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叹西茶
时间:2021-07-15 09:54:10

  苏新七郁结在心口的负面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她释然一笑,捏着手机的手在发烫,忍不住轻声说:“你还记得啊。”
  陈鲟知道她指的她的生日,一时不言,过了会儿指着大门说:“自己去录个指纹,开门密码是我生日。”
  苏新七心头一动,知道他有意试探,便顺从地走到门边,遵循提示点进录入指纹模式,按了几个数字,把自己的指纹录进去。
  显示屏提示录入成功,苏新七转过身说:“好了。”
  陈鲟心口微松,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劲,他今早给她留了字条,把房子的开门密码告诉了她,也说了自己今天有拍摄,今晚在门口看她等着,他还以为她把他生日都给忘了。
  现在想来,她是没看到字条,但他看到了她留下的,她说她去律所加班,还解释了昨晚说的那些话是因为喝醉了,要他别放在心上。
  但酒后真言,陈鲟不可能不在意。
  今天他冷静了一天,反复去想她昨晚说的那些话,他再次回想了下五年前的变故,她四处找他,最后亲眼看到李祉舟的尸体时,一定是绝望崩溃的,他想如果端午祭那晚他没和她赌气,他们之间兴许不会走到现在这步。
  当年他们都太年轻了,对待突如其来的变故远远不够成熟。
  除去让他愤怒的“赎罪论”,她说的其实没错,没有过去的一切,他们现在也不会纠缠在一起,曾经发生过的事都是真实存在的,与其回避不如直面。
  有些事越想忘记反而记得愈加深刻,陈鲟对此深有感触,既然不能强制忘却,就顺其自然,兴许有一天反而能放下。
  “以后我不在就自己进来。”半晌后,陈鲟说。
  ——
  李祉舟的日记本里抄了两首诗,一首穆旦的:
  静静地,我们拥抱在
  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
  而那未形成的黑暗是可怕的,
  那可能的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
  那窒息我们的
  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
  它底幽灵笼罩,使我们游离,
  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
  一首蔡其矫的:
  我祈求知识有如泉源,
  每一天都涌流不息,
  而不是这也禁止,那也禁止;
  我祈求歌声发自各人胸中
  没有谁要制造模式
  为所有的音调规定高低;
  我祈求
  总有一天,再没有人
  像我作这样的祈求!
 
 
第71章 留宿
  订的餐很快就送来了, 基本上都是海鲜,陈鲟怕苏新七一个人吃会不自在,就坐在餐桌旁陪她, 当是吃宵夜。
  苏新七第一筷子先夹走了蒸鱼的鱼眼睛,陈鲟看到了,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
  十月份是吃螃蟹的最佳时节,母蟹蟹黄饱满, 公蟹蟹膏丰腴, 陈鲟特地让王叔送了份蒸蟹, 他打开包装盒,拿起一个螃蟹看了眼它的腹部,伸手放进苏新七的盘子里。
  “母的, 有蟹黄。”
  苏新七怔了下, 心里有些触动, 抬头看着他说:“你还记得怎么分公蟹母蟹啊。”
  “嗯, 你教的。”陈鲟的语气还算正常。
  正因为那年在岛上, 她告诉他怎么辨别公蟹母蟹, 这几年只要一看到螃蟹,他就忍不住去看蟹掩,也会忍不住想起她。
  苏新七对他的坦然感到吃惊, 她想昨晚的对话还是起了点作用的,至少他现在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反感提过去的事。
  “有剪刀吗?”苏新七问。
  “厨房里应该有。”
  苏新七自己去厨房翻找了下,在柜子里拿了把小剪刀,洗干净后重新回到餐桌,抓起盘子里的螃蟹开始处理。她长在海边,螃蟹是沙岛人桌上的常备菜,很多人不会吃蟹, 嫌麻烦,但她从下吃到大,不需要“蟹八件”就能利索地把螃蟹拆开。
  她把螃蟹的脚和钳子剪了放在小碗里,又把蟹掩掰开,揭开蟹盖,拿小勺把蟹胃、蟹心、蟹肺剜出来,然后把蟹盖和蟹身放到陈鲟的盘子里。
  陈鲟愣了下,抬眼看她,苏新七说:“你不是嫌吃螃蟹麻烦么,我帮你处理,你尝尝。”
  她说的是五年前的事,他们谈恋爱的事被她家里人知道后,她二叔常喊他们去渔排吃饭,每回都蒸上一屉螃蟹,他那时嫌吃螃蟹费事,倒是她吃得津津有味的,他有意调情,总央着她投喂,但十回里有一回她愿意伺候他就心满意足了。
  以前梦寐以求的事现在轻易得到,他也没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陈鲟盯着盘里拆分好的螃蟹,心想她为了补偿他真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肯做了。
  苏新七不知他心里所想,又拿起一只螃蟹开始处理,同时问:“你明天还有拍摄任务吗?”
