后开着车往滨海区去。
  苏新七把冰袋敷在颊侧,看向驾驶座,愧然道:“对不起啊。”
  “你道什么歉?”陈鲟的脸色还有些阴郁。
  “让你都没办法好好吃饭。”
  陈鲟凝眉,“这重要吗?”
  他缓了口气问:“那个女人是谁?”
  苏新七抿了抿唇,如实解释:“两个月前我工作的律所接手了一件故意杀人案,她是……被害人的母亲。”
  为杀人犯辩护,行业内的同侪尚且不能够完全理解,更勿论外行人,他们只会固执地认为刑事律师与恶势力沆瀣一气,为了钱想方设法钻法律的漏洞为罪犯开脱,完全不能够也不会想知道什么是程序正义。
  “以前也有过这种事?”陈鲟问。
  苏新七犹豫了下,斟酌着说:“有那么几次。”
  几次,一次挨一巴掌,几次得遭多少打,而且万一碰上个丧心病狂的还有性命之虞,陈鲟眼眸晦暗,今天是在公共场所,有人制止,他都不敢想如果她独自一个人时遭到了打击报复该如何自处。
  “你干这行,你爸妈同意?”
  苏新七默了下说:“他们倒没有反对,就是不放心。”
  “其实也没那么危险,我现在只是个助理,你看我老板,不是还好好的么。”她试图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但效果不佳。
  陈鲟打了下方向盘,忽往后视镜中看她一眼,“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去学法律。”
  苏新七哑然,虽然他语气稀松如常,但她还是听出了讥诮的意味,根本原因是她心里有愧。
  “我会学法是因为——”
  “李祉舟。”陈鲟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淡,淡到别人看不穿听不出他的情绪,他甚至能心平气和地说:“上次说过了。”
  苏新七心口一紧,不知道是不是手上冰袋的原因,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是冰凉的,一缕寒气似乎顺着她的四肢百骸在游走,最后冻结在胸口。
  她稍一迟疑就错过了最佳的答复时机,且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平时在工作上她的思维尚且敏捷,处事也够冷静自持,可面对陈鲟,她始终存有顾虑,畏葸不前,恍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她想和他谈谈祉舟,话到喉咙又胆怯地咽了回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她不敢冒险。
  车内气氛凝滞,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敢说,一直到苏新七所住的小区,陈鲟找了个位置,停好车后才重新开口:“晚上回去再冰敷下,明天如果还不消肿就去医院。”
  苏新七捏着冰袋,点点头:“嗯。”
  话到这里,似乎就到分开的时候了,再多相处一秒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苏新七解开安全带,提着打包盒,迟疑了下,回头说:“我回去了。”
  “嗯。”
  苏新七下车,眼看他启动车子就要离开,她心里莫名低落,今晚看似有所进展,可一顿饭又回到了原点。
  她踟躇了会儿,牙一咬绕到驾驶座那边,敲了敲车窗。
  陈鲟降下车窗,苏新七和他对视了几秒,出声问:“要是国庆中秋你有假,能告诉我一声吗?”
  她这话问得有礼有节,陈鲟不知怎么的,心头一动。
  他看着她,记忆忽然被拨回到了五年前,有一回情人礁那有人溺水,她以为出事的人是他,急急忙忙赶到那,他从人群中把她拉出来,她看见他的第一眼眼圈就红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吓死我了。
  她刚才说那句话的语气和那时奇异地相似,有些委屈,有些勾动人心。
  陈鲟蓦地心软,应了句:“知道了。”
 
 
第68章 日记
  苏新七站在小区门口, 眼看着陈鲟的车离开,她极轻地叹口气,转过身正要进小区时, 抬眼看到了孟芜。
  “我不是故意躲这偷看的啊,正好回来,碰上了。”孟芜自白道。
  苏新七并不介意,走过去笑着问:“看到了什么?”
  “你的……另一面。”
  苏新七哂笑, “我难道是双面女菩萨不成?”
  “我现在倒相信你是个有情有爱的凡人了。”
  苏新七对她的调侃一笑置之。
  “你的脸怎么了?”
  苏新七抬手碰了碰, 说:“碰上被害人家属了。”
  孟芜皱皱眉, “律师这职业都这么高危了?”
  苏新七和孟芜一起往小区里走,她见孟芜脸上脱了妆,看上去略微狼狈, 不由问:“你今天加班到这么晚, 学校有考试?”
  “别提了。”孟芜心累地耷拉着肩, 脸色憔悴, 说话时人焉焉的, “我们学校……摊上大事了。”
  “嗯?”
  孟芜压低声说:“班上有个学生家长报案, 说她孩子被学校的老师……性侵了。”
  苏新七脚步微滞,愕然道:“性侵?”
  “嗯,今天警察来学校调查, 整个年级都乱成一锅粥了,为这事我忙了一天,还去了趟警局。”
  苏新七沉吟片刻问:“学生是男孩女孩?”
  孟芜转头看向她,“不愧是做律师的,一般人听到性侵都会自发地认为受害者是女性。”
  苏新七神色微沉,“所以……”
  “是男孩。”孟芜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老师是教生物的, 也是男的。”
  苏新七整个人忽然打了个寒颤,失神地走了好久,直到进了电梯才缓过神问:“结果呢,警方立案了吗?”
