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温宴问霍以骁道:“骁爷觉得,九皇子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霍以骁挑眉。
朱谅在被送到常宁宫之后,身体渐渐好转了。
小孩儿不及成年人身强体壮,但也不似年迈老者,小孩儿只要睡好了吃好了,很快就会有气色。
霍太妃只是代为照顾几天,不会长留朱谅,在太医诊断他安然无事之后,就把人给颜敬妃送了回去。
颜敬妃也确实老实了好一阵子。
可她的日子却不好过。
她为了护住朱谅,不惜污蔑朱钰,彻底得罪俞皇后,这让她在宫里举步维艰。
谁敢与这么一个豁得出去的人上一条船?
自己有儿子的,定不理会她。
自己没有儿子的,要么不掺和,要掺和,也不会与颜敬妃结盟。
颜敬妃再是两个儿子,一个还在习渊殿念书,一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害夭折了,不如前头那几个年纪大的皇子。
“我说不准是谁对朱谅下的手,”霍以骁顿了顿,沉声道,“但颜敬妃成了惊弓之鸟,长公主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鸟儿了。”
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为了儿子,能当个狠人。
颜敬妃能让皇上的后宫乱起来。
翌日。
午后时分,天气沉闷得厉害。
夏日就是如此,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前几天傍晚时下了些雨,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解不了闷。
以至于,让人烦躁得紧。
中宫之中,俞皇后闭目养神,宫女们摇着扇子,饶是如此,她都嫌热。
外头有人通禀,说是许德妃来了。
俞皇后眼皮子都没有睁开,道:“让她进来吧。”
许德妃由宫女扶着,进到里头,给俞皇后问了安。
“娘娘怎的这时候就摆上冰盆了?”许德妃落座,笑着问。
“我怕热,你又不是不知道,”俞皇后这时候才掀开眼皮子,“你这一路来,不觉得热吗?”
许德妃看着俞皇后。
俞皇后体型偏胖,人一胖啊,能不怕热吗?
许德妃与她相反,个子高,人也瘦,可再瘦也挡不了热意,她背后依旧汗涔涔的。
“我心里凉,”许德妃叹了一声,“墙倒众人推,这些时日,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俞皇后见她这么说话,挥手屏退了人手,道:“我都没有慌,你又怕什么?哦,你说那敬妃呀,她咬着我了,又没有咬你,你急什么呀?”
许德妃道:“娘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算起来,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
俞皇后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当然,若要说这后宫之中,皇上最看不顺又不得不忍着的,那她和许德妃,这两个沈家硬塞的人,确实是一条船。
“你何必去管敬妃,她前两年跋扈,惹了的人多了,你与她置气什么?她敢胡来,锦华宫等着揪她的尾巴呢。”俞皇后道。
锦华宫指的是冯婕妤。
朱晟成了那副模样,冯婕妤可谓是光了脚,她真跳起来,什么事儿干不了?
“我哪里是说她,”许德妃压低了声音,道,“我说那位呢,听说,上午时候,皇上又把他叫去御书房了,父子两人应当说得还挺顺心的,吴公公送人走时,脸上全是笑。”
俞皇后眯了眯眼睛:“怎么?你觉得皇上真要认了?”
第635章 她必须闭紧嘴巴
许德妃握着帕子,撇了撇嘴。
俞皇后见她如此,坐起身来,凤眼一挑,哼笑道:“以前,各个都说你许氏厉害、有手段,而我,只是沈家手里的一颗棋子,我不如你,光是坐在这中宫之中,就跟坐了针毡似的。
怎么现在了,我还在这儿坐着,你却心急火燎起来?
不是担心底下几个小的后来居上,就是担心皇上要认个儿子,你操心的事儿也未免太多了些。”
许德妃一听这话,心下就跟支了个火炉似的,咕噜咕噜直冒火气。
论胆子、论能耐,她许氏能跟俞皇后比?
表面上看起来,俞皇后被夹在皇上与沈氏之间多年,一直战战兢兢,左右平衡,就怕一个不留神,脚踩歪了,得罪了一遍。
可事实上呢?
朱茂私下已然跟许德妃透过消息了。
那私运铁器的大罪,朱钰根本脱不了干系!
朱钰都掺和在里头了,俞皇后会全然不知情吗?
不可能的!
也不想想,木场里管事的婆娘,是俞家放出去的!