  陈鲟举起杯子喝了口水,“没有,休息。”
  苏新七剪螃蟹脚的手停下,忍不住抬起头问:“能休息几天?”
  “两天。”
  苏新七想了下,又问:“明天中秋,你要回去看看你爸妈吗?”
  陈鲟大概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沉吟片刻,应道:“不回,前段时间见过了。”
  苏新七咬了下唇,语气试探,“你明天有别的事吗?要是没有,我们一起过节?”
  陈鲟掀起眼睑,“你不回岛上?”
  “我前几天回过了。”
  陈鲟垂下眼,片刻后才应了声:“嗯。”
  苏新七露出笑颜,“我上午去趟律所,下午就没事了,中午过来找你行吗?”
  陈鲟的手指无意识地点了下桌面,“需要很早过去吗?”
  “嗯?”
  “律所。”
  苏新七摇了下头,“今天还有一份资料没整理完。”
  她怕陈鲟反悔,又补了句:“用不了多久的。”
  陈鲟敛下眼睑,语气稀松如常道:“那今天晚上就住这,明天早上我送你过去。”
  “啊?”
  陈鲟低咳了声说:“你的衣服,就算现在放洗衣机里洗,也要两个小时才能烘干,太迟了。”
  “这里有两间房。”他说。
  苏新七领会他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了,但想到要住一起她居然还会难为情。
  “噢。”苏新七机械地掰开蟹掩,手上的力气没控制住使大了,一下子把蟹黄给挤了出来,她故作镇定,抿了抿唇问:“你这还有新的床单吗?”
  “没有。”陈鲟解释,“客卧的床单是新的,没人睡过。”
  苏新七看他一眼,又低头盯着手上的螃蟹,轻声说:“那你今天和我一起睡客卧,主卧的床……睡不了了。”
  陈鲟本以为她不愿意留宿,却没想到她是这个想法,举杯的手不由一停,他转头看着苏新七,她面上虽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耳尖的红色已经出卖了她。
  他想了想,主卧的床一片狼藉,的确是睡不了,他留她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没有打同床共枕的主意,但既然她主动提了,他如果拒绝好像显得很虚伪,毕竟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睡觉反而是最单纯的。
  “嗯。”陈鲟举杯喝水,极淡地应了声。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安静地进食,陈鲟吃的不多,但时不时会动下筷子,他知道如果他不吃,苏新七也会草草了事。
  苏新七吃东西慢条斯理的,陈鲟也不催,很有耐心地陪着,以前在学校食堂,他最喜欢看她吃饭,不为什么,就是觉得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很好看,很下饭。
  这么看来,她好像没怎么变,脸还是那张脸,一样漂亮,甚至更精致更有女人味了,一些小习惯也还留着,比如会下意识把头发勾到耳后,拿筷子拿得远,喜欢吃鱼眼睛,他昨晚注意到她熟睡时还是会微张着嘴,和以前午休的时候一样。
  她身上的这些熟悉的小习惯让他觉得他们之间好像也没分开太久,但五年说短也不短,她成年了,读完了大学,步入了社会,中间有个阶段是他没参与的,她现在不是学生,是个社会人了,有些新习惯是他不了解的。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陈鲟冷不丁问。
  苏新七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筷子夹了个空,她缓缓收起筷子,放嘴里咬了下,觑了陈鲟一眼,含糊道:“……大学的时候,因为好奇试了下。”
  她说完心虚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没说实话。
  其实她第一次抽烟是在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
  高考前那阵子,陈鲟下定决心要回泳队,于是戒烟,一开始并不容易,苏新七那时督促他,有一回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包烟,她为此还生了气,陈鲟最后千哄万哄地告饶,承诺她以后再也不碰了,她这才消了气。
  他后来也的确是做到了,还拉着吴锋宇他们一起嚼起了口香糖,没收的那包烟苏新七一直留着,后来出了事,他们分开,她整日对着他留下的东西发呆,第一支烟就是那时候点的,她想知道他抽的烟是什么味道。
  苏新七没好意思说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这举动透着那个年纪的幼稚,说白了就是有点傻,非主流,她实在说不出口。
  “我没有烟瘾的,就是偶尔压力大会想放松一下。”苏新七抬起头,看着陈鲟诚恳地说:“我也能戒掉。”
  她说“也”,陈鲟自然知道什么意思,他忽然心血来潮,挑了下眉,玩味道:“我帮你?”
