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最重要的,是参考三司的意见。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在场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通。
  有说确实像梁大人说的一样,很有问题,也有说尤岑入葬,眼前实证没有,只靠这么几行文字,也不知道郭泗记的是不是准确,再说了,郭泗是偷看的,还有可能会看走眼。
  陈正翰作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就是听,没有参与到争论中去。
  他想的是,果然开始了。
  若尤岑死于他杀,以现在的线索来看,目的无疑是盖住偷运铁器之事。
  而能让尤岑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甚至牵扯了平西侯府通敌,拥有如此手段、如此能力的,就是当时主张平西侯府有罪的沈氏一门了。
  要不是做贼心虚,沈家何必苦心积虑弄死尤岑?
  还借题发挥,转移视线,最终的收获,岂止是一石二鸟,三鸟、四鸟都数得出来。
  这么来看,私运之事,沈家脱不了干系。
  如今,确实没有直截了当的证据盖在沈家身上,但是,尤岑的这一桩,眼看着会成为有力的佐证。
  偏偏,这个作证还是梁归仲提出来的。
  梁归仲依附沈家,他站出来咬沈家,意义不同,力量也不同。
  有了这个先锋,很快,还会有其他人涌上来,各种罪,有的没的,都会被盖向沈家。
  争论还在继续,其他官员,不管懂不懂的,也交头接耳低声猜度。
  方启川又看了眼梁归仲。
  梁大人厉害。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釜底抽薪!
 
 
第543章 得再快些
  龙椅之上,皇上的手肘支着扶手,双手交叠,看着底下官员们争论。
  虽说隔得不远,但朝臣们争得激烈,出列的三司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候在队列里的其他官员也交头接耳,声音混在一块,回响在梁高殿深的金銮殿之中,想听清楚他们分别在说什么,并不容易。
  皇上也没有认真去听。
  尤岑之死的疑点势必会引起争议,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抒己见。
  是真是假,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去验证了。
  哪怕把尤岑从墓里挖出来、开棺验尸,也就剩些骨头,看不到郭泗记下来的勒痕。
  但是,对皇上来说,这样的争议又是必需的。
  这就是一个豁口,如抛砖引玉一般,对沈家的质疑会把豁口冲刷得越来越大,最后滔滔不绝。
  更何况,梁归仲抛出来的,不是石砖,是金砖。
  从尤岑死于灭口,反推瑞雍七年的偷运夹带,配合霍怀定在定门关的查证,给沈家又捆上了一道枷锁。
  沈家,无论是沈临、沈沣还是永寿,都很难把尤岑之死解释清楚。
  不管尤岑是自杀了被沈家利用,还是他们从头炮制了尤岑的死,沈家都在后续的平西侯府通敌案里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得了许多好处。
  他们撇不清。
  梁归仲给沈家出的不是难题,是死题。
  皇上只需要等大臣们争出了结论就好了。
  今日这大朝会,他就是一个旁观客。
  可惜,底下的人太多了,烛光并不能照亮每一个角落,皇上看不清每一个人的反应。
  不过,皇上看清楚了几个儿子的表现。
  朱茂和朱桓都看着梁归仲他们那处,一副认真听各人言论的模样,不同的是,朱茂谨慎,而朱桓只是看起来认真,其实人在走神,他不擅长应对这样混乱的场合。
  霍以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垂着眼帘,大半身影没在暗处,但皇上知道,霍以骁与朱桓相反,他有在听大臣们辩论。
  然后,皇上看到了朱钰。
  朱钰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这让皇上下意识地皱眉。
  皇上静静看着朱钰。
  前回就是如此。
  定门关破开了一个洞的折子送上来,他在朝会上怒不可遏,底下乌压压跪了一片。
  皇上再是火冒三丈,很多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当时就发现朱钰浑身冷汗。
  这一次,说尤岑之死,又是这样……
  他这个儿子,跟沈家当真是亲近得很。
  朱钰并不知道他被皇上盯上了。
  他瑟瑟发抖,自顾不暇。
  他太清楚尤岑是怎么死的了。
  应该说,整个金銮殿里,只有他是知情人,而不是梁归仲那样靠推断。
  瑞雍七年,是朱钰第一次干夹带的事儿。
  从父皇把霍以骁接回宫中开始,朱钰逐渐意识到,这位“外来户”有多么受父皇偏宠。
  朱晟没少找霍以骁麻烦,霍以骁吃过闷亏,也占过上风,闹到父皇那儿,霍以骁倒霉,朱晟倒大霉。
  连母后都嘱咐过朱钰,让他别掺和霍以骁的事儿。
  朱钰气过、恼过,最后剩下的是不安。
  他想,沈家再强势,可能都无法逼着父皇把皇位传给自己。
  因为,皇太后薨逝了,沈临、沈沣也老了,而父皇正值壮年。
  他需要把力量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交给沈家,况且,他也不想当沈家的傀儡,不愿与父皇那样,受沈家钳制。