许德妃再是恼俞皇后,却也不敢彻底与她坏了关系。
她还需要俞皇后当她的护身符。
说是狐假虎威也行,总之,老虎不能颓了,要是俞皇后这老虎倒下,她自己这只狐狸,倒霉了也就罢了,可她还得为了儿子着想。
本朝立贤,但嫡子与长子,在差不多的状况下,还是比其他皇子有优势。
可皇上待朱茂并不亲厚,许家的那点基业,也是有心无力,只要还有其他皇子,朱茂要成功,并不容易。
他们母子两人,必须尽多地压制住对手。
当然,那些事儿,比起自己动手,还是让老虎发威,更加安稳。
许德妃今儿来,就是哄着俞皇后,不管是底下那几个小的,还是朱桓、霍以骁,总归要让俞皇后急一急。
她就不信了,俞皇后靠沈家走到今日,想了那么多年沈家安排给她的皇太后位置,今朝毁于一旦,俞皇后会放得下!
“我如何能不操心呢?”许德妃忿忿道,“颜敬妃都敢咬您了,还能全身而退,往后一个个的,还不有样学样?
一众儿的魑魅魍魉,仗着年轻有宠,恨不能天天隆着个肚子!
娘娘,皇上还不知道会添几个儿子呢!”
俞皇后睨了许德妃一眼:“你都说了是一群魑魅魍魉,她们百鬼夜行,自个儿闹得欢腾些去吧。
咬我?咬我能有什么用?
颜敬妃就是知道我奈何不了她,她也奈何不了我,才敢在御书房里胡言乱语。
她的敌人不是我们两个,她先操心操心,两个儿子能不能养活大吧。
我再说你几句,你与其念叨那几个不知道能不能成年的,不如去念叨念叨你儿子。
正妃也好、侧妃也罢,怎么就没有一个争气的?
你抱住了皇长子,也得抱一抱皇长孙吧?
再没有些气色,回头叫那位赶在前头,生个皇孙出来,你就等着哭吧!”
许德妃没有把俞皇后说急了,反倒是皇后的几句话,全是煽风点火,催着她当先锋军。
她心里明白,佯装急切:“我哪里没有催,我菩萨都不知道求个几个日夜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儿子这么好生,这后宫还轮得到颜氏趾高气扬?
那位若真有个动静,皇上这下就真认回来了。”
俞皇后听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落到了霍以骁身上,想了想,道:“要我说呢,认了也好,只要认下,老三和他的关系肯定崩了。”
许德妃微微摇了摇头:“我看未必,老三和他如今关系好像是不差。
那老三和唐氏亦不是个傻的,知道轻重缓急,便是那位成了殿下,大抵也是拉拢着先一块对付了其他人,待对手少了再说。
毕竟,在他们眼里,那位能仰仗的可不多呢。”
俞皇后嗤笑着看了许德妃一眼。
无论是前朝后宫,说穿了,万变不离其宗,总归是这一套。
先对外、再对内,一切皆是利益。
许德妃对唐昭仪分析得头头是道,可她自己心里,不也是这么定义她们两个“一条船”吗?
“仰仗得不多?”俞皇后道,“定安侯府是到头了,平西侯府与夏家再平反,总归是每个人,空壳子一个,唯一算得上的是霍家……
霍家看着是不高不低的,可她唐氏凭什么看不上霍家?
她老唐家,还比不了霍家呢!
她敢先对外,再对内,十之八九,吃不下那一位。
说破天了,老三和那位,皇上偏心谁,哪个长眼了的看不出来呀?
所以说,皇上真认回来,那厢迟早还是得崩了。”
许德妃抿唇。
她在认真听,也在认真观察。
别看俞皇后说得头头是道,可显然,她的态度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冷漠了。
不管朱桓和霍以骁之间崩不崩,俞皇后和朱钰没有硬吃下的信心。
那两位若是联手,俞皇后这儿节节败退;内耗上了,也不等于朱钰就能占多少便宜。
既然这把火放了,许德妃便收了心思,应和了俞皇后几声,起身告退。
俞皇后没有留她。
许德妃刚走到帘子旁,忽然间,听见俞皇后唤她,她便顿了脚步,重新看向皇后。
“你进府比我早,”俞皇后定定看着她,“你当真不知道那位的生母是谁?”
