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们对大哭大闹的江澄子束手无策,最后都是由宋秉文亲自来搞定。他不吃江澄子娇滴滴的那一套,一向冷面无情,手腕强硬,反而能让她老老实实地洗个头。
虽然长大后他倒是好久都没有为她洗过头了,但这次她手受伤了,她觉得让他帮忙也没什么。
这叫重拾旧业。
倒是宋秉文,虽然小时候给她洗过好多次,但现在似乎不一样。
白色的泡沫凝聚在她的头顶上,指缝间是她柔顺的头发滑溜溜的感觉,还有间或触碰到头皮绵软的触感,以及视线里她白嫩细滑的后颈和微红的小巧耳垂。
他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雾气氤氲起来,忽然有些失神......
“哎呀,泡沫进我眼睛里去了。”江澄子忽然叫起来。
宋秉文回过神,忙将她耳边的头发往前撩,又递了干毛巾给她:“别睁眼。”
他按压住心里的异动,动作更细致了些,不再让泡沫溅到她的眼周,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按照这位大小姐的要求为她提供贴心全面地洗头服务上。
江澄子倒是心安理得,毕竟她是在他的房里受的伤,手上这么长的一道伤口,她要是不抓紧时间使唤他,可就要愈合了。
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小时候宋秉文为她洗头时的一脸冷漠和强硬作风,连现在变得耐心而温柔的反差都没有察觉。
随后,宋秉文重新打开了水龙头,确认水温上升到刚才调试好的温度后,将花洒移动到江澄子的后颈处。水流顺势而下,将她头上的泡沫冲了下去,在地上溅起水花,打着旋儿流进了下水道口。
宋秉文一手举着花洒,一手帮着她梳理头发。
白色泡沫一扫而光后,剩下乌黑的头发带着些粼粼的闪光。垂下的发丝像墨色的绸缎一般,水幕笼罩下,看起来华丽又柔亮。同时,也将她的后颈映衬得愈发莹白,耳垂的绯红也加深了一度。
他眨了几下眼,移开了视线。
清洁干净后,宋秉文关了龙头,按照江澄子的指示,将她的头发像毛巾一样拧了拧,然后取下另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江澄子将头发包了起来,接下来就要洗澡了。
宋秉文正准备出去,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如果你要换睡衣的话,卧室柜子里有。”
“你这里还有女生的睡衣?!”江澄子掀开毛巾,惊讶地看他。
“不是,就是你的。”宋秉文道,“之前你在我宿舍住的时候穿的那件。”
“哦,那件啊。你搬家还拿这儿来了?”
宋秉文听了这话,神情有些不自然,但没说什么,嗯了一声。
“那你去帮我拿过来。”江澄子到没多想,继续指挥他。
宋秉文照做了。
随后他踏出了浴室,顺便带上了门。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是雾气还是因为出汗,衣服已经有些湿润,贴上了后背。
他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准备换一件。
身后的水流声又响了起来,江澄子已经开始洗澡了。
江澄子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宋秉文已经结束了工作,将电脑收进了房间里,正坐在沙发上。电视放着,他手里也握着遥控器,但似乎也没有在看。
她也去旁边坐了下来,洗完澡觉得很畅快,似乎心情也好了起来,对宋秉文破天荒地道了声:“今天谢谢啦。”
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人还是可以的。”
差不多是这十几二十年来,江澄子第一次对他表示出认可。
闻言,宋秉文转头:“是么?”
“嗯?”
“你昨晚喝醉了。”宋秉文手上把玩着遥控器,眸色清明却又不甚平静。
江澄子没说话,她知道啊。
宋秉文看着她,淡淡启唇:“说你很讨厌我。”
第33章 管她 我想娶你。
江澄子听到这话, 一怔。
她这么说了?她真的这么说了?
她怎么一喝醉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所以这个人一天不声不响地憋着,等到晚上像判官一样地坐在这里,就是为了找她秋后算账的么?
江澄子还没来得及开口, 宋秉文又道:“所以你是把自己对家里的怨气转移到我头上了是么?”
“嗯?”
