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怀定愣神:“应该不是吧?姜大人原就认得暄仔,要看上早看上了,夫人是被那些来说亲的人给弄魔怔了吧?”
霍大夫人脸一红。
大抵是魔怔了,可她不想承认呀。
“你们爷们不懂,”霍大夫人哼道,“这事儿,我明儿还是得问以骁媳妇,我们女人说话。”
霍怀定乐得不行。
爷们不懂就算了,问以骁媳妇有是怎么一回事?
谁家大哥娶大嫂,是让弟妹拿主意的?
当然,这话他不好直接说,没得把夫人说恼了。
霍大夫人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翌日上去,使人去了前头宅子,请了温宴过来。
“我听你提过翰林院姜大人的孙女,”霍大夫人笑着问,“你与她常往来?”
温宴笑着道:“我其实也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阿瑾了,前回还是去围场骑马的时候,她也一块去了。阿瑾性子好,人很温和,她人缘很好。书香出身,知礼懂事。”
霍大夫人听着,十分舒心。
全是好词呢,可见是个好姑娘。
温宴心思细,品出些味儿来:“大伯娘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霍大夫人把事情说了一番,道:“我就想着,若姜家那儿真有这个意思,他们嫁姑娘,定然矜持,怎么也该我们先上门,透个意思。”
毕竟,那是姜家。
去年秋试,姜翰林为主考,今年春试,他又为副考,霍以暄尊称姜翰林一声“先生”都是应当的。
现在,霍以暄又在姜翰林底下做事,受他提点教诲。
对于先生,重视与态度,需得摆出来。
成与不成,是另一回事情了。
第639章 莫不是程咬金?
一旬光景,京城的炎夏到来。
今年可谓是酷暑,知了叫得震天响,饶是傍晚时不时有雷雨倾盆,也不过是一时威风,很快,暑气又重新聚拢来。
千步廊左右,一众儿官府衙门,官服在身,需得讲究仪态,可偏偏叫这热气逼的,各个都是一身汗。
朝廷倒也给拨了些冰,主要是为了让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们莫要中暍,但这到底是做事的地方,不是来享乐的,自不可能多摆,只勉勉强强去了些暑气。
翰林院里,姜翰林还在品热茶。
这是他常年的习惯了,哪怕是三伏天,亦是如此。
用他自己的话说,心静自然凉,热茶比冰饮子更解暑。
同僚们与他共事多年,自然晓得他的习惯,也不是没有人学过,撑不过两三天就摆手作罢。
只几位今年新入职的,对姜翰林的“热茶不离手”啧啧称奇。
有人好奇地问:“您当真不觉得热吗?”
姜翰林摸着胡子笑:“当然是热的,却还能过得去。”
说着,姜翰林把视线落在了霍以暄身上。
霍以暄正捧着文书抄录,人在书案后头坐得笔直,案上除了笔墨纸砚,另有一块帕子用来擦汗。
看得出来,他也觉得很热,只是,姜翰林在他身上没有看到一点儿因为热带来的狼狈之感。
很多年,清早出门时,一身官服妥帖体面,忙到下午,尤其是被午间暑气蒸腾过了,仪容上难以维持。
虽然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也不是去御书房,上升不到御前失仪,但作为边上看着的人,谁不喜欢干干净净、妥妥当当的?
当然,这种喜欢,是老大人对一个还算熟悉的晚辈的喜欢,换一层就……
姜翰林端着茶盏,吹了吹氤氲热气。
这几日,家中老婆子是越来越唠叨了。
其实也怪不得自家老妻,究其缘由,是霍家那儿送了几条鱼来。
霍家说得十分客气,这是感谢姜大人在翰林院中对霍以暄的指点与照顾,毕竟,请个先生都得交束脩银子,他们这样的人家,银子往来恐惹麻烦,几条庄子上新鲜送来的鱼,正正合适。
霍家前脚送鱼,后脚四公子夫人给姜瑾送了封信。
大致意思是,以前闺中交好,只因家中变故而疏远了,再回京中,自家事情未了,也没有心思与从前的好友多走动往来,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自个儿虽嫁人了,但独门独户没有那么多束缚,平日自在,也很清闲,等酷暑过了,天气转凉,姜瑾要是得空,还望能一块踏秋。
姜翰林知道姜瑾人缘好,且她没有想那么多,欢欢喜喜回了信,还说给了祖母听。
有那几条鱼铺垫,再有这么一封信,老婆子突然就想起来,还有一个清俊霍以暄。
这下厉害了。
以前是埋怨他一整个朝堂挑不出一个来,现在成了眼皮子底下就有个好的、你为何老眼昏花看不到?
