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秉文似乎并不惧怕她这招,依旧没有还她,面无表情。
“哭也没用。”
“......”
江澄子没办法,只得乖乖坐下,用笔在试卷上狠狠地戳了几个洞。
宋秉文也拉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一道题一道题地给她讲解,然后让她自己将错题订正了上去。
......
所以,两人的性格还真是不一样。
江澄子边回想着,边站在原地等宋承书。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裙子,无袖,下摆刚刚及膝盖上方。是飘逸轻盈的绸缎材质,贴合着身形,显得曲线毕显,窈窕有致。再加上她精致夺目的五官,站在人行道中央,在人来人往中很是惹眼。
忽然,江澄子感到,好像有人混在人群中,掐了一下她的腰部。
“啊!”她下意识地惊叫起来。
甩头看过去,见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站在身后,看到她察觉了,立马转身就跑。
“哎,你——站住!”江澄子大喝,急忙就要追上去。
跑了两步,因为脚下穿的中跟浅口单鞋突然脱落了,她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小澄,怎么了?”宋承书捧着奶茶正好回来,看到江澄子,关切问道。
“刚才有个猥琐男,掐了我的腰。”江澄子愤愤的,脚下忙着将鞋穿上,往前一指,“就在那,那个穿灰色条纹T恤的。”
她现在还能看到那个男的背影,追上去完全可行。更何况现在她还有了外援,他俩一定能将那人抓住。
宋承书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也看到了那个人。但出乎她的意料,他并没有立马追上去,而是再次转头询问她:“你的脚没事吧,没受伤吧?”
“我没事。”江澄子已经重新穿上了鞋,“我们快追,那人就在前面人群里。”
说着她就要往前跑,但宋承书拉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算了,离得太远了,这样跑过去,那人早溜走了。而且你穿这样的鞋,跑太快脚腕容易受伤的。”
江澄子被他拽住后,怔愣了一下,她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那...我们报警?”她以为他是这个意思,让专业人士去抓。
但宋承书也并没有应和她这个提议,而是不紧不缓地将手上的一杯奶茶递到她面前,温和宽慰道:“算了,这么点儿小事,警察不会管的。”
江澄子没有接奶茶,她还沉浸在刚才的事端中。没有将那个人逮到教训一番,她心里不服,也有些气愤。
她定定地看着宋承书,胸膛狠狠地起伏着,也有些不满他的处理方式。以她的性格,她是绝对不想息事宁人的。
宋承书看着她的表情,缓和道:“你下次再来这样人多的地方,裙子可以穿得长一些,或者外面套一件长外套,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这下江澄子是呆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忍不住反驳:“为什么是我的错?我穿什么是我的自由,我是受害者。”
“我没有说是你的错,只是说你可以尽量避免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你不可能去教育每一个潜在的罪犯,能做到的就只有保护好自己。”宋承书的神情依旧温和,即使在说道理语气也是轻柔的,“趋利避害是每个人在这社会上都要学会的。”
江澄子咬了下唇,没说话。
宋承书见她脸色不太好,打着圆场:“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归根结底是那个人的错,我们走吧。”
江澄子没说什么,沉默着一路往前,将奶茶握在手上,也没有喝一口。加了冰的杯壁冰冰凉凉,她心里也一阵发凉,再也没有了游逛的兴致。
她身材出挑,一向穿衣服也毫无顾忌,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恣意而为,日常妆造上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出张扬不羁。
但是,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还被告诫以这种息事宁人下不为例的态度去应对。
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忽然,她想起之前,跟宋秉文看烟花秀的那次。
也是同样的地点,也是同样的人群,也是同样的事件。
他们俩,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宋秉文说,你有穿衣的自由,别人没有犯罪的权利。
宋承书说,你无法去教育每一个罪犯,只能自己趋利避害。
虽然各有道理,她也说不出对错。
但是,要问谁的态度和做法才符合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是宋秉文。
第35章 害怕 他懂她的害怕。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往前走, 江澄子一时也不想说话。
她想起来,其实小时候跟人有了争端,她第一时间想找的都是宋秉文。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每次跟班里的小朋友闹了矛盾,她都是立马跑出教室门, 然后啪嗒啪嗒爬到楼上去找五年级的宋秉文来为她主持公道。
有次爬楼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宋承书。他见江澄子哼哧哼哧累得满脸通红, 看起来很是焦急的样子, 关切地问了一下 “小澄怎么了?”