“因为你不满家里对你的安排,所以才会连带着对我也看不顺眼。”
江澄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思路, 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对宋秉文的讨厌其实并不是针对他本身, 而是因为家里的安排产生了逆反心理。
父母喜欢他, 所以她就要不喜欢他。
这样想来, 他的话算是有些道理,江澄子“嗯”了一声。
宋秉文:“那我岂不是很无辜?”
“也不是。”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江澄子又想起那日在他的办公室外, 听到他说的不学无术那句话,她撇撇嘴,“反正我们气场不投合,我不像你,能按部就班跟着家里的规划来。”
听到她这么说, 宋秉文眸色微沉了些:“我不是因为家里让我学生物我才学的, 我是因为喜欢这一行。如果说跟家里产业相符,那只是凑巧。”
说着他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下, 问:“你就没有想过, 我也是人, 也会有自己的喜好?”
江澄子愣了愣,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这么说, 跟她之前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因为宋秉文学的领域和家里的产业是吻合的,所以她一直默认这是因为他家里像她家一样,逼着他学习产业相关的知识, 为日后继承家业所用。
而他没有灵魂地木偶人一般接受了安排。
她因为自己的成见,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
或许,他确实喜欢生物,就像她喜欢雕刻一样。
宋秉文很认真地继续解释道:“我确实早就清楚自己会继承家业,这个我不否认。但之所以读博,一方面是我喜爱这个领域愿意深耕,为我的兴趣爱好付出时间精力;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有足够的专业能力能够驾驭这个行业,不会出现外行指挥内行的情况。”
江澄子安静听他说话,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要详细地跟她解释这个。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她拿起来一看,是宋承书的电话。
“承书哥。”江澄子叫了一声。
闻声,宋秉文眯了眯眼,目光不虞地盯在她的面庞。
江澄子没注意到他的神情,顾自跟宋承书说着电话。
“小澄,你现在怎么样?”宋承书自然是听说了订婚的事。
“现在......在外面呢。”江澄子含混了一下,没想细说。
“需要我帮什么忙么?”
“不用。”她看了眼一旁的宋秉文,“...我还好。”
宋承书也没有再问什么。
江澄子挂了电话后,刚才的话题也没有继续了,她重新拿起了遥控器,想要切换到电影。白天看的系列电影一共四部,她想一口气将全部都看完。
没想到,下一秒遥控器就被宋秉文拿走了。
“11点了,该睡觉了。”
“可是我还没看完......”
“以后再看。”
“我想一口气看完,明天可以晚点去工作室的。”
“不行,早睡早起,快去睡了。”
宋秉文永远都一板一眼,铁面无私。即使她都这么大了。
江澄子跟他僵持了一会儿,知道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地进了房间去上床躺下。
在床上辗转,脑海里还想着电影的后续,一时也没能睡着。
这样想着,不禁又暗骂了宋秉文两句。
就这,他还用问她为什么讨厌他?!
翻了个身,江澄子忽然又想到,之前还说宋秉文对她的态度一向是无所谓,但其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确切来说,是对她在他身上的那些恶作剧无所谓。
但是,其实他挺喜欢管她的。
之前初中的时候,江澄子正逢一个小假,正好江家父母有事出差,她就被丢给了上大一的宋秉文。
那天他们大学的年级活动要去省博物馆参观,江澄子就干脆跟着去了。
当然了,校草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清纯娇小的女生,整个年级的同学都在偷偷地打量私语。
连江澄子都注意到了那些异样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但宋秉文好像并不在意,只提醒她跟好他,当然,人多走丢了就自己打车回去。
进了博物馆,在一处早期珍品典藏馆内,光线尤其幽暗,里面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周围人都纷纷掏出手机拍照,江澄子虽然看不懂,也跟着掏出来凑热闹。
但几乎是下一秒,宋秉文就将她的手按了下去。
“干嘛你?”江澄子不解。
“那边写着不能拍照。”宋秉文往后面墙上示意了一下。
江澄子转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个指示牌,上面画着一个相机图案又用一道黑线划掉了。
“可是大家都在拍的。”她环视四周,不服气。
“别人是别人,你要讲规矩。”
江澄子明明看到有个别他们班的同学都在不远处偷偷拍,但宋秉文视而不见,只逮了她一个人。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只会管着她!
