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四公子没有私底下示意过他在早朝上搅和、拉扯,他方启川读懂局势,主动出击,这叫眼里有活儿,看得到活儿、积极干活儿的人,才会被上峰记住。
  置身事外混日子,没有前途。
  真想得过且过,他当年又何必去置喙平西侯府的事儿呢?
  当然,方启川最占优势的一点,是他不怕当堂与四公子、与定安侯府唱反调。
  温子甫这么一手,足以见他们翻案的决心与急切。
  此时此刻,沈家已经是监下囚了,其他官员们为沈家说话,那就是竖起来的靶子,别是好处没捞着,转头被四公子杀鸡儆猴了。
  方启川就不同了。
  他是四公子手里的棋子,他是真反对还是假反对,四公子心知肚明,又怎么可能真把他当鸡杀。
  现在,金銮殿之中,唯有他能解这压抑局面,不抓紧机会抡起铲子拓一拓路,那得傻成什么样了。
  方启川整理了一下说辞,站了出去:“温大人,身为顺天府同知,你很清楚尤侍郎那案子才查了个开头。
  仅仅是生前落下了勒痕,极有可能死于谋害,可哪一样证据能证明,谋害尤侍郎是沈家的人做的。
  哪怕、哪怕退一步说,沈家害了尤侍郎,就能等同于平西侯府没有通敌了?
  案子不是这么断的,温大人,你也未免太心急了些!”
  温子甫气得直起身来,怒目瞪着方启川。
  “方大人,”温子甫,“蒙受不白之冤的,不是你的长兄,不是你的姻亲,你当然不心急了。”
  方启川正欲接话,却被不知道谁抢了先。
  那人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不重,但足够让人听清楚。
  “方大人连亲侄女儿的死都不心急,还能急别人?”
  方启川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转头看向殿外,人太多了,哪里能分辨谁开的口。
  倒是身边有人哼了一声,正是毕之安,方启川狠狠瞪了他一眼,有做戏,也有无地自容的难堪。
  毕之安不管方启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反正,有人跳出来搅和了,就比僵持着强。
  方启川瞪过了,顶着一张大红脸,又去与温子甫辩论。
  这红脸、白脸都有人唱了,和稀泥的戏就更容易了,仗着是左右不帮、也不用担心首当其冲被任意一方秋后算账。
  黄卜庆先来当和事老。
  什么能体会温大人的急切,什么定安侯府这几年也确实不容易,什么侯夫人年事已高、起起落落对她冲击太大,什么同为兵部侍郎,与尤侍郎共事多年,自己也不想尤侍郎走得不明不白,但是,方大人的话也有道理,这事牵连众多,不止是平西侯府,也关系着边关守备,需得从长计议。
  真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除了方启川孤零零的,其余两方,都有不少人开口。
  赵太保揣摩着皇上心境,眼瞅着今儿也该差不多了,便逮着机会站了出来:“案子,靠得是找线索、查证据,不是众位在这儿争口舌高下,谁赢了就谁有理了!
  与其在朝会上没完没了,不如赶紧回去查案!”
  说完,他又去拉温子甫,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道:“温大人,你也是!当着差呢,你要觉得是陷害,那亲手查真相,证据全了,自然能还你兄长名誉。你举着状纸,皇上要应了,你不就得从案情里回避了吗?”
 
 
第562章 铜镜
  温子甫敬重老太保,不敢硬倔着,只好起来,免得他坚持跪着,反倒把施力的赵太保给带得踉跄了。
  赵太保把人拉到了一旁。
  他那几句话,也不是悄悄提点,压低了也能让左右听见,说白了,还是个台阶。
  台阶上的那位,便是皇上了。
  皇上顺势站了起来,大步往下走,沉声道:“爱辩不是?爱吵不是?你们有劲儿只管在这辩、在这吵,什么时候吵出了结果,什么时候告诉朕,朕没空听你们闹腾!”
  皇上发话了,底下自然各个垂下脑袋,安安静静。
  经过毕之安等人身边时,皇上顿住脚步,道:“案子该怎么查,不用朕教你们吧?催去林场的人、催霍怀定,私运都没查明白,其他还给你们说得头头是道!沈家抄出来的那些银子,都是怎么来的,列列清楚!”
  毕之安与陈正翰赶紧应下。
  皇上又转过身去,看着几个儿子。
  目光从霍以骁身上经过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越发不像话了!要朕赏你一把铜镜吗?给朕进御书房来!”
