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子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低头凝视着宋秉文安静的睡颜。他睡姿如其人,规规矩矩,薄薄的凉被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覆盖住了,只微微露了点肩头。
细碎的黑发被压塌了些,层层密密地在前额投下暗影,睫毛沿着闭上的眼缘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随着呼吸几不可查地颤动,整个人又清淡又安谧。
江澄子就这么一直盯着,越看越觉得,不得不承认,这人不说话的时候,长得还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
突然,她就与宋秉文冷不丁睁开的眼对视上了。
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移开,宋秉文缓慢撑着坐起了身。像是吃惊于醒来会看到她在房间一般,他往周围看了一圈,想确认是自己房间。
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她这里,一时也没顾得上身上的被子随着起身的动作往下滑。
江澄子这才发现,原来他没有穿上衣!大片的冷白肌肤像是揭幕一般渐次露了出来,从胸膛到腰身,肌理紧致又分明,深刻的纹路愈发清晰,最终随着被子的停顿没入小腹处。
“啊!”江澄子不知不觉欣赏完后才猛地惊醒,随即转身背过去,“你怎么睡觉不穿衣服啊?”
背后是宋秉文沉默了两秒后略带沙哑的声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在自己房间睡觉。”
“那也不行!万一我突然闯进来了呢?”江澄子刚说出口,觉得也不是特别理直气壮,于是又开始叭叭教育他想找回场子,“我劝你不仅随时要穿衣服,还要穿多一些。你知道外面女生都怎么议论你的么?你知道你每次穿单衣,风一吹就跟没穿似的么?你知道多少人都想看你走光么,男德男德你知道么?”
说完之后,没有听到宋秉文答话,她以为将他说得羞耻了,正想继续,忽然听到他缓缓开口了,语调低了半度:“那你想看么?”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
“......”江澄子一愣。
宋秉文......竟然会这么回复。这是他会说的话么?是脑子睡糊涂了?还是没醒?
她怎么感觉,没睡醒的宋秉文,尤其的骚?
江澄子仍旧没有回头,背后一阵窸窣声,然后穿好衣服的宋秉文掠过她的身侧,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带进来一阵风,将她的衣角吹得翻起来了些。
江澄子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等到她磨磨蹭蹭也出去时,宋秉文已经做好了煎蛋,她洗了手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吃完早餐后,趁着宋秉文收拾餐桌的时间,她将护肤品拿到茶几上,慢悠悠地进行每日的必须流程。
她熟练地涂抹着贵价护肤品,空气中是弥散着兰花的馨香,不浓郁,恰到好处,让整个房子都充满了甜调。
她用无名指沾了眼霜点在下眼睑,闲暇间,往窗外望了一眼。
今天天气很好,朝阳初升,光束温暖而柔和,连带着玻璃外的枝叶随着风抖一抖,都能洒下一层碎金。
宋秉文在餐桌边收拾碗筷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怎么回事?我听陈助说,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去公司?”宋母一向开门见山。
因为宋秉文主动提出他公司项目上的事比较忙碌,所以宋家才跟江家商量说订婚宴推迟,结果宋秉文却没有去公司。
“嗯,有点事。”
“很要紧的事?”宋母知道,宋秉文一向对工作一丝不苟,态度认真比之他们夫妇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般来说,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轻易旷工的。
宋秉文深深地看了沙发上的江澄子一眼,又垂眸:“嗯,很要紧。”
宋母没有再说什么,宋秉文挂了电话。
江澄子听到宋秉文的对话,也猜到了大约是宋家打来的,估计是问他跑哪里去了。
今天她也要回家了,想到昨天在外面躲了一天,母亲也没来电话催问,她心里就不免开心。看来宋秉文也没有到场,让母亲索性也不对付她一个人了。
活久见啊活久见,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也能在一件事上与宋秉文达成一致,同仇敌忾。
这样一想,江澄子忍不住冲宋秉文那边笑嘻嘻道:“我们这次难得站在了一边,都把婚给逃了,合作得还不错啊!”