  朱钰选择的私运铁器。
  也是正好有那样的机会。
  娶了俞家家生子的翁老头去了岭南林场当管事,那一带又有个以前开矿剩下的矿洞。
  那处储量小,当年采完就废弃了。
  没想到,矿洞深处,敲开石壁,还有一层。
  不多,就是些漏网之鱼。
  朱钰就拿起来用了,借着沈家的名号,办的事儿。
  毕竟是头一回做这种活,朱钰惶惶不安,提心吊胆,生怕出差池。
  武安规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晓得是哪一处出纰漏,被尤岑盯上了。
  朱钰那时候才知道,他到底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不依靠沈家,他无法做事滴水不漏,连后续的收拾残局都做不到。
  可朱钰又不能跟沈家说实话,苦思冥想下,他借刀杀人。
  沈家为了手伸不进兵部而苦恼,朱钰小心翼翼地暗示永寿长公主对尤岑下手……
  那之后,事情很顺利。
  尤岑再也不可能查他了。
  长公主说他出了个好主意,有一回,还给他说尤岑是怎么死的,遗书又是怎么伪造的……
  朱钰被长公主吓得够呛,大病了一场,只觉得胸口压了泰山一般喘不过气。
  而现在,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
  他站在金銮殿里,那些争论的声音、争论的人,明明就在身边,却仿若是隔了一层,显得模糊不清。
  包裹着他的是灰蒙蒙的雾气,缠绕着,挥之不去。
  裹住了四肢,闷住了口鼻。
  当年,他还是太着急了……
  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就做了大事情。
  以至于,后患无穷。
  死了尤岑,还有个韦仕。
  韦仕眼看不好蛰伏了起来,后续调查亦是小心翼翼,他贪墨被抓,但他留下来的线索被李三揭所用。
  尤岑的死,也在几年后重新被翻出来,成了偷运铁器的佐证。
  朱钰死死攥了攥拳。
  万幸,其中没有他的名字。
  所有人说的都是“沈家”、“沈家”,柳宗全说得对,失去沈家固然可惜,但眼下,弃尾才能求生。
  得快些,得再快些。
  一旦今日的探讨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她反应过来当日向尤岑下手是他引导的,那么,沈家也会猜到,夹带是他做的。
  沈家把事情嚷嚷开,死了也要拖他下水,那就麻烦了。
  朱钰抬起头,看向了龙椅上的皇上。
  父皇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没有。
  视线蒙着一层雾,他看不真切,只知道,自己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大殿中央,官员们总算争出了一个上下。
  尤岑的死因存疑。
  毕之安禀了皇上:“顺天府会加紧重新调查。”
  温子甫顾不上礼数不礼数,重重搓了搓脸。
  把郭泗叫回来问话,找尤岑家属确认当日落葬前更衣的状况。
  旧事很难再有明确的证据,但只要这案子有疑点,只要沈家无法辩解,那么,终将会走向平反之时。
 
 
第544章 投名状
  听了毕之安的话,皇上颔首,开口时,声音平缓,听不出什么口气。
  “加紧办吧,”皇上道,“除了顺天府,三司也赶一赶,把私运铁器的事儿查查明白。一桩桩都是掉脑袋的事儿,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底下官员纷纷应下。
  大抵是有这样的要事在前,之后再无人启奏,吴公公喊了“退朝”。
  皇上起身,大步走下来,出了金銮殿。
  待仪仗离开,宁静了片刻的大殿内又是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朱钰心不在焉。
  心虚之人,总想多听听别人的看法,他原不想走。
  柳宗全觉得不妥,几番示意,才把朱钰劝走了。
  “您先回刑部,等老大人们回来,他们商讨得如何,您稍稍一问就知道了。”柳宗全低声道。
  朱钰阴沉着脸。
  幸好这一轮他观政刑部,既是六部之一,又在三司之中。
  思及此处,朱钰深吸了一口气,庆幸当时父皇提出来可以去礼部多学一学时,他坚持留在了刑部了。
  若不然,他此刻会更加着急。
  顺便,兴许能想些办法,让三司的动作再快一点。
  金銮殿里,朱茂看着朱钰离开,又扭头看朱桓和霍以骁。
  他想说些什么,只是今日事情太过突然,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到哪一点。
  最终,朱茂也就是笑了笑,轻声与霍以骁道:“是不是该提前跟你道喜?若真查清尤大人的事,平西侯府应是翻案有望了,被牵连的夏太傅与温翰林也能……弟妹一定高兴。”
  霍以骁淡淡道:“借殿下吉言。”
  朱茂的笑容微微一顿。
  从回应的话来看,这五个字很寻常,偏霍以骁神情太过平静,静得反倒让朱茂心生疑惑。
  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既如此,朱茂也不说了,与朱桓、霍以骁示意后,与项淮一块离开。
  走得远了,项淮才压低声音与朱茂说了朱钰的表现。
  “特别紧张、不安,虽然不至于跟上一次一样浑身大汗,但浑身上下都透着心虚,连带着柳宗全都没有好到哪里去,”项淮道,“四公子应当也看到了。我估摸着,难道真被梁大人猜中了,尤侍郎的死有内情?”
