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带它回来,难道只带到胡同口?
这人还行不行?
黑檀儿着急地出声催促。
若是霍以骁不打算挪步子,它要不要咬衣摆都把人拖进去?
黑檀儿还没想好,霍以骁先动了,虽然还是不紧不慢的,但看得出来,他是打算去找温宴了。
霍以骁绕到了西墙下,看了眼黑檀儿。
黑檀儿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事后,叫了声。
声音未落,底下那人忽然就改了之前的慢吞吞,如一支离弦的箭,一眨眼间,就翻过了院墙,落在了后窗外。
窗户里,透出了里头淡淡的暖光。
可虽有光线,却没有影子映着。
霍以骁抬手,轻轻敲了敲窗。
黑檀儿可不管那么多,扯着嗓子叫了几声。
静悄悄的夜里,中气十足的猫叫一出,很快,里头的人就有了动静。
一人影到了窗边,窗户还没打开,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却是岁娘。
“来了来了,你是半点儿也不肯等,姑娘沐浴呢,一声不吭跑出去,以为你今儿夜里不回来了,姑娘还说把窗户关严实,回来了也不放你进来,真一叫唤又心疼,让我给你开窗……”岁娘嘴巴快,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一阵响。
黑檀儿一个字都不听,等窗户开了条缝,就钻了进去,寻温宴去了。
只留下霍以骁一人站在窗外,听了这么一番话。
岁娘压根没有想到霍以骁会在,最后一个“户”字直接就消失在了嘴巴里,只留下一脸呆滞。
她很难受。
虽然,她训黑檀儿也没训错。
可挨训的猫儿跑没影了,被留下听训的是个无辜人。
岁娘干笑了两声,往后退了两步,别别扭扭请了安。
霍以骁没管岁娘,他比岁娘都别扭。
他当然知道那话都是说黑檀儿的,但他正好听了个正着,“你来你去”的,跟说他似的。
几乎是一瞬间,脑海里就浮起了个念头:他以前有被温宴关在门外过吗?
说以前也不对。
他没有那样的以前。
那只是温宴的梦。
关于那场梦,温宴说了很多,但毕竟是跨越了十几年,用她自己的话说,几天几夜也就只能说个大概,无法将其中经历一一细言。
梦里,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时候?
啧!
这事儿不能细想。
霍以骁没有再想,而是下意识地,撑着窗沿翻进了屋子里,又把窗户关上。
等他走到桌边坐下,没有看到温宴,这才记起了岁娘说的前半截:姑娘沐浴呢!
霍以骁的身子僵了僵。
不得不说,他来得非常不是时候。
虽然,他和温宴说话、做事,都没有那么多讲究。
小狐狸甚至还敢直接凑上来。
可是,那和现在这状况还是不同。
况且,小狐狸没个姑娘家的样儿,他却还是得与她讲几样规矩。
也是刚才走了神,想也没有想就进来了。
若是还未曾进屋,他当即离开就好了,偏偏,他已经坐在这儿了。
这下要如何是好?
此时,在起身出去?
霍以骁没有动,这不妥当。
他真的就这么离开,岂不是当即就成了岁娘叨叨的“一声不吭跑出去”的了吗?
那他能被小狐狸给笑话死!
是了,他还是不走了。
不就是在沐浴嘛。
他就在这儿等温宴出来。
小狐狸“见多识广”,梦里什么都有,她肯定一点儿都不慌。
他也不能露怯。
岁娘已经去里头伺候了,次间里只有霍以骁一人,主意已经定下,他就从茶盘里取了个茶盏,捻着把玩。
屋子里很安静。
霍以骁耳力好,能听见黑檀儿的叫声,那只黑猫不晓得在和温宴说着什么。
至于温宴的响动,他半分没有听见。
这样正好,非礼勿听。
里头,温宴本想舒舒服服泡个澡,听说霍以骁来了,也就不耽搁了。
一面套衣裳,温宴一面听黑檀儿说话。
黑檀儿一个劲儿地夸骓云,身形健硕、四肢有力、眼神明亮,一看就是匹塞外宝驹。
温宴手上不停,眼睛笑弯了。
她岂会不知道黑檀儿的意思。
既然霍以骁已经有了骓云了,那庄子上的那匹黑马,得有个新主人。
否则,不是暴殄天物?