江澄子气不过,偏要跟他唱反调,躲开他的手再次将手机举了起来。但几乎是立刻,手就被他抓住重新按了下去,而且牢牢压住了。
“不行。”宋秉文坚持。
江澄子当时就想着跟他较劲,拼命挣扎,但是力气小拗不过他,根本抽不出手来。
宋秉文每次对付她都是这样,有时候懒得讲道理,就采取这种强硬的方式。
就像很小的时候,有次江澄子去他家玩。宋家保姆正好做好了烤饼干,放在餐桌上。
她本来在玩拼图,闻到香味走过去,刚想拿一块吃,结果手就被宋秉文捉住了,扯着退了几步拉开桌边。
“饭后再吃,不然又吃不下饭。”宋秉文制止她。
“我就吃一块。”江澄子说着又伸出另一只手,但还没碰到烤盘的边缘,又被他另一只手抓住了。
“不行。”宋秉文毫无商量余地。
那时候的宋秉文不过九岁,却很有原则。
江澄子挣扎着,但是力气悬殊,抽不出手来。
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在家里她可是小公主,要什么有什么,谁敢这样管着她,要真闹起来,连她爸妈都要退让三分。
这样一想着,江澄子不免有些委屈,再加上一些心机,挤出几滴眼泪,就开始大哭起来。
“哇哇——我要吃饼干,我要吃饼干,哇哇哇——”
她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惊慌,然后妥协。就像对付她家里的佣人一样,让他们无奈瞒着父母偷偷满足她的要求。
江澄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察觉到宋秉文似乎确实有些动摇,将她拉着往桌前走了两步,看起来像是要亲自为她拿饼干。
正当她暗自窃喜哭得更厉害时,宋秉文将她两只手腕合在一起,用一只手抓着,然后腾出另一只去抽了桌上的抽纸,开始给她擦眼泪。
江澄子:“......”
她记得,当时宋秉文不仅帮她擦了眼泪,还不嫌脏地帮她擦了鼻涕,也没有笑话她是大花猫。
但她还是不服输,扮出一副弱弱的可怜包模样,嗫嚅着:“我看到饼干吃不到就觉得好、好难受,我心里好难受......”
但宋秉文只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就淡定地将她从饼干旁边拖开了。
“那你就别看了。”
“......”
就像此刻一样。
宋秉文将她从那个镇馆之宝展柜边拖开了,手一直和她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宽大的手掌有力地将她的手指握在了掌心。
在旁人看来,是一向高冷的校草忽然和他身边那个女生开始亲昵地手牵手一同参观,眼里的羡慕就快溢出来了。
但只有江澄子能感受到他手上的劲,根本不是什么甜蜜的牵手,而是按着她的手腕,举不起来,挣脱不掉。
他就是要管着她,给她立规矩。
半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宋秉文院里的社会实践带队老师。那位老师是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见到院里最受欢迎的男同学宋秉文手上牵着一个女生,也忍不住笑眯眯地八卦:“哟,小宋竟然也交女朋友了?”
宋秉文并没有因此甩开手,只简短解释了句:“不是,我妹妹。”
那位老师一副看透了年轻人干妹妹干哥哥的把戏的表情,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笑,背着手走开了。
“谁是你妹妹,我叫过你哥么? ”江澄子冲他嚷嚷,还在挣扎。
“不是就不是吧。”宋秉文倒是看得开,淡定地朝下一个展柜走去。
人小力气也小,她不得法,被他拉着手参观完了整个典藏馆。
想到这里,江澄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被子卷起来抱住,被沿掖在下巴底下。
“哼,干什么总是管着我。”
——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江澄子要去工作室。她换好衣服来到客厅里,发现没有宋秉文的身影。
是出去了?她望向宋秉文的房间门,看到大门紧闭,还是没有起?
她走了过去,轻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
她干脆拧了下把手,发现门没有锁,就这么推开了一个缝隙。她将脸贴上去,看到了屋内的床沿,然后视线慢慢往右边平移,发现被子是有弧度的,像是有人在里面。
他还在睡呢?
这个点这位老干部不应该起来健身操都做完一套了么?
江澄子干脆直接将门打开,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床上依旧沉浸于睡梦中的宋秉文。
其实她还没怎么见过他的睡颜,小时候她调皮捣蛋,从来都是宋秉文摁着她勒令她老实睡觉,然后他才离开自己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