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就随口一问,她知道应该不会。宋秉文这个人,虽然刻板得不近人情,但也正直守礼,一向保持着高度自律,对自己的道德标准也很严苛。
“做了。”宋秉文平静道。
“......”
这个回答让江澄子猝不及防,手上的水瓶差点拿不稳,里面的水动来荡去。
“什么?!”
“我这次帮你卸妆了。”宋秉文依旧平静,继续说完。
嗯?江澄子抬手摸了摸脸,确实,清清爽爽的,很光滑也不紧绷,脸上的粉底什么的都没有了。他手艺还不错,卸得还挺干净。
可为什么他会想到......
她猛地想起来,上次他将她带到酒店的时候,她理直气壮地责怪他没有顺便为她卸个妆。
所以,他这是,吃一堑,长一智?
“...谢、谢谢啊。”江澄子也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但还是道了声谢。
宋秉文没说什么。
他坐的位置正好在靠近江澄子床头的地方。现在她想下床了,往边缘处挪了两下。这样一挪动,裤沿卷起来了一些,白嫩的小腿就搭在床边晃悠,精巧的脚踝一转一转。
正好在宋秉文眼皮子底下,他忽地有些晃神,怔住了。
“你让一下呀,我找我的鞋。”江澄子伸手往旁边扒了扒他的胳膊示意他让开,挪动到床边穿拖鞋。
宋秉文轻咳了一下,别开脸,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出去了。
江澄子穿好了鞋,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忽然心里一激灵。
等等,这么说来,宋秉文其实也没有参加今天的订婚宴,他这么听话的乖学生也临阵脱逃了?!
江澄子表情掩饰不住地兴奋,早知道他也逃,那她就不逃了。还可以做出一副明事理善解人意的样子,在大人们面前谴责他不懂事,最后再痛心地把婚约推掉。
等到他回去后被大人们的唾沫淹死后,她会看在青梅竹马的情意上,指挥唢呐给他吹得欢快点儿。
一通操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想到这里,她都恨不得赶紧回去。
穿上鞋出去,江澄子才发现这好像是个公寓式酒店,外面是客厅,还连带着一个开放式厨房。宋秉文刚才出来后就在里面做早饭,能听到油花滋滋的声音,还有一股香味飘过来。
江澄子走过去的时候,正逢他转身端了个盘子来餐桌处。她一看,里面是一个鸡蛋饼。
他竟然还会摊鸡蛋饼!
“你还会这个呀。”江澄子说着在餐桌边坐下,刚想拿筷子。
“先去洗手再吃饭。”宋秉文还是那个宋秉文,随时随地要教育她。
江澄子只得起身乖乖去洗了手,迫不及待又回到餐桌,夹起鸡蛋饼咬了一口。
嗷,好烫。
但是很好吃哎!
江澄子没想到宋秉文做饭的手艺还不错,她在他宿舍的那一周从来没见他做过饭,不知道他还有这个隐藏技能。相比起来,她那日给他做的那个所谓的牛排就真的是......
想到这里,她抬起了头,发现宋秉文正在对面盯着她看,目光里意味复杂。
“怎么了?”
“没什么。”宋秉文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好吃么?”
“嗯。”
“那就好。”
江澄子又咬下一口,嚼着含糊道:“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饭,什么时候学的?”
“我自从读博后一个人住就会了。”
“那怎么我之前去你那里一周也没见你做给我吃?”
“那时候我还不......”宋秉文的神色更不自然了,没将话说完。
“嗯?”
“算了,没什么。”宋秉文不打算继续说,“快吃吧。”
江澄子也没有纠结这件事,埋头又咬下一大口嚼了起来。
她很快将鸡蛋饼消灭干净,然后将筷子一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看看找什么事做消磨一整天,反正她可不打算回去。
@泡@沫
宋秉文见她吃完了,开始收拾餐桌。将全部碗筷都洗干净之后,他进了另一间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西装,看起来是要出去的样子。
江澄子一见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瞬时警惕起来。
这人还是要去参加饭局?他是不是不知道是订婚宴?
要是他一个人去参加了的话,岂不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样对比下,又显得她不懂事。
不行,她不能让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想到这里,江澄子出声:“哎。”
宋秉文在门口处停下,转头。
“那个...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江澄子一时情急,实在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得做出一副与她日常完全不符的怯怯模样开始瞎扯,“我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点...害怕。你这两天都在家里陪我,可以么?”