江澄子急着往上走, 脚步也没停,就说了句“我要去找宋阿饼,有人骂我是小乳猪。”
然后头也不回就消失在楼梯转角。
其实现在想来, 六年级的宋承书比宋秉文还高一级,按理来说更有权威一些,但当时她完全没有想到让宋承书去帮她。
就好像潜意识里,她觉得宋承书一定会将她和那个骂人的男生拉到一起,然后让他们相互道歉、握手言和, 继续做好朋友。
但是宋秉文从来不会这样处理事情。他会认真弄明白事情经过, 然后再判断这是谁的错,谁应该主动道歉, 谁应该受罚。然后再告诉另一个人, 你有权利选择接受或不接受。
不管双方是男是女, 也不管任何一方是否在哭喊胡闹。
他从来不会和稀泥。
当然了,就是因为这样公正刻板, 他也不会无条件偏向江澄子,所以她也不是每次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然后扬眉吐气。
差不多每次找他之前,都是薛定谔的解气。
而且, 大多数时间她并不占理,还免不了要被他教训一顿。
但是下一次遇到同样的事,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跑到楼上去找宋阿饼。
正想着,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江澄子拿出来一看,是宋秉文发来的信息。
宋阿饼:【你们那个雕刻展的门票,能不能给我一张?】
嗯?江澄子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要这个。
上次她帮忙布置展馆的时候他倒是来了,但没看出他对雕刻展有什么兴趣,所以她也没主动邀请他。
宫春莹时隔多年办个人展,消息一放出来就引起了各方关注,在媒体上也进行了提前预热。
因为项目审批时需要考虑消防问题和环境舒适度,所以对展馆的参观人数进行了限制。也正因为名额有限,外界热度又很高,所以采取了在一些市政官方公众号上定时抢票的模式,造成了一票难求的局面。
江澄子作为工作人员加宫春莹学徒,自然手上有多余的票。
但即便是这样,以宋家的资源和地位,还不至于宋家独子宋秉文需要问她要门票。
江澄子一时没有回复,宋秉文的消息又来了。
宋阿饼:【不欢迎?】
江澄子抿了下唇,在屏幕上敲击了几下:【回头我派人给你送去。】
宋阿饼:【谢了。】
随即他又发了一条:【大中午的早点回去,不安全。】
江澄子:......
她没有再回复,收起了手机。
“很忙么?”宋承书见她一直对着手机打字,问道。
“没有,展览的事。”
“哦。”见提起这事,宋承书问道,“场馆布置得怎么样了?一切还顺利吧?”
虽然接下了这个项目,但宋承书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亲自过问。他似乎很忙,总是奔波于国内和国外,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因此,江澄子她们更多的时候是与一位监理对接。
而且,那位监理有时候好像并不是特别的可靠。
想到这里,江澄子忍不住对宋承书抱怨了一句:“别的还好,就是,那位黄监理好像不是很专业。有一次我们想把顶上的悬梁吊灯接成走墙壁的回旋电路,因为之前设计图纸是这样做的嘛。他硬说接不了,后来僵持了很久,还是我找了我家酒店的总工去处理的。”
宋承书听后,沉吟了片刻,神色微顿:“还有这事?”
“嗯。其实那人说得也没错,吊顶做好之后确实不容易接了。但实际上还是他们的失误,一开始装修的时候就应该把那些电路埋好的,设计图又不是刚出的,也不是我们临时要求修改的。”江澄子叭叭一股脑抱怨道,“还是他们没有未雨绸缪,不知道预先安排好。更别提工作效率还低,说好了一个半月完工,结果到现在......”
她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要不是看在是工作的份上,她早甩手走人了。
“好,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处理的。”宋承书又道,“抱歉啊,小澄,我底下的人工作失误,让你辛苦了。”
江澄子看到他满怀歉意的神态,表情也缓和了些,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太激动了。毕竟,宋承书作为一家公司的总负责人也不可能每个项目都亲力亲为,下面人的错误也不能怪罪到他的头上。
她摆摆手:“没事啦。”
宋承书笑了笑,又道:“小澄不会是觉得我对你的事不上心吧?”
“哪里的话,承书哥的工作态度我还不清楚么!”江澄子仰着笑脸,“承书哥就像我亲哥哥一样,从小就这么关心我,怎么会不上心呢。”
宋承书的神情顿了一下,语调变得有些玩味:“只是这样么?”