宋秉文手里端着餐盘,看着她,但最终没说什么,往厨房里走去。
宋秉文将碗筷洗好走出来的时候,江澄子已经护肤完毕,且去房里拿上了包。
空气中还有兰花的清淡馨香,她的皮肤水光盈盈,心情像是很好,眉目间顾盼神飞。
“你一会会送我去工作室吧?”她问宋秉文。
“嗯。”
“那就好。”说着她朝着玄关走去,“出发吧。”
刚转身,忽然,江澄子的手腕处被从后拽住了。温热的感觉在皮肤上流淌,带着一股力量。
她回头一看,是宋秉文。
嗯?她拽了拽手腕,他没有让她挣脱。
玻璃外的朝阳比刚才升得更高了,大片阳光照进来,玄关处都变得明亮起来。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眸子前所未有的清亮,里面像是有星点。
“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宋秉文神态自若,语气平静,“我不是站在你这边的。”
江澄子一愣:“你不也是...因为逃婚才跑出来的?”
其实迷迷糊糊间,她记得那晚好像问过这话,但不记得他怎么回答的了。
倏忽间,那时的记忆开始一点点回旋。
火车站前。
“好巧,你也逃婚啊?”
......
宋秉文轻抿着唇,眸中的星点汇聚成星河,语调缱绻: “不是,我是来追你回去的。”
江澄子睫毛颤动了几下。
宋秉文直视她,一字一句:“江澄子,我想娶你。”
第34章 区别 那她想嫁给你么?
江澄子手一抖, 手腕皮肤被他握住的地方燃烧起来。
“什么?”她还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幻听。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描摹着他认真的眉眼, 确认了半分钟他不是在说笑。她旋即又换了个思路:“宋阿饼你这是干嘛,还是这是你家里的意思?”
婚姻大事, 一辈子的幸福,就这样让家里安排了?
宋秉文平静地注视着她, 玻璃窗滤过的阳光洒在他薄薄的眼睑上, 眸里泛着柔光:“与别人无关, 是我自己想娶你。”
江澄子僵住了,眉梢不可置信地抽了几下:“宋秉文,你脑子还好吧?”
她甚至怀疑, 他的身体是不是毕业了就换了个宿主?
还是说,他的人格是有制服加持的,穿上白大褂是高岭之花,脱下白大褂就是衣冠禽兽。开始有了儿女情长,有了七情六欲。
制服才是他的本体?
宋秉文看到她疑惑又难言的面部表情, 像是猜到了她的心理活动, 唇角轻扯了下,松开了她的手腕, 有些无奈地先放下这个话题不提:“走吧, 我送你去工作室。”
——
车里一片安静, 层层叠叠的香樟树树影掠过车窗玻璃,也从两人的视线中闪过。
江澄子一路沉默, 看着窗外,但思绪却仿佛还停留在房子里。她怎么想都想不通宋秉文的话,觉得很意外, 又很疑惑,脑子乱成一团麻,心情复杂而烦闷。
宋秉文顾自开着车,也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只有在工作室入口处时,宋秉文停了车,叫了下正准备打开车门下去的江澄子。
“嗯?”江澄子转头。
狭小的空间内,彼此的存在感都很强,即使不说话,四目相对,都有种若有似无的呼吸交缠感。
外面道路两旁香樟树叶的清香从车窗缝隙里渗了进来,隐隐约约,加重了车内缱绻暧昧的气氛。
“我早上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宋秉文目光清透而绵长,语气郑重,“但是你不用很快回应我。”
江澄子喉咙一噎,也不知该说什么。正好他说不用回应,那她索性就不说了,微微点了下头。
片刻,江澄子避开他的视线,推门下车。刚将车门关上,她就看到宋承书站在工作室的门口。
江澄子有些意外,但没有立即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从驾驶座下来的宋秉文。他也看到了宋承书,眯了眯眼,但没显出什么表情。
江澄子转向宋承书,还是打了声招呼:“承书哥,你怎么来了。”
宋承书走了过来,笑着对江澄子道:“来看看你,确认你还好吧。”
说话间不经意瞟向宋秉文。
宋秉文清冷的视线迎上他的目光,两人之间没有对话。
江澄子也察觉到氛围的尴尬,她跟宋承书寒暄了两句。但因为今天早上第一节 宫春莹的课需要她当助教,所以她不能久留,便让宋承书随便转转,就匆匆进工作室去了。
工作室外的石径上,就只剩下两人。
头顶的香樟树叶随风摇晃,底下两个相貌出众气质卓越的男人笔直而立,脸上的表情都淡而平。
良久,还是宋承书先开口了:“两家订婚的事,是得到了你的默许?”
他清楚宋秉文在宋家的自主权,除非他自己允许,不然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提到台面上。
宋秉文没说话,算是承认了。
宋承书神色一凛:“你是真的打算娶江澄子?”