那又娇又柔的语调,说出口的一瞬间,江澄子差点将自己舌头咬断。这也太假了,这人也不知道会不会信。
宋秉文抿唇,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两秒,居然应了一声:
“好。”
第32章 洗头 说你很讨厌我。
这么容易?!
见得逞了, 江澄子内心窃喜。
要是宋秉文这样的都逃婚了,那她就不是众矢之的了。
她心里放松起来,悠哉悠哉地走到窗前, 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像是一处高档的公寓式酒店,茂林层叠, 绿树丛立,中央有一个湖, 碧水清澈, 亭台水榭环绕。
环境倒是没得挑,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家里的人找上门来。
“这是哪里啊?”江澄子问。这酒店好像不是她家旗下的。
“我家。”
“???”江澄子惊怔回头。
见她疑惑,宋秉文又补充道:“我在市中心的住处,去公司方便。”
哦, 这样啊。
江澄子想了想,市中心的话,这里确实离烈焰酒吧比较近。估计是她昨晚太醉了,所以他就把她带到自己这里来了。
她觉得也没什么,他家就他家吧。反正他住过的地方她差不多都去过了, 多一个不嫌多。
江澄子不再在窗前眺望, 转身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将左右脚拖鞋轮流一踢, 盘腿上去, 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说起来她都好久没有看过电视了, 但是想到今天要呆一整天,总得找个事打发时间, 她打算选一部看看电影。
宋秉文这个地方还是不错的,外面环境幽静,室内装修得也简约大方不刺眼, 勉强能凑合呆上一天。
过了一阵,江澄子听到动静,转头看到宋秉文从另一间房里拿出了一台电脑外加一副降噪耳机,放在刚才收拾干净的餐桌上,开始对着屏幕敲击起来。
“你在做什么?”江澄子问。
“工作。”宋秉文将将耳机带上,视线依旧留在屏幕上,“公司的事。”
真是无趣,在家也不休息。
江澄子撇了下嘴。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之前在他宿舍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对着电脑忙碌,她在一旁想干嘛干嘛,只要不打扰到他就行。
电影过半,中途的时候,江澄子有些渴了。她自己去打开了冰箱,看到里面很空,几乎没什么食材,只有一盒鸡蛋,再加上两把蔬菜。看起来宋秉文好像不怎么在家里做饭,难怪早上给她做的是摊鸡蛋。
旁边倒是有几罐可乐和啤酒,她拿了一罐可乐重新回到沙发上,视线盯在电视上,食指去扣易拉罐的拉扣,往上提。
突然——
“啊!”
一阵剧痛让江澄子下意识尖叫起来。
她低头一看,原来一疏忽,食指指尖被拉扣锋利的边缘划出了一道口子。转眼间已经有血珠渗了出来,尖锐的痛感袭来,她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宋秉文闻声抬头,见状立马起身朝这边走来,快步走到江澄子面前,拉过她的手指察看了一下。
还好,伤口不深。
但是江澄子一向怕痛,面容上已经扭曲得像是缺胳膊断腿一样。
宋秉文也知道她娇气,只得安慰道:“我帮你拿创可贴,贴上一会就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都出血了!出血了!”江澄子大叫起来。
宋秉文无奈,她那口气,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给咬的。
他没再说什么,去拿了创可贴,然后小心地拿住她的食指,为她贴上后缠绕了一圈。他的动作轻而缓慢,尽量不挤压到伤口,免得她又叫个不停。
江澄子盯着包扎后的食指看了看,吐出三个字:“好丑哦。”
“不丑,这样好得快。”宋秉文宽慰道,顺手将创可贴的包装扔进了纸篓里。
“会留疤么?”