江澄子心里一咯噔,眉心下意识皱了一下,察觉到宋承书话里好像有别的意思。
江岸上周围人来人往,路边草间蝉鸣一片,却又似乎很安静,这种环境下气氛好像有些诡异,江澄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好在宋承书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又笑了下,转移了话题,提出带她去附近的商场吃午饭。
就这样,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并排一路往前走。
商场的前面是一大片露天广场,里面有个乞讨的人,肢体被扭曲成了一种古怪的形状,向每一位路过的人近距离展示他的残肢然后要钱。他在广场上到处移动着,不放过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
江澄子远远看到了他,心里有些害怕,急忙提前往旁边避让了一下。
谁知,那个人正好看过来,似是发现了她的窘迫,反而直直地冲她的方向过来。
江澄子往右边躲开,那人追得更厉害了,手上拿着一个搪瓷盆,敲击着地面,示意她给钱。
江澄子有些惊慌,朝着宋承书的方向看过去,想要求助,却发现他已经走在前方五米远处了。刚才他先行掠过那个乞讨者,因为自己并不害怕,所以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江澄子放弃了叫他的念头,深吸一口气,只能靠自己了。她急忙快走几步,从旁边有路障的地方绕过,回头看到那名乞讨者并没有跟上来,总算是摆脱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她这才快步跟上了宋承书的步伐。
这时,宋承书回过头:“小澄,吃湘菜怎么样?还是想吃火锅?”
他眉眼温和,笑着跟她商量,即使是看着她的面庞,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悸和后怕。
“湘菜吧。”江澄子镇定了一下,答道。
宋承书点点头,又看向前方。
江澄子努力平缓着呼吸,在宋承书身边走着,忽然莫名在想:表面上看起来,宋承书要比宋秉文温柔得多,也要体贴得多,但实际上,反而是宋秉文的心思更细腻一些。
他能注意到很多细微的地方,他懂她的情绪,懂她的害怕。
江澄子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去医院打小儿疫苗。她和宋秉文分别打不同年龄段的针剂,宋江两家人预约的是一个时间段,因此同去,乘的是宋家的保姆车。
那时候江澄子才上幼儿园小班,怕疼,怕打针,但是她没有说。
她真正害怕的时候,反而不会大哭大闹。
她人小,但什么都懂。平日里的哭喊大多数都是为了引起大人们的注意,但遇到这种真正害怕、但又知道不可能通过撒娇来逃避的事,反而心里发憷,表面上还安静无比。
因此,她在车上一直沉默着,看着窗外,绞着小手指,短短的眉头蹙在一起。
两位母亲在热切地聊天,没有人关注到她的情绪。
宋秉文埋头做着填字游戏,全程都没跟她说话。
他们去的是一家高档的私立医院,服务态度很好。门口的接待员将他们领进去之后,前面还有两个小朋友在排队。温柔的护士小姐姐给小孩们每人发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彩虹棒棒糖。
一向喜欢吃糖的江澄子这次也没有急着拆开,她只是木木地攥在手里,目光一直盯着最前面那个哭喊的小孩。他的脸涨得通红,被母亲强行固定着胳膊,然后医生将针扎了进去......
她扭开了头,还是打算看旁边雪白的墙壁。
终于,轮到江澄子了。
她胳膊处的衣服被江母撩了起来,也没有反抗,嘴闭得紧紧的。
江母看到她今天出奇地安静,还有些欣慰。
医生是认识她的,一边拆着一次性注射器,一边夸道:“哎,今天澄子小朋友很乖啊,长大了就懂事了对不对?”
江澄子咬着牙,叉着手臂,视线定格在那根在她看来巨大无比的针管,心里明明在发颤,眼睛却移不开。
医生准备好棉签和针药后,倾身俯下来。
眼看着针头就要碰到自己手臂的皮肤——
这时,江澄子的双眼被一个圆圆的物体挡住了,隔绝了针管,只能剩下些五彩斑斓的色块。
“别看。”是宋秉文的声音。
鼻尖触碰到了塑料薄膜,凉凉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糖果甜味透出来,在鼻息间萦绕。
手臂上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但江澄子短暂地心惊后,好像觉得也可以忍受。看不到之后,好像就没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