语气中带着迫切,眼神直逼他。
相比之下宋秉文倒是显得从容惬意,哼笑了一下:“虽然与你无关,但我还是回答一下你的问题,是。”
听到宋秉文这么斩钉截铁的答复,宋承书眉头皱起:“那她想嫁给你么?”
宋秉文眸色转深,唇角弧度霎时收起拉成平直,没有回答。
“你们是希望江澄子的人生轨迹完全按照你们制定的计划来是么?”宋承书道,“你为了能接手宋氏医药板块,所以依照家里的要求选择了生物专业并且拿到最高学位。然后现在又要求江澄子也跟你一样听从家里安排,结婚并且继承家业。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她的兴趣爱好?”
宋秉文语气沉顿:“她照样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宋承书笑了下:“你确定这不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
“与你无关。”
“你为了抢夺家业事什么都做得出来是么?”宋承书语调冷了下来,“那或许她跟着我还......”
“之前是我自己没明白过来。”宋秉文打断他,眸色淬着凉意,声音也凉,“从现在开始,你想都别想。”
——
等到江澄子的助教课程结束后,宋秉文已经因为公司的会议不得不离开了,但宋承书意外地还在外面等着。
一时无事,两人去了江边闲逛。已经快夏末了,但天气还是湿热的。再加上人烟攘攘,更平添了几分暑气。走了没多久,江澄子就觉得有些口干。
宋承书像是注意到了,问:“渴了是么?想喝什么,我去买。”
江澄子咂了下干燥的唇,说:“我想喝樱桃子红茶,加冰。”
“好。”宋承书二话不说,就转身往街边的一家奶茶店走去。
江澄子看到他干脆爽快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却冒出一个念头:换做是宋秉文的话,这么热的天出了汗马上喝冰水,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宋秉文那个人,从小就好为人师,绝对不会纵着她。
小学的时候,江澄子不爱学习成绩不好,每次试卷发下来,上面都有很多错题,而假期作业的其中一项就是要订正这些题目。
但她又懒得费脑子,所以每逢寒暑假,她都跑去宋秉文那里,缠着他让他帮她做。
但宋秉文从来不会答应帮她做错题,而是会选择给她辅导。将错题一道一道地给她解释清楚,然后再让她自己把正确的过程写上去。
但江澄子也不会乖乖听话,东拉西扯地偷懒,每次光订正一个试卷都要花费大量的功夫。宋秉文这个时候的耐心倒是尤其好,不管她怎么磨洋工,他都不会因为觉得浪费时间而直接帮她写。
不过江家父母倒是很放心将江澄子放在宋家。
其实说起来,他俩虽然年龄只相差了四岁,但是因为宋秉文从小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懂事,一向是很可靠的模样,所以大人们总是让宋秉文照看着江澄子。
宋秉文就算是再不愿意,也会冷淡着脸照做,而且做得兢兢业业。
有一次的家庭聚会上,江澄子照样拿了试卷去宋秉文那里做。中途偷懒,趁着宋秉文在忙自己的作业,她自己到处瞎跑,溜去庭院里池塘边玩水。
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因为鞋底沾了水有些滑,所以摔倒了,也没有伤到,就是磕痛了屁股,坐在地上哭兮兮的。
大人们闻声过来之后,宋秉文就被说了:“你怎么照看妹妹的?”
江澄子一听,他居然被训了,千年难得一遇啊!她便也不哭了,一溜烟爬起来,也哒哒哒跑过去拍了他一下,大声附和:“对呀,你怎么照看妹妹的!”
将她这副不知好歹的模样,宋秉文难得地生了气,将卷子扔给她,不帮她看错题了。
江澄子也很傲气地不问他了,去问了同样也在宋家聚会的宋承书。宋承书自然好脾气地愿意帮忙,将她的错题工工整整地订正在草稿纸上,然后她誊抄上去。
正抄着,突然草稿张上投下一片阴影,然后纸张就被抽走了。
江澄子抬头,是宋秉文,正站在她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有些惊讶,本来以为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她这个麻烦,乐得轻松去干自己的事了。但没想到,他竟然又主动跑过来了。
“你干嘛?还给我。”江澄子伸手去够。
“不许抄。”宋秉文手一抬,不让她拿到纸张。
“是承书哥愿意写给我抄的,你凭什么管?”
“不行,这样你自己永远都不知道错在哪里,下次考试还会错的。”
江澄子才不管这些,腾地一下站起来跨到他面前。她蹦了两下,还是够不到,他比她高好多。她心里一急,又开始哭唧唧地哼哼起来,想引来大人给他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