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太常寺,他们反反复复看了很多次。
前日四公子没有来,不知道去做了什么,昨儿回来,桌上放着的还是太常寺。
他们必定是从中看出了端倪,才告到了御书房,就等着借都察院的手,把贪官揪出来。
殿下们六部观政,三殿下这是要抢头功!
史侍郎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霍怀定帮着霍以骁,都察院肯定会逮人给三殿下、四公子累功劳。
他一个侍郎的脑袋,没有尚书份量重……
若他能把闵郝的事情都供出来,三殿下能不能放他一马,好歹保住脑袋?
史侍郎的这番心声,没有其他人知道。
闵郝想借着陈正翰和霍怀定不在,把其他有可能出问题的文书处理掉,只是都察院来的人委实不少,他没有寻到下手的机会。
不行就等到半夜吧……
没成想,小一个时辰之后,霍怀定又回来了。
闵郝瞪大眼睛:“霍大人这是……”
“刚来了就走,忘了看看文书,结果去了太常寺那儿,我一头雾水,”霍怀定说,“安排好那些,我干脆就又过来了。”
闵郝笑得干巴巴的。
霍怀定的脑袋里哪里有什么雾、什么水?
他分明气定神闲。
朱桓依旧在宫门关闭前离开。
霍以骁和霍怀定没有走。
直到快三更时,霍以骁从小吏手中接过封条,涂上浆糊,替霍怀定把库房和都察院借用的房间都封上。
所有的门窗,封得水泄不通。
闵郝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没有处理的机会了。
若不是不合规矩,四公子弄上去的就不是封条,而是木板了。
各人各心思,各自散了回府。
霍怀定风尘仆仆的,顾不上歇息,在书房里听霍以骁说了经过。
“高方老大人的指点?”霍怀定心里有数了,“闵郝这只蛀虫,既然露了马脚,那就揪出来吧。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拿闵郝开刀。”
霍以骁抿了一口茶。
兴许是已经唬过方启川一回了,他再次向霍怀定胡说八道时,讲得很顺:“闵玥在围场把温宴得罪惨了。”
霍怀定也抿了一口茶,丝毫没有质疑,颔首道:“原来如此。”
第300章 挣扎
霍怀定如此“从善如流”,反倒让霍以骁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明明,他是想向方启川名正言顺地迅速收些“现银”,随口编了个由头,没成想,方启川恍然大悟地听进去了,现在,霍怀定也深以为然。
这可真是……
霍以骁揉了揉眉心:“伯父,您信这个说辞?”
“我信啊,”霍怀定反问,“我为什么不信?”
在临安时,霍怀定就告诉过霍以骁,不管他和温宴到底是何种关系,他们的利益其实是相通的。
为了温宴而拿闵郝开刀,有何不可?
罪名不是他们罗织的,也不是陷害,闵郝这人本就是罪有应得。
霍怀定拍了拍霍以骁的肩膀:“你先前说,高老大人透露,闵郝可能还拿兵部做了文章?
平西侯谋反的案子要翻,兵部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能借此摸一摸兵部里头的线索,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你现在不动闵郝,以后,也未必能绕过他。
先下手为强,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倒是占了先机。”
霍以骁没有吭声。
他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是闵郝这人趁手而已,在霍怀定这儿,就成了一石数鸟。
罢了,他就当是替温宴开了条道吧。
翌日。
朝会上,气氛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太常寺这次要蜕一层皮。
方启川告病,躺在家中动弹不得。
他毕竟是“主动”寻事,其实并没有那么慌乱,只是必须要装样子。
躺了两天,在都察院确定太常寺的开支有很大问题之后,方启川让人把他抬到了衙门。
方启川歪在椅子上,看起来病怏怏的,指着葛胥长吁短叹,道理一套接着一套。
概括起来,就是葛大人你怎么能因为我才干不精、不懂太常寺事宜,就教给我错误的知识,让我毫不知情地就当了你中饱私囊的帮凶?
一遍遍撇清自己之后,方启川又开始拉闵郝下水,让葛胥务必将功补过,把户部内应的状况交代了,只要葛胥供得好,他方启川一定拼尽全力替葛胥求情,从宽发落。
毕竟,户部里的都是老朝臣了,拿捏人的本事无数,葛大人你是不是受了谁的胁迫?
