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都是沈皇太后当年拨给她的人手,从她还是公主起就照顾她,极其有脸面、份量。
而且,体型壮硕,力气颇大。
长公主实在争不开,只能放弃,骂道:“她哪里不懂了?她就懂惹事!”
被两个嬷嬷一拉一劝,永寿长公主总算没有最初那么激动了。
气焰小了,火却没有消,她咬着牙道:“我好好来给你说说,狄察跟你那破事有什么关系!温宴奈何不了你,但皇上可以,他知道狄察背后靠着沈家,他夺狄察的官,就是在警告我和沈家,让我们别有恃无恐地胡乱伸手!”
皖阳郡主难以置信地看着永寿长公主。
她听到了什么?
皇上会替温宴出手?
这怎么可能呢?
“是霍以骁?”皖阳郡主尖声叫道,“皇上是为了霍以骁?不,您骗我,皇上再宠霍以骁,也不会杀鸡用牛刀。他根本不会管!”
“我骗你?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永寿长公主刚低下去的火气在面对如此冥顽不灵的女儿时,又一次烧了起来,“你又有什么值得温宴和霍以骁拿捏的?
人家要玩就玩大的!
有朱晟出事在先,你看皇上管不管你那些破手段!”
皖阳郡主被吼得一愣,根本没有细想其中弯弯绕绕,下意识地顶嘴:“朱晟难道不是母亲您下的手?”
提起救下的朱晟和被抓获的齐美人,永寿长公主就憋得慌。
“朱晟的事情本就办坏了!”永寿长公主眉头紧皱,厉声道,“但是,再怀,我也没有把自己牵连进去!
你呢?是什么给了你亲身上阵,还把事情办差了的勇气?
不止把自己牵涉其中,把我都给拖下了水!
朱晟那桩事情原本疑心不到我头上,现在呢?
我但凡走错一步,皇上就会确信,朱晟出事是我做的!
自己没点儿本事,还尽添乱!
我多的是法子对付霍以骁,你掺合个什么劲儿!”
永寿长公主越想越是生气。
明明,所有的主动权都在她的手里。
她知道平西侯府的通敌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为什么当时平西侯府必死无疑。
温宴攀上霍以骁,那正好啊!
她完全可以利用温宴想要复仇的心思,以温宴和霍以骁为刀,达成自己的目的。
再退一步,哪怕利用不了那两人,长公主也能浑水摸鱼。
可现在,这些机会几乎都失去了。
“你比温宴差太多了!”永寿长公主道。
皖阳郡主听不得这话。
她这一次是输给了温宴,她是被温家人耍了,但从母亲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
“我弄死他们!”皖阳郡主气急败坏地放狠话。
“你再乱来,我弄死你!”永寿长公主喝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倒霉蛋!”
拦着永寿长公主的两位嬷嬷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心累。
母女吵架到这个份上,已然是失了分寸了,之后怕是什么难听话都会冲出来。
越是亲人,戳刀子越狠。
她们想把长公主劝回去,可终究是比不上皖阳郡主的嘴快。
昏黄的油灯光下,郡主的半张脸肿得老高。
许是满嘴的血腥气让她极其不舒服,她偏过头啐了一口,吐出来的全是血。
“谁让您没有儿子呢?”皖阳郡主咯咯笑了两声,很是猖狂,“您自己没有,庶子您更看不上,您养多少个面首,也生不出儿子来。
您的亲哥哥们也是短命鬼,没有留半点香火。
沈家壮大还是弱小,又什么区别吗?
到最后,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皇太后扶着皇上登基,皇上到头来感激过她一分一毫吗?
明明都只有恨!
沈家没戏了,您也没戏了,过几年,有我没我,狄察会被夺官,其他与沈家有关系的也会被抄家、砍头。
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几百几千年的老手段了,您那么聪慧,怎么就不懂呢?”
第254章 你知道个什么
越是激动,皖阳郡主的语速越慢。
她几乎是一句一顿。
沉沉望着永寿长公主的眼睛,皖阳郡主的眼睛里全是快意。
谁让母亲打她呢?
谁让母亲否认她呢?