头发差不多擦干了,披在身后,温宴挖了点香膏抹脸,逗黑檀儿道:“也许骓云是我的呢?”
这话一出,刚刚还夸得积极的黑猫突然就不叫了。
温宴笑个不停,往次间去。
桌子旁,壶里的水已经烧开了。
霍以骁听见脚步声,转头睨了她一眼,问道:“你茶叶放哪里了?”
语气平静,态度自然。
霍以骁自觉拿捏得很好,如此一来,定不会给不按常理出招的小狐狸调侃他的机会。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一直一来都游刃有余的温宴愣住了。
她站在那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没有动。
第269章 隔了世
温宴怔怔站了好一阵。
油灯光照下,少女的皮肤瓷白莹润,大抵是刚刚沐浴的缘由,脸颊里透着淡淡的红。
显得气色很好。
这样的白里透红,是季太医给温宴调养的结果。
之前,霍以骁就觉得季太医的方子在温宴身上颇有效果。
用下去的药,都能有所收获,太医高兴,霍太妃那儿也满意。
今儿的气色,瞧着比前一阵越发好了。
可是,霍以骁此刻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温宴的眼睛上。
小狐狸那双笑盈盈算计人的眼睛,这会儿透着几分迷茫,甚至,有些水雾。
这是,要哭了?
为什么?
刚那句话,似乎也没有哪儿不对。
霍以骁吃不准,只能轻咳了一声,道:“温宴?”
闻声,温宴回过神来。
她沉沉看了霍以骁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去架子上取了茶罐,到桌边坐下,动作麻利地泡茶。
茶香迸发,清雅又温润。
温宴给霍以骁添了一盏。
霍以骁端起来,轻轻吹了吹。
他想,温宴还是和刚才一样的神情,她大概是想到了些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吧。
小狐狸的这张嘴,若是她不想说,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既如此,也就不问了,让她先慢慢想。
霍以骁抿了一口茶。
温宴支着腮帮子看他,突然就开了口:“我刚刚有些分不清,我沐浴完出来,你问我事儿,这对我来说,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了,夫妻之间,向来都是这样……”
霍以骁的一口热茶,险些呛到了嗓子里。
温宴却是弯了弯唇角,笑着地看着他。
没有调侃,远胜调侃。
霍以骁无奈地放下茶盏,小狐狸就是小狐狸,还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好在,茶水没有洒出来。
霍以骁又抿了两口,镇定许多。
温宴自己也抿了口,让气氛越发平缓。
她刚才的话,确实是实话。
这样的场景与对白,对她而言,类似得太多了。
以至于,她在那一瞬,竟然分不清时光。
可真正让温宴情绪纠结的,是她想起了上辈子她最后一次和霍以骁的对话,差不多如出一辙。
那时候,因着公务,霍以骁定了翌日要出京一旬。
温宴沐浴后回到次间,霍以骁便问她茶叶。
她泡了茶,两人一面喝,她一面问他此行安排。
霍以骁说得不多,但温宴只要问了,都会得到答案。
第二天,等她醒来的时候,霍以骁已经出发了。
第五天,太医告诉她,她已经有了身孕。
温宴喜悦极了。
她想着等霍以骁回来,她就把喜事告诉他。
可她没有等到。
不是霍以骁没有回,而是温宴闭了眼,她睡了长长的一觉,再醒来时,她在临安城外的温泉庄子里。
十三年时光,隔了世。
温宴是遗憾的。
那一晚,孩子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可她不知情,也就无法让霍以骁知道,以至于,他没有听她说的机会了。
于是,刚刚,温宴有些弄混了今夕何夕。
虽然只有一瞬,她看清眼前还是少年模样的霍以骁时,就已经分辨清楚了,但还是让她情绪起伏。
前世,她没病没痛,一夜睡了过去。
因而温宴一直无法确定,她到底就是单纯睡回了十三年前,还是十三年后的她已经死了。
可哪怕是死了,温宴也无法断言,自己的死是阴谋,还是天生短命、阳寿到头了。
那个睡梦中,毫无痛苦,一切如常。
巧是巧了点,但没凭没据,连猜都无从猜起。
只是,刚刚这一瞬间,温宴的心中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一直在冲击着她的心神。
上辈子的她,死了,被害死了。
论其原因,大抵是冲着霍以骁去的,可下手的人,背后的主使,一时之间,无从猜起。
分明,大仇得报,他们的仇人,已经是死的死、残的残。
温宴揉了揉眉心,先把这些事情按下。
她得空闲时再多琢磨琢磨,再与霍以骁分析、商讨。
但肯定不是现在。
现在她自己都没有理出思绪来。
温宴暗暗吸了口气,笑道:“骁爷怎么来了?”