“不会。”
“那你帮我继续拉开,我要喝。”江澄子注意力转移得很快,指着那罐拉开到一半的可乐。
宋秉文拿过可乐为她打开,然后插上吸管,递到了她面前。
这贴心的服务让江澄子很是满意,也忘了些痛楚,勾着唇角接了过来,猛地吸了一大口。清凉甘甜的味道入喉,她的心理创伤也被抚慰了不少。
“我受伤可干不了活了。”她捧着可乐向后挪了挪,往沙发上一瘫。
意思是后续这一天的所有事,都别想让她做了,帮忙都不行,别想鞭策她成为村口拉磨的驴。
宋秉文觉得好笑,还故意强调这么一句,就好像她不受伤就愿意做什么似的。
他嗯了一声,又回到桌前,戴上耳机,沉声道:“继续。”
刚才他在跟公司的高层开一个视频会议,听取关于新产业园的选址和投标工作的汇报。此刻屏幕上的一排钉钉小窗里,各位高层还在等着他,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他会突然消失不见。
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位年轻有为、能力卓著的总经理,是去为一个被划伤了不到一厘米的娇气包贴创可贴去了。
整整一天,两人都没有出门。午饭和晚饭叫的订餐服务,就是之前顾菲菲口中那家要提前半年预约的会员制法式餐厅,宋秉文直接让人家送餐上门了。
面子真大。江澄子对着一桌精致的餐食感慨了一下。
之所以让送餐,是因为宋秉文一整天都在忙工作,没空再做饭。他不是在开视频会议听取下面人的工作汇报,就是在处理助理呈上来的文件。
江澄子倒是吃吃睡睡看电影,无所事事地消磨了一天。
晚上的时候,宋秉文正带着耳机对着电脑说话,忽然,江澄子走到了他身边。
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将耳机摘下。
“我要洗头。”她开口道。
宋秉文随意地嗯了一声,正准备继续带上。但片刻,察觉到她还没离开,他抬起头:“浴室里有洗发露和护发素。”
他以为她是要这个。
江澄子还是没动,空了两秒,才有点扭捏又理直气壮地举起了自己的食指:“我手受伤了,没法洗。”
宋秉文一怔,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要他帮她洗?
他想了下,问:“你一定要今晚洗?”
要是明天回家,她可以回家让家里佣人洗,或者去她常去的理发机构洗。
“我明天要去工作室,怎么能油头满面地去?那怎么见人啊。”江澄子不开心。
宋秉文没有说话,指尖轻敲了几下鼠标,像是在迟疑。
“只是洗头而已,这都不愿意帮忙?我的手不方便,洗澡我可以把手举起来,洗头实在没办法。”江澄子嘟嘟囔囔半抱怨半解释了下。
宋秉文默了默,还是起身,算是答应了。
同上午一样,宋秉文正在开视频会议,窗口就这么开着,公司大佬们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突然入镜都愣住了,正在汇报的那人也停了下来,迷茫地看着他这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次江澄子离得近,电脑另一端的人都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然后一群高管就看到自家一向对待工作严谨认真的太子爷二话不说就扔下他们,去伺候人洗头去了?!!
啊这......
两人来到了浴室。
江澄子只是将袖子卷了起来,然后就站着没动。
宋秉文明白,往前一步拿下了花洒,又拧开开关,帮她放水试水温。差不多调试到合适的温度,他侧过身,让她伸手过来:“看看这水温合适么?”
江澄子确认之后,宋秉文等她将腰弯下去,然后将花洒移动过来,将她垂下的长发一点点打湿。
江澄子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只余下另一只手去拨弄头发。头发完全浸湿以后,她埋着头,瓮声瓮气道:“洗发露。”
宋秉文关了开关,将洗发露拿了下来,正想要递到她手里,听到她又指挥道:“挤出来,差不多三分之一个掌心那么多,然后抹到我头顶。”
宋秉文眉梢轻挑,无奈只得照做。将洗发露挤了一些在手心,停了两秒,他才往江澄子的头发上涂去。
江澄子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举上来,揉搓了两下,没有怎么起泡。
“你帮我。”她又说。
宋秉文没办法,只得笨拙地张开手,将她的头发沾上洗发露,然后也缓慢地照着她的样子开始揉搓。
他有些尴尬,指头都僵硬着,像是按照程序设定只会打转的机器一样活动。指腹的触感有些微妙,他尽量轻一些,不碰到她的头皮。
但还是怪怪的,怎样都怪怪的。
江澄子倒是很坦荡,她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
主要是因为这并不是宋秉文第一次为她洗头。
小时候,她跑去他家玩耍,经常喜欢去他家附近的湖边刨土。有时候头发上弄了灰,就会在宋家顺带洗个头。
但她洗头是一件很费劲的事,刁钻又娇气,水太烫了要哭,水太冷了要哭,泡沫弄到眼睛里要哭,揉搓的手劲太重了要哭。
整个宋家别墅都能听到她的鬼哭狼嚎,声音传出来,庭院里的花匠们都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啊,那位江家大小姐又在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