  苏新七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脸上一燥,眼神闪了闪。
  陈鲟以前戒烟,一有戒断反应就喜欢缠着她腻歪,美名曰转移注意力,一种精神享受被禁止了,就要找另外一种进行替代补偿,她见他实在烦躁,每回都没拒绝。
  “你那时候是不是故意装的。”苏新七眨了眨眼,直接问。
  “不是。”陈鲟勾了下唇,补充道:“一开始不是。”
  后来尝到了甜头,就欲罢不能了。
  “我就知道。”苏新七嗔了句。
  他们好似同时想起了以前的事,一时无言,只是隔着桌面看着对方,眼波流转。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静谧,苏新七回神,低头看向手边的手机,来电人是她父亲,她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了擦手,这才拿起手机接通。
  “爸爸。”
  苏父那头问:“小七啊,明天中秋,你是不是不能回来啊?”
  “嗯,律所有事。”
  “那我和你妈妈去大屿找你吧,不然别人都团团圆圆的,你一个人多孤单啊。”
  “我不是一个人,你们不用担心。”
  “谁陪你过节啊,小沅应该也要回家吧。”
  “就……”苏新七看了陈鲟一眼,说:“一个朋友。”
  苏新七这么说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她现在还不能明确地界定她和陈鲟之间的关系,说和男朋友一起过节似乎不太合适,且她要是这么说了,家里两位明天还真就来定了,更别说她是和陈鲟在一起,如果说实话,以她对父亲的了解,今天晚上他就有可能亲自开着船来大屿。
  陈鲟不再听她讲电话,起身往洗手间走,洗手时他瞟了眼边上镶嵌式的烘洗一体机,罗粤带他来看房时说这是他特意让房东安装的,一套衣服放进去半小时就能洗净烘干,适合他这种常运动的人。
  苏新七吃完东西,把餐桌收拾了下,陈鲟给她拿了新的牙刷和毛巾,她在主卧浴室洗漱完出来时,陈鲟正好也从外面的浴室出来。
  苏新七站定,下意识抓了下T恤的下摆,陈鲟知道她不自在,他也有点不习惯,但到底是男人,也不忸怩,主动说:“不早了,睡吧。”
  客卧面积比主卧小,陈鲟走进去后站在床边,回头问:“习惯睡哪边?”
  苏新七指了指靠窗那边,陈鲟点头,把那一边让给她,他先掀开被子上床,苏新七见了,走到床的另一边,小心地掀被躺下。
  虽然五年前和五年后他们都做过更亲密的事,但同床共枕还真是第一次,难免有些拘谨。
  关于一起睡觉,苏新七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以前午休时,在海港的船上,她会趴在桌上小憩,他有时候会陪她一起睡一会儿。
  陈鲟关了灯,室内静了下来,苏新七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偏过头看向他,他已经合上了眼睛,她迟疑了下问:“昨天晚上你睡在哪?”
  陈鲟眼皮都不掀,直接回道:“你旁边。”
  那就不是第一次睡一起了,苏新七回想了下,说:“我没印象了。”
  “嗯,你晕过去了。”
  苏新七脸上一热,轻声说:“我喝醉了。”
  陈鲟哼笑。
  苏新七看着他,再次认真地说:“昨天晚上我喝醉了。”
  陈鲟知道她什么意思,默了片刻后应了声:“嗯。”
  苏新七拿捏不准他的态度,心里暗自揣摩了下,不知道还要不要接着解释昨晚的事。
  她正纠结着,陈鲟开口了,“冯赟在大屿?”
  苏新七没料到他会主动问起这个,愣了下回道:“嗯,他就住在滨海区,离我住的小区不远。”
  陈鲟闻言睁开眼,皱起眉头看向她,语气稍稍急促,“你故意的?”
  “噢。”苏新七说:“我想离得近点可能会收集到一些证据,而且,他知道我在盯着他,也就不敢再做坏事。”
  陈鲟沉声,“你把自己当警察了?”
  “我没有。”苏新七侧过身,解释道:“我有安全意识,不会以身犯险的。”
  陈鲟缄默片刻,再次问:“找到什么证据了?”
  苏新七沉默了几秒,沮丧地说:“除了祉舟留下的那本日记,没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当年冯赟……”
  她顿了下说:“李叔王姨整理祉舟的遗物时发现了这本日记,当时冯赟已经离岛,他们报了案,警察也去学校里调查了,但是一无所获,校长说端午祭那晚冯赟和他在一起,他们喝醉了,第二天上午才醒来,醒来后还一起去了趟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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