许德妃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后背一股白毛汗窜起,把所有的热气都压了下去,好似墙角那冰盆的凉气,全钻到了她的衣领里。
惊归惊,许德妃面上还是端住了。
她没有回避皇后的视线,道:“不知道,皇上瞒得紧,沈氏这么多年好像也没有挖出什么消息来吧?我确实是不知道。”
俞皇后微微颔首,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许德妃端着仪态,出了中宫,扶着宫女的手,面不改色回到了自己宫室。
等打发了伺候的人手,她整个背都垮了下来。
她坐不住,往偏殿去,在观音大士的佛像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心中念念有词。
各种想法萦绕心间,一时之间,无法理顺头绪。
可曾经出现过的猜测,刚刚被俞皇后这么一问,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不敢深思,亦不能去验证。
她必须闭紧嘴巴。
因为,这未必会是杀手锏,反而是双刃剑。
不想死,就装傻。
第636章 跟对人才是
另一厢,中宫之中。
待许德妃离开后,俞皇后没有让其余人手进来,除了一位心腹申嬷嬷外,殿内也没有旁人了。
她这么怕热的人,只嬷嬷摇扇子到底还差了些。
俞皇后又热又烦躁,便自己拿了把蒲扇,用力煽动着。
饶是如此,前胸后背,依旧汗涔涔的。
“你让人再添些冰,”俞皇后吩咐申嬷嬷,话一出口,又反悔了,“不,还是使人去千步廊说一声,让殿下下衙后过来,我有事儿与他说。”
申嬷嬷见她如此,起身出去交代了一声,又进来劝她:“娘娘,您别叫德妃娘娘的话乱了心神。”
“我知道她不是个好的,”俞皇后哼了一声,“什么一条船,不过是想让我给她当枪,我明白着呢。”
“您既然明白……”
申嬷嬷说了一般,又被俞皇后打算了。
俞皇后道:“可我不得不防备,德妃是内忧,唐氏那儿是外患。”
内忧外患一堆。
若是以前,还有沈氏为后盾,俞皇后自然不慌。
现如今,沈家覆灭,长公主成了一尊泥菩萨,在西山上念经呢,哪儿有心思分给他们母子?
俞皇后这儿,真正是无所凭依,又十面埋伏。
每一步都得小心,每一步都不能错。
“我稳得住,”俞皇后道,“我这些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担心钰儿。”
韬光养晦一词,她学得不错,可朱钰终究差了些火候。
申嬷嬷宽慰道:“殿下年轻,总有不够周全的地方,但他听话,娘娘与他说的,殿下一定都能听进去。”
俞皇后颔首。
申嬷嬷坐下,手上不停摇着扇子。
冰盆是不敢再给俞皇后添了,毕竟还不是酷暑,冰放多了,到底伤身。
傍晚时分,朱钰阴着脸来了。
这样闷热的天气,本就让人极其烦躁,偏衙门里的事情也不顺畅,让朱钰越发心烦意乱。
皇后寻他,他又不能不来。
可就是从千步廊到中宫的这段路,也让他走了个大汗淋漓。
“母后,”朱钰进到殿内,与俞皇后行礼,问道,“您寻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俞皇后见不得儿子遭罪,赶紧催着人手,先给朱钰擦额汗、送甜汤。
朱钰抿了一口送来的甜汤。
不是冰的,很没有意思。
他尝了尝就放下了。
俞皇后知他脾气,没有说他,只提正事:“你这些时日瞧着,老三和那位关系如何?”
“哪位?”朱钰一时没反应过来,话出口了,才想转过来,“霍以骁?他们两个能怎么样?不吵不打,忒没有意思,要我说,还不如朱晟活蹦乱跳的时候,那个炮仗,一点就炸。”
俞皇后道:“你的意思是,那两位,看着是比前些年融洽许多?”
“问题应该在霍以骁,”朱钰想了想,道,“他现在,没有那么尖锐了,说不定真是能歇好觉了的缘故。”
以前,霍以骁很不好惹,脾气也大。
朱钰与柳宗全讨论过,那段时间,霍以骁夜不能寐、作息絮乱,虽然对他的身体看不出有什么影响,但按说,人夜夜睡不好,对性情定然会有影响。
结果,那毛病突然之间就好了。
真叫人遗憾万分。
俞皇后道:“他既然没有那么尖锐了,钰儿,你近来别去招惹他,原还能驳他性子差、与你们不和睦,现在,他一副顺从样子,你强势些,吃亏的反倒是成了你……”
朱钰的脸沉了下来。
母后的这些话,他不爱听。
什么叫别去招惹霍以骁?
霍以骁空闲着,就不招惹他们其他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