那她就要回敬,用这样的方式去回敬。
皖阳郡主相信自己清楚母亲的软肋和痛处。
她想,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会像一把刀子,狠狠割在母亲的皮肉中。
母亲打得她口中全是血气,她就伤母亲的五脏六腑,看看到底是谁痛。
只是,皖阳郡主都说完了,永寿长公主都没有跳起来,甚至,看起来比先前冲进来的时候平静多了。
两位嬷嬷已经松开了长公主,她们心里都知道,这个时候,再拦着也没有用了。
哪怕是情绪激动时,有些话也不该说的。
一旦出口,即便是亲母女,也会有疙瘩。
况且,这对母女,原也没有那么亲。
再添上这些话,长公主的心,已经冷了。
永寿长公主的视线从皖阳郡主身上挪开。
眼前的人,仿佛不是她怀胎十月的女儿,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她淡淡道:“小打小闹我不管你,可你办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呢?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最以为是、自作聪明之人,你偏偏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
说完,长公主再也不看皖阳郡主,招呼侍女嬷嬷:“回吧。”
她提起长裙,转过身去。
来时脚步匆匆,去时平稳极了。
皇家长公主的威仪,刻在骨子之中,让她习惯了去鄙夷众生。
只不过,今时今日,这个众生里添了一个皖阳郡主。
皖阳郡主被这样的漠视给刺着了。
她的狠话没有让母亲失态,而是反过来……
见永寿长公主要离开,皖阳郡主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胆小鬼,您在惧怕什么?
皇上亲口告诉您,他夺狄察的官是在杀鸡给猴看吗?
他不过是为了稳着霍以骁而已。
您自己胡思乱想,吓唬自己,还来怪我?
还是您真的以为,皇上会有多宠着霍以骁?
您稀罕儿子,他可不稀罕,他儿子多了去了!
霍以骁的生母是谁?皇上不敢提,霍太妃也不敢提,可见压根见不得光!
左不过就那么几个身份可以猜,全部上不了台面!有什么可稀罕的?!
您与其喝斥我坏了您的棋子、您的布局,不如想想怎么把霍以骁的生母挖出来,昭告天下!”
永寿长公主的脚步顿了顿。
皖阳郡主见状,下意识就是一喜。
直到她看到长公主施施然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那份刚刚生起的喜悦又散了。
“他的生母?”永寿长公主的唇角动了动,嗤了一声,“你知道个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不管皖阳郡主,走出了这屋子。
院子里,月光被沉沉的乌云挡住了。
永寿长公主交代身边的嬷嬷道:“池妈妈,把皖阳身边的人手都换了,看管好,再让她添事儿,死的就不是那么几个人了。”
池嬷嬷垂着头。
里头那些人手,管不住郡主,让郡主惹出事儿来,伺候不利,全是大过。
又听了那么些话……
还是处置了为好。
池嬷嬷应下,想了想,又问长公主道:“那郡主……”
长公主冷声道:“她不是觉得我嫌弃她吗?这样,你好好教教她,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学出个什么样儿来。”
池嬷嬷颔首,转身去办事。
她很快点了几个亲信人手,重新进了皖阳郡主的屋子。
“郡主,”池嬷嬷道,“往后,奴婢来教导您。”
皖阳郡主正拿帕子捂脸,看着去而复返的池嬷嬷,她一时没有控制好手上的力气,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痛,她也就顾不得问池嬷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婆子们鱼贯进来,二话不说,要把她身边的侍女婆子们都带下去,皖阳郡主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你敢!”皖阳郡主跳了起来。
“奴婢听长公主吩咐,没有什么不敢的,”池嬷嬷的声音毫无起伏,“郡主,您得记得,这里是长公主府,长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不能违背长公主,您也不能。”
侍女婆子们瑟瑟发抖,哭喊着求郡主救命。
皖阳郡主气得想打池嬷嬷,可她的小身板,哪里是粗壮的池嬷嬷的对手。
“刁奴!”皖阳郡主大骂,“一个奴才,也敢对我动手?”
她是主子,是郡主!
这些婆子都是奴才!
平素给她们脸面,称一声“妈妈”,结果全要爬到她的头上来!