  孟芜摇了下头,苏新七立刻问:“证据不足?”
  “嗯。”孟芜倚在电梯墙上歇了口气,“是家长觉得自家孩子最近有点奇怪,周末也常不着家,问了也支支吾吾的,就偷偷给他的手机安装了一个定位软件,跟过去一看,发现生物老师带着他去了宾馆,然后就报了案。”
  电梯门开了,苏新七率先走出去,按了密码开了门,进屋后开口问:“没有取到直接证据?”
  孟芜虽然不是学法的,但也知道苏新七说的直接证据指的是什么,她摇了摇头说:“他们才到宾馆不久,家长就领着人上门了,拍了几张照片,但是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那老师说他是好心,利用课余时间把孩子叫出来补习,天太热了,就开了间房。”
  这理由听上去冠冕堂皇的,但也不能说绝对是借口,苏新七换了鞋,接着问:“学生呢,他怎么说?”
  孟芜走进客厅把空调打开,转过身对着苏新七摇了摇头,说:“警方不予立案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学生说生物老师并没有强迫他做任何事。”
  苏新七思忖片刻问:“他父母不相信?”
  “嗯,他们觉得孩子性情大变,会这么说肯定是被威胁了,所以坚持要把生物老师告上法庭。”孟芜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后接着说:“今天警方来学校调查取证,把校领导都惊动了,班上所有的老师、学生差不多都被问了遍,我也是没想到才毕业刚走上教师岗就碰上这样的事,麻了。”
  苏新七把打包盒放下,低头看着孟芜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孟芜瘫坐在沙发上,想了会儿说:“那个生物老师是老教师了,资历深,口碑也挺好的,很多家长都觉得他教得好,学生对他的评价也很好,同事也觉得与他共事挺舒服的,我虽然才来不久,但也觉得这个老师挺好相与的,他一连几年都是校里的模范教师来着,领导也很器重信任他。”
  “今天警察问了一圈,基本上所有人都认为生物老师不可能做出那种事,而且那个老师有家室,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觉得虽然带孩子去宾馆这个行为不太合适,但说性侵,还是觉得不可能,但是吧……”孟芜话锋一转,看向苏新七说:“我个人觉得家长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哦?你发现了什么异常的地方?”苏新七顺势而问。
  “也不是异常,就是……你知道PUA吧?”
  苏新七点头,孟芜拿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吁了口气说:“那个学生是个残疾人,他小时候出过车祸,右手截肢了。”
  苏新七忽觉脑中嗡然一响,“什么?”
  “那个男孩……”孟芜回想了下说:“他很内向,可能还有点自卑,平时也不大和同学玩在一起,虽然现在网上说的PUA都发生在异性之间,但是我想有没有可能……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想。”
  苏新七愣在原地失神良久,等回过神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整个人隐隐在发抖,她探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颤着手拿出里面的一本硬课笔记本,深吸一口气后才敢翻开,扉页上“李祉舟”三个字刺红了她的眼睛。
  仅是翻开封面就已用去了她所有的力气,这本日记里的内容她早已烙印在心,可每回翻开她都痛彻心扉,不忍猝读。
  苏新七缓缓翻开日记本,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忍着痛看下去。
  “……冯赟带我去大陆参加天文知识竞赛其实是个幌子,他强迫我做了我不喜欢的事,他向我道歉,说他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我觉得恶心,他求我,他威胁我,他恐吓我。”
  “……冯赟又找了我几次,他在岛上和在大陆完全就是两个人,如果我把他对我做过的事说出去,岛上的人一定会觉得我疯了,除了小七,但我不能告诉她。”
  “……冯赟说小七是因为愧疚、可怜、同情我才一直和我做朋友的,我不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陈鲟很喜欢小七,我看得出来,小七也喜欢他,但她顾忌我,所以不愿意承认,冯赟说得对,我卑劣地困住了她,还假装不知道。”
  “……我在天台听到了陈鲟的电话,他和小七在一起了,我不意外,反倒很庆幸,小七终于摆脱了我的影响,为自己做出了一次选择。”
  “……冯赟一次次地和我告白,如果这算告白的话,他说我的耳朵注定会影响我的人生,即使我再努力也成不了一个正常人,终其一生只能是个聋子,但他不介意,他说我是他的灵魂伴侣,他愿意做我的耳朵。”
  “……冯赟欺骗了我,他有妻子,有一个孩子,他骗我。”
  “……我的身体里有一个恶魔,我嫉妒陈鲟,我伤害了小七,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怪物,或许我今晚应该和小七坦白,她会愿意和一个怪物继续做朋友吗?”
  “……我的灵魂好像撕裂了,好痛。”
  “……我要去找冯赟说清楚,再去和陈鲟道个歉,告诉他,照顾好小七。”
  ……
  日记字字泣血,句句锥心,苏新七看着看着,那一行行字就模糊了,她悲痛难忍,泪珠子一颗颗地砸落下来,泅湿了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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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国庆碰上中秋,调休后连放八天的假,大屿作为著名的海滨旅游城市,一到节假日就会涌入大量的外地游客,各处景点人满为患,街头巷尾更是人潮涌动。
  王峥最近手头上有几个案子同时在进行,苏新七作为他的助理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虽如此,他还是给她放了假,但也明确说了,如果有紧急情况会喊她回来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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