一个“老朝臣”,几乎是要把闵郝指名道姓了。
对葛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方启川又要面圣。
家仆或是小吏都没法把他抬进宫,他在宫门处下来,摇摇晃晃前行,最后手脚并用爬到了御书房外,往小广场一跪。
如此不要脸的认错态度,皇上根本没眼看。
他催着吴公公把人架走,好好送回方府去躺着。
闵郝都听说了,在户部衙门里气得吹鼻子瞪眼。
好一个方启川,这是不弄死自己就不罢休!
可皇上都让人躺着,闵郝不可能冲去方府把方启川拽起来拼个你死我活。
毕竟,方启川真的一分银子都没有拿过。
想同归于尽,闵郝都寻不到法子。
或许,他应该示意史侍郎咬方启川?
至少咬下一块肉来。
不能让方启川好过。
史侍郎此刻,才是那只热锅上的蚂蚁。
葛胥一旦松口,史侍郎不仅脱身无望,他甚至不能以供出闵郝来跟三殿下交易。
因为葛胥会先说,为了从宽发落,为了自己掉脑袋也好歹少牵连亲人家眷,葛胥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晚张嘴的,就没有用处了。
史侍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闵郝却开口让他拖住方启川,炎热的夏日中午,他的心一片冰凉。
这个当口上了,闵郝还有心思琢磨没有贪钱的方启川,可见尚书大人胸有成竹。
是了,无论葛胥说什么,只要他史侍郎不卖了闵郝,做被放弃的那一颗棋子,闵郝就极有可能全身而退。
因为所有的交易,全是史侍郎和葛胥做的,他是闵郝的先头兵。
闵郝没有出面,没有直接和葛胥处理这些事情。
史侍郎深吸了一口气,嘴上应下了。
这夜近三更时,史侍郎寻到了霍家。
他寻不到单独见朱桓的机会,只能皆有四公子向三殿下表忠心。
霍以骁彼时刚刚睡下,被隐雷唤醒,披上衣服见了史侍郎。
“史大人是俊杰,”霍以骁听了对方的来意,轻笑了一声,“你识时务。”
史侍郎苦笑:“从进官场,下官就在闵尚书手下做事,替他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也是为了’识时务‘,若不然,成不了侍郎。”
“不瞒史大人说,都察院费心费力地查,已然有了不少收获,你揭不揭闵尚书的老底,他都没有好果子吃,”霍以骁道,“至于你,无论是三殿下还是我,都保不住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只能答应你,闵尚书肯定死得比你惨。”
史侍郎咬紧了牙关。
这不是他想要的保证。
可他看霍以骁的神色……
四公子沉稳又镇定,他说的有收获,是真的掌握了什么,不是信口开河。
是了,能一点苗头都没有露、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三殿下与四公子,手里岂会没有捏着证据?
他的供词,换不到满意的报酬,可现在还能再寻其他下家吗?
不可能了。
眼下还是折价,再之后,白送都没人要。
史侍郎心一横,干脆招了了事,起码,闵郝比他惨!
闵郝拿得最多,心最黑,应当的!
霍以骁让人把霍怀定请来,听史侍郎的供词。
这些内容,查下去自能获得,但如此一来,能省不少力气。
核查,总比挖掘容易得多。
史侍郎知道得太多了,一直说到了霍怀定和霍以骁要上朝了,才说了七七八八。
霍怀定把记录收好,道:“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这些核查之后,闵郝会归案的。”
史侍郎浑浑噩噩走出了霍家。
他没有办法继续做什么,走在大街上,一个摇晃,直接晕了过去。
方启川是小病装大病,史侍郎是真的病大了。
史侍郎告病,闵郝只觉其中有些状况,可他顾不上了。
都察院的调查越来越严,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的重心根本不在太常寺,而是在户部。
霍怀定每天,就是冲着闵郝来的。
第301章 炎夏
朝堂上,看着是一片祥和,实则,风声鹤唳。
但凡平日与闵郝走得近的,这会儿都谨慎极了。
若是“刚巧”,曾与闵郝狼狈为奸过的,更是心虚得紧。
黑檀儿趴在屋顶上,日光晒得它皮毛热腾腾的,在视线看不到的廊下,两个官员交头接耳,说话声音不大,却正好叫脑袋上的黑猫给听了去。