霍以骁抬头看了眼趴在边上的黑猫,道:“把黑檀儿送回来。”
温宴莞尔。
黑檀儿哪里需要送?
偌大的京城,它来去自如。
见霍以骁和温宴总算提及它了,黑檀儿呜噜呜噜地催温宴。
温宴笑得直摇头。
确实要送。
今儿若不送,黑檀儿能趴着霍以骁不放。
“庄子上有匹黑马,听邢妈妈说,性子很野,骁爷还没有完全驯服它,”温宴道,“黑檀儿胆大,竟然看上了。”
霍以骁挑了挑眉:“果然是胆子大。”
那黑马是徐其润给他的。
惠康伯府传了这么多代,代代都是军中将才,打过的仗多,认得的关外人也不少。
其中一位,前阵子得了几匹马,想卖给识货的人,就寻了惠康伯。
惠康伯没有收。
平西侯府的通敌的案子,在最初时,连赵叙从关外运回京中的那十几匹血统纯正的宝马都算在里头了。
徐其润惜马,其他马儿都退了,唯那匹黑马,他惋惜又惋惜。
一旦驯好了,那黑马绝对出众。
霍以骁听说后去看了看,黑马合他眼缘。
惠康伯不敢收的马,霍以骁是不怕。
他连骓云都可以不换,一匹野马而已,又有什么不行的。
前回,他就看出来了,温宴很喜欢骓云。
可能是因为骓云会让她想起那些亲人吧。
“脾气大,性子烈,”霍以骁点评道,“黑檀儿想试试,得等我在的时候,若不然,没人拦得住。”
温宴听了,看向黑檀儿。
黑檀儿有些失望。
马儿没讨到,霍以骁什么时候得空,也说不好。
温宴笑着替它说了:“骁爷近来总不得空。”
“衙门里事情多。”霍以骁想了想,一面吃茶,一面把近日户部衙门里的事情,和温宴说了一些。
温宴没有打断霍以骁的话,只在恰当时给他添茶润嗓子。
她看着霍以骁,心里暗暗想,若说眼前的少年和十几年后的霍以骁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此处了。
面对十几年后的霍以骁,很多事情她得问,才能有答案。
而现在的少年,他会更主动地说。
他的心防没有那么重,而他也显然,习惯了与她相处和分享。
第270章 很好看
户部衙门的事儿,温宴知道的不多。
或者说,她了解的,也是好多年之后的户部,并不是这一年的。
与彼时相比,户部官员都有变动。
因此,温宴能给霍以骁的建议十分有限。
更何况,霍以骁去户部,是配合朱桓六部观政的,他不想出风头,也没有必要那么做,安安稳稳、平平顺顺,才是他的需求。
而这其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也仅仅是别让朱桓一不留神踩了坑。
在这一点上,朱桓比霍以骁更为谨慎。
他每天看很多、听很多,却几乎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霍以骁说完了之后,温宴便说了自家的“生意”。
温慧对做衣裳乐此不疲。
席澄给狸花猫订的三身衣裳,前两天已经交货了。
试衣裳时,温婧又给做了一幅画,今儿傍晚时送去了席家。
席澄印好猫爪子之后,便能送去装裱了。
她那位好友,消息也灵通,昨儿就抱着自家的猫儿来了,让温慧给量了身形。
“靠你们这么小打小闹,一个月能有多少银钱?”霍以骁道。
温宴道:“二姐一人做活,速度有限。积少成多,何况姐妹们都乐在其中。没有本钱的买卖,若是一夜就赚大钱了,反倒要思量思量,天上哪里会掉馅饼。”
霍以骁“呵”的笑了一声。
一夜暴富的买卖,小狐狸哪里没有做过?
而他就是那冤大头,结果到了小狐狸嘴里,这就是天上掉了馅饼。
那这馅饼是真的够大的了。
不过,也如温宴说的,积少成多,总归是包赚不赔。
真要是那些能发家致富的营生,定安侯府也做不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