  说完,皇上一摔袖子,快步出了金銮殿。
  吴公公匆匆喊着“退朝”,带着仪仗一块,追着去了。
  留下文武大臣,面面相觑。
  方启川理了理衣摆,背着走就走。
  吵是用不得吵了,皇上都走了,他还费这个劲儿?
  官员们亦是结伴离开,广场上三三五五聚在一块,小声说话。
  有说定安侯府太着急了的,让皇上下不来台;有说听皇上与毕大人说话的意思,沈家铁定是没有机会了;有说沈家到底是皇太后的娘家,不如此做,平反不了……
  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猜想。
  亦有人猜皇上说四公子的那句话的意思。
  大朝会,官员众多,品级相差也大,有一部分官员、尤其是离前头远的,没有看到什么,只能品那“铜镜”的意思。
  因为,唐太宗那句话,实在太出名了,谁读史书时没有读过呢?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连以此为切入的策论文章,都不知道写了多少,又看了多少。
  唐太宗以魏玄成为镜,说了这么一番话。
  皇上又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以四公子为镜?还是说,四公子今日行事太偏,需要有一面铜镜?又或者,皇上赏了铜镜,是对四公子的警示,还是期许?
  方启川听了几句,心惊肉跳。
  这沈家还没彻底倒下,四公子甚至都还不姓朱,这些官员再这么猜下去,可不得把人吓死!
  他们自个儿吓自个儿也就算了,四公子被他们架得高高的,一旦不留神摔下来,头破血流,毕竟,姓朱的两只手都不够数。
  “想岔了不是?”方启川凑上去,笑眯眯道,“你们那是没看到,四公子脖子上,从这儿到这儿,一道红印子,领子下面还有呢,他也不遮,就那么露着,啧啧!”
  一面说,方大人还一面拿手比划:“论精神好、会闹腾,还是年轻人呐。哎,不信啊?不信你们只管去里头问,站殿内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看到了。”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容讪讪、十分尴尬。
  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难怪皇上还说了“不像话”,看来他们真的是想太多了……
  那样,确实很不像话。
  金銮殿里,朱茂又看了一眼霍以骁的脖子。
  当真一言难尽。
  以至于,问一下各项正事儿,都会被那道鲜艳的印子给吸引走了注意。
  霍以骁似是极不耐烦,压着性子与朱桓打了声招呼,不情不愿出了大殿,往御书房去。
  廊下,徐公公正等着。
  见了霍以骁,徐公公迎上来,道:“四公子,皇上正在更衣,您稍等一会儿。”
  霍以骁看出徐公公的欲言又止,便问:“吴公公交代什么了?”
  徐公公笑了笑:“老舅琢磨的那些,您也清楚……”
  他私下管吴公公叫“老舅”,在御书房里,除了吴公公,徐公公与于公公也是颇为体面的。
  这些体面人,谁不盼着皇上心情好?
  最怕的,就是四公子点炮仗。
  今儿,看着又是点着火了。
  皇上换下了朝服,着一身轻便常服,召霍以骁进去。
  霍以骁恭谨行了礼。
  皇上没有让起,只与吴公公道:“拿镜子给他,让他自己看看。”
  “倒也不用看。”霍以骁道。
  皇上道:“不用看?敢情你也知道?那还这么招摇过市?”
  “这又怎么了?”霍以骁慢悠悠道,“前回嘴上有个口子,您就说不合体统,这回这么个印子,又碍眼了。我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媳妇儿,留点儿印子,我都不烦她,您烦什么?”
  皇上气道:“你哪是不烦?你就恨领子太高了!”
  “您身上、难道还没有被哪位娘娘留过印子?”霍以骁微微一顿,又继续往下说,“是了,恐还真没有,她们不敢。但您没吃过猪肉也得见过猪跑,不至于这么惊讶吧?”
  “越说越不像话!”皇上把茶盏往案上一摁,瓷器声清脆,“文武百官面前,你还挺自得?”
  霍以骁促笑一声。
  要他说,还真没有什么不自得的。
  文武百官,谁没有看过四公子的话本子?
  饶是不爱看话本的,因为“四公子”的名号,也得寻两本来翻一翻。
  被那些话本“荼毒”过了,这么道红印子,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霍以骁正想说这些,抬眸见吴公公满面愁容,他清了清嗓子。
  算了。
  他今天其实是没打算气皇上的。
  这印痕,也不是存心露的,起来时没留心,等注意到了、想遮,时间又来不及,干脆就这样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得您这么生气,”霍以骁抿了抿唇,“您生气,也不是因为这个,您就是觉得是我给温大人出主意,让他大朝会上开口,让您下不来台了。”
  霍以骁突然不顶着来了,皇上就不好再发火了,偏那气已经生,就这么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实在难受。
  皇上没好气地道:“既知道,还这么胡来?”