“都说霍怀定下手又狠又准,怎么这回拖了半个月了?都察院什么时候能查完,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事情早些结了,也好过我们提心吊胆。”
“也不是霍大人慢了,而是闵大人的手伸得长,一时半会儿间,还理不完备。”
“我知道,我就是慌……”
“慌什么!我们都是小喽啰,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黑檀儿听了一会儿,轻盈跃下,回了燕子胡同。
温宴刚睡午觉起来。
京城已经迎来了炎夏。
季太医不让温宴贪凉,吃不得冰饮子,用不上大冰盆。
好在,比起冷得难受,温宴比较耐热。
又是为了身体着想,这些“苦”,温宴还是吃得住的。
何况,家里吃苦的不止她一人,桂老夫人是主动受苦的。
上了年纪的人,越发不敢贪爽快,正屋里只墙角摆了个小小的冰盆,略略去一去暑气,老夫人讲究心静自然凉。
有人一块苦,心里也算是有些安慰,祖孙两人看对方都顺眼了很多。
温宴摇着蒲扇,听黑檀儿叫唤。
黑檀儿刚才去的是兵部,它盯了有几天了,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这半月间,霍以骁忙碌,且因着太常寺的案子,他也被各方盯着。
为免麻烦,温宴与霍以骁这期间只见过一次,还是匆匆交流几句就散了,而案子的进展和想法,多是靠阿贵或是岁娘传信。
温宴知道霍怀定的想法,通过闵郝去摸一摸兵部的底。
只是这些时日,收效甚微。
可案子必须要有进展,不能一直拖下去,最多再拖十天半月的,就得给皇上、给朝廷一个交代。
毕竟,明面上,都察院查的是太常寺和户部勾结贪墨,而不是兵部如何如何。
与此同时,他们还得解决与方启川的买卖。
方启川扯住了闵郝,温宴和霍以骁得替他把倒卖宫中物什留下的小尾巴给去了。
为此,温宴今日要进宫一趟。
瞅着时辰,温宴收拾妥当,带着黄嬷嬷入宫。
出了见成安公主之外,她还带了温婧的两幅新画作。
成安打开看了,道:“成欢的想法还真多,不肯让你家中姐妹一道商量款式,只让送各种花样来给她灵感,她要自己给她那猫儿画衣裳,不是我说,成欢画画比我强不到哪里去,都拿不出手,等她画出来,得改作冬装了。”
温宴莞尔。
成安也就是顺口一说,其实心里也知道些。
看花样、改衣裳,不过是锦华宫里的说辞而已。
成欢没有那么别扭,十之八九,是温宴与锦华宫有些事儿要暗暗谈。
温宴不说给她听,是不希望她蹚浑水。
成安与温宴说了几句,便让温宴离开。
温宴熟门熟路到了锦华宫,被白嬷嬷引着进去,殿内扑面而来的凉意让她不由缩了缩脖子。
朱晟出事,并没有影响锦华宫的吃穿用度。
锦华宫对皇位已经没有威胁了,俞皇后自然不用在这等事情上为难冯婕妤,甚至,她很大度,大度到让冯婕妤与恩荣伯府的矛盾越发深了。
冯婕妤对俞皇后恶心得不行,但她绝对不会在生活上克扣自己,能舒服,就不憋屈。
她向来怕热,有足量的冰盆,做什么不用呢?
“是了,你身体不怎么好,”冯婕妤见了温宴,招呼白嬷嬷给她拿一条毯子,“裹着说话吧。”
温宴道了声谢。
时间不多,温宴开门见山:“娘娘,前回说的那只簪子,您有想起来些什么吗?”
方启川倒手过的小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为了稳妥,他有很多销出去的门路,以至于那簪子重新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时,他压根没想起来去岁把这东西卖给了谁。
后续想了又想,有了几个人选,方启川拐弯抹角地去问,答案不尽如人意。
他找到了当时买簪子的人,但那也是个贩子,后续不知道经手几道,更不清楚去了哪里。
追不到去处,便先寻来路。
方启川不晓得簪子的主人,温宴便向冯婕妤求助。
“你先前说了之后,我也想了不少办法打听,”冯婕妤道,“年初时,成秀宫上报过丢了跟珊瑚掐丝簪子。”
温宴想了想:“成秀宫?那里闲置了有些年头了吧……”
“原是先帝爷的兰贵人、梅嫔的住处,兰贵人去得早,但梅嫔还在,便照太妃娘娘的意思,没有把人挪出来,”冯婕妤道,“去年夏天,梅嫔也归了,成秀宫做了几场法事,直到今年年初,才把旧物什整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