池嬷嬷根本不管皖阳郡主说什么,示意她的人手速战速决。
很快,原先的侍女婆子们都被带走了,顶上来的,全是一个个看着就不好惹的。
池嬷嬷笑眯眯地,道:“今儿郡主肯定乏了,伺候郡主早些歇息。”
回应她的,是整齐的一声“是”,以及皖阳郡主的怒不可遏。
只是这份愤怒,在池嬷嬷跟前,没有讨好半点好。
池嬷嬷走了,皖阳郡主站着,熟悉的屋子、陌生的人,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落。
另一厢,永寿长公主不紧不慢回到了她的屋子里,这才轻声问另一位嬷嬷:“他这几天还好吗?”
这嬷嬷姓孟,亦是压着声儿道:“挺好的,吃饭睡觉都很乖,比前回您去看他时,还长了些个头。”
永寿长公主这才露出了个笑容来。
孟嬷嬷见她笑了,斟酌着劝道:“郡主只是年轻不知事,她了解得太少了,才会如此。”
永寿长公主哼笑了声:“她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全天下就她厉害。我可不敢让她知道什么,改明儿她稀里糊涂就喊出去了,我的所有底牌全要被她卖个干净。那是我的必胜法宝,怎么可能露出端倪来?”
孟嬷嬷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劝了。
长公主躺在榻子上,眯着眼休息了一会儿,又道:“皇上一旦疑心上,我少不得蛰伏些时日,近些日子怕是没有办法去看他了,让照顾他的人千万用心。”
孟嬷嬷应下。
第255章 无心插柳
月色时隐时现。
今夜云层重,低低压在京城上空。
胡同里,更夫邦邦敲着更鼓,高声念着“小心火烛”。
每天都是固定的路线行走,四周静悄悄的,更夫自然打不起来精神,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因此,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脑袋上越过去了一个黑影。
当然,即便他真的集中精力,也未必能看清楚。
那影子漆黑,融入夜色之中,动作又迅敏,一闪而过。
除非正好叫月光照着,否则,就是眼力出众的练武人,都不一定能够发现它。
黑檀儿从树上跃到了院墙上,落地轻盈,根本没有一点儿声音。
它又继续往前,到了这宅子的书房。
这是狄察的宅邸。
他祖上是生意人,积攒了很多财富,建了这大家宅。
狄家从狄察的父亲开始入仕,爬到了五品,不高,但也不低。
府邸自然也修缮了一番,添了很多只有官宦人家才能有的摆设。
等狄察走上仕途,投到沈家跟前,终于在去年开春成了兵部侍郎,只要不出差池,再过些年,升任尚书也不是难事。
可惜,他的路突然就断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狄察垂着肩膀坐在大案后头,整个人跟爽打的茄子一样,奄奄的。
室内通风,开着窗子。
黑檀儿胆子大,跳到了后窗下,再一跃进了书房。
落地罩和博古架之间,有一道窄缝,刚好适合黑檀儿。
它钻进了里面。
这个位置,除非有人瞪大眼睛来瞅缝隙,不然根本不会发现躲了一只猫。
狄察反正是没有那个心思,也不会想到自己被黑猫盯上了。
他只是唉声叹气。
今儿大朝会上,皇上突然间发难,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滚回家中写自罪书。
狄察被骂得回不过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那天东庆街上的事,狄察听说过,但他没想心里去。
更没有想到霍以骁和温宴是如何借题发挥,把皖阳郡主那点戏码给愣生生掰扯成了永寿长公主针对皇子。
联系不上,自然无从分辨。
外头有人敲门。
狄察起身开了门,让小厮留在外头,只引了一书生模样的人进书房。
“先生,”狄察拱手行了一礼,“主子那儿,可有什么办法?”
书生摇了摇头:“事出突然,主子也很无奈。狄大人,皇上是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的,君无戏言,断不可能跟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自罪书,大人肯定得写。”
狄察苦笑:“不瞒先生说,我想写,都不知道从何写起,我实在不知道要罪什么。”
书生想了想,道:“去年,那批送往北疆、给将士们御寒的衣物,其中所用的棉料是狄家收来的吧?狄大人,左手倒右手的那笔差额……”
狄察脸色廖白。
这事儿是他做的,但也是在主子的授意之下,若不然,他一个刚刚升任的侍郎,哪有这个胆子?
他也不敢做得太过,没有以次充好,只是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