 
 
第563章 活要面子
  吴公公给皇上添了茶。
  要吴公公说呢,四公子确实太急了些。
  翻案,本可以让皇上来。
  昨日四公子夫人递了状子,今日毕之安提一嘴,表示下一定会与三司配合、仔细求证。
  皇上鼓励两句,说一说沈家这些年的功绩,同时,贪墨是贪墨、陷害是陷害,不能漏查,也不能落井下石、无中生有。
  在揭穿沈家一桩桩罪行之后,皇上可以感叹、可以悲痛,他主动来说这些年被沈家钳制的无奈。
  一国帝王,首先开口说一句朕当年虽是被迫无奈,但也确实愧对他们,态度到位了,情绪抒发了,反倒是彰显皇上的心胸。
  高位之人,在时过境迁之后,主动低头,寻求补偿之法,与在事情激烈时,被人逼着低头,这怎么能一样?
  无论是朝堂,还是御书房,做完一件事不难,难的是怎么把事情做得周全、漂亮。
  四公子清楚这个,也想得到这样的应对处理,偏他故意寻了个最激烈的。
  明知故犯,还露着个红印子罪上加罪,可不就把皇上给气着了嘛!
  皇上没好气归没好气,闻着茶香,还是指了指霍以骁,让他在边上坐下,又示意吴公公也给他添一盏。
  吴公公一面添,一面轻声问霍以骁:“前回给夫人带回去的茶叶,夫人尝着还适口吗?”
  “挺好,”霍以骁道,“她泡得浓,入口微苦,配些甜点心,倒是解腻、正好。”
  吴公公笑道:“小厨房里备了些桃花糕应景,等下给四公子装一匣子,给夫人尝尝。”
  几句家常话,御书房里的气氛算是缓和了下来。
  霍以骁抿了一口茶,再开口时,语气平了些:“您知道我肯定会翻案,真不用这么生气,不然您觉得,我揪着沈家不放是为了什么?”
  皇上微微蹙眉,又松开,道:“怎的,朕端了沈家之后,难道会拦着你替平西侯府平反?朕要真不管平西侯府冤不冤,朕会让你娶温宴?既是娶了,也不会让她家长长久久背着委屈。早晚的事儿,你非心急火燎,就差让温子甫在金銮殿上撞柱子了!”
  这事儿,只要提起来,就不可能多愉悦。
  见皇上按了按眉心,吴公公便上前,手指落在皇上的额头上,替他放松。
  霍以骁道:“您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皇上正阖眼让吴公公按压,一听这话,倏地瞪大了眼睛。
  霍以骁没有避开皇上的目光,道:“您觉得我逼得急了,但不急也不行。
  北境和岭南林场,若还有收获,早该有信儿了,现在都静悄悄的,继续等下去,无异于赌运气。
  您不怕等,陈大人他们怕。
  更何况,还有沈家那儿。
  听说,沈临还将就,沈沣看样子是挺不了多久了,地牢那样的地方,他又老又病,只会死得更快。
  没结案、没定罪,沈沣就这么死在牢里,传扬开去,不好听吧?”
  皇上示意吴公公停下,若有所思地看了霍以骁一阵:“这么说,你这么做,还是为朕考量的?”
  “您今日难堪归难堪,最后不也寻着台阶了吗?”霍以骁道,“真让沈沣不明不白死牢里,您面子挣不着,里子也丢了,更是白受这么多年罪。”
  皇上:“……”
  吴公公:“……”
  把事情做漂亮是一种能耐,把好话说得这么难听,也真是一种本事!
  连他吴公公听了都一口气接不上,更不用说皇上是什么心情了。
  皇上气得头晕眼花,挥了挥手:“越说越不像话!出去出去,朕迟早被你气晕过去!”
  霍以骁起身告退。
  吴公公忙不迭送人走。
  皇上吃茶压了压火,待想起来让霍以骁遮一遮那道红印子时,人早就走得没影了。
  吴公公把霍以骁送了出去。
  他倒是没有忘了点心,让徐公公去装了一匣子。
  等点心的工夫,吴公公放低了声音,道:“四公子,皇上有皇上的考量,今儿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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