  朱茂迅速看了眼左右。
  因着下雨,小广场上没有官员停驻探讨朝事,各自都脚步匆匆,倒是无人关注他们。
  项淮也留心着边上状况,道:“比起您,四殿下与沈家更紧密,他可能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如此反应。我只是意外,梁大人怎么会站出来说这个,他这些年和沈家……”
  朱茂停下脚步,看着项淮,抿着唇摇了摇头:“谁知道他,他本就是被迫上了沈家的船,好不容易有下船的机会,肯定不会错过。”
  项淮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要下船,不用做先锋兵。
  可要说还有别的什么缘由,项淮又想不起来。
  也许,是这几年与沈家虚以委蛇太累了,梁大人迫不及待了。
  话题中心的梁归仲刚进鸿胪寺衙门的院子。
  虽打了伞,但一路回来,风裹着雨水,还是湿了他的衣角鞋面,梁大人站在廊下,整理仪容。
  与他相熟的官员过来,人站定,还没有说什么,先是连叹了三声。
  梁归仲睨了来人一眼。
  那人道:“你这一手,太出人意料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各个都小心翼翼观望着,唯恐出差池,梁大人你倒好,不止下船,临走前还凿个洞,你这、这……两位老大人那儿,你还真就不管了?”
  梁归仲沉默着,并不回应。
  来人看他这么个态度,不由生气:“沈家还没倒呢,梁大人就不怕沈家缓过气来?若没有沈家,你能稳稳当当做鸿胪寺卿?你……”
  “已经散朝了,”梁归仲打断了对方的话,道,“你真想沈家缓过气来,现在就该去顺天府、去三司衙门找证据、说线索,而不是来我鸿胪寺。”
  说完,梁归仲直接进了屋子,留下那人跳脚。
  在书案后坐下,梁归仲捧起了茶盏。
  的确,不靠着沈家,他不能稳稳当当地做鸿胪寺卿,但若是没有沈家,谁又能取代他呢?
  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得了今日的官位,这几年被逼着低头,不低头,谁知道现在会在哪个旮沓窝里,更说不定,跟尤岑一样挂梁上了,主张自己与应对沈家,这些年,真是心力交瘁。
  眼下,机会来了,不趁机抓住,才是蠢的。
  何况……
  沈家根本信不得。
  鸿胪寺衙门外,霍以骁和朱桓打着伞回兵部,险些叫从里头出来的人撞上。
  那人已然气急败坏,又不敢和这两人造次,行礼之后匆匆离开。
  朱桓看了眼:“像是被梁大人给气着了。”
  霍以骁挑了挑眉:“梁大人今日行事,颇为叫人惊讶。”
  他也惊讶。
  他惊讶的是,尤岑之死竟然还有这样的疑点可以挖掘,但梁归仲的选择,在霍以骁的意料之中。
  温宴之前就说过,梁归仲与沈家貌合神离,根本不是一条心,梦里,沈家大厦将倾,梁归仲也是第一批反水的人。
  毕竟,夹在皇权、自身追求和沈家之间处理平衡,这个难度,可比方启川在霍以骁与朱钰之间反复横跳难太多了。
  梁归仲巴不得沈家早早倒了,好过每天左右计算。
  何况,还有梁讳的事。
  梁讳是梁归仲的老来子,眼珠子。
  他莫名其妙被卷进了“皖阳郡主诬温辞舞弊”之中,在顺天府的案卷里,留下了名字。
  霍以骁故意以此“警告”过梁归仲,现在看来,成效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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