敢情不是出色的年轻人少,是你老头子不会看。
你既看不来,就只管说说那霍家公子学问性情,至于家中其他人好不好相与,问你个老头儿你也不懂。
姜翰林在家中被老妻唠叨得连连讨饶,来了衙门,就不住琢磨,霍大人家里送这几条鱼做什么,自家收不收这束脩,都会好好指点新来的编修。
没想明白,姜翰林干脆放下了茶盏,起身出来,在廊下略微活动活动身子。
这一动,他就看到,自己的侄儿姜适,也在观察霍以暄。
姜翰林皱着眉头把姜适叫了出来。
姜家一门两翰林,一个是姜翰林自己,一个就是姜适。
姜适是姜翰林兄长的幺儿,自小就失了父母,这么多年,由姜翰林抚养教导。
说是叔侄,其实就像两父子一样。
“霍编修长了三只眼睛,还是两个鼻子?”姜翰林压着声音,与姜适道,“你老琢磨他做什么?”
“没有没有,”姜适忙道,“没长多余的眼睛,也没有多余的鼻子,寻常五官,比旁人清俊。”
姜翰林一听“清俊”这个词,心里就暗道了声“不好”。
不用说了,侄儿定是被自家老婆子给带歪了。
果不其然,姜适又道:“婶娘叮嘱的,说您公私分得太清了,反而看不准,让我也多瞧瞧,好与不好,家里也有个计较。不止是婶娘,还有兄嫂,我屋里也在说,各个都操心阿瑾呢。”
姜翰林听了,道:“计较什么?几条鱼、一封信,也不是那青竹竿,你们怎么爬得比谁都快啊?”
“阿瑾耽搁不起,霍编修也是现在的香饽饽,都体面人家,太直白了,万一不成,虽说不至于伤了和气,但面子上不好看,”姜适道,“霍家先示意了,我们总得给个回应,不能拖着,您说呢?”
姜翰林能说什么?
他胸口堵得慌。
想了想,还是把姜适又往角落上带了两步,他低声道:“你婶娘想得简单,你怎么也与被她说服了呢?便是霍家真有那意思,你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姜适道:“单说霍编修这个人,学问性格,都极好。
再者,霍大人为人为官如何,您与他也算熟悉,足以见,霍家家风不错。
听说霍大夫人亦是性情中人,很好相处。
嫡长房嫡长媳,担子是重,可我们阿瑾亦是好本事的,没有担不起来的道理。
您想,霍家上下很和睦,若是里头有不好的地方,四公子与夫人怎么会与霍家这么亲厚呢?”
姜翰林瞪了侄儿一眼。
霍编修,极好?
他吹了吹胡子,好吧,勉勉强强,算个“好”吧。
“你也提了四公子,”姜翰林道,“我们若与霍家结亲,是想现在就站边了?”
姜适一愣。
道理他自是懂的,只是先前,叫婶娘、嫂嫂一顿唠叨,给抛却脑后了。
现在站边,其实不是明智之举。
更要命的是,哪怕站了,都弄不明白是站了三殿下还是四公子。
叔侄两个,各自闭嘴。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两人从角落里走出来,走到院子里,迎面遇见了从外头回来的覃柏。
覃柏不知他们之前在说什么,行了礼,顺口提了一句:“刚去了西侧,在都察院外,遇上了周尚书与霍大人。”
话音落下,姜适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姜翰林。
周尚书家有两个姑娘呢!
莫不是,程咬金?
第640章 老老丈人
覃柏见姜适脸色变了,十分不解。
他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呀。
见姜翰林背着手不出声,覃柏便按捺住了好奇之心。
大抵是人家叔侄有什么事儿吧?
既与他无关,就别打搅人家说事儿了。
覃柏往里头走。
姜适见他走远了,忙与姜翰林道:“程咬金!您再从长计议,怕是就错过了。”
姜翰林没有回应,只背着手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往回走。
进了书房,人一坐下,就捧起了面前的茶盏。
他看着霍以暄,抿了一口茶,入了口,才发现,忘了换热的了。
好在,还是温的。
霍以暄继续抄录着,对其他人并不注意。
姜翰林看了两眼,摸了摸胡子。
周家那两个姑娘是双胞胎,以前还在自家做过客,老婆子夸她们开朗活泼,招人喜欢。
周沛去都察院,当真是为了这事儿?
霍以暄也没有好到天上有地下无的,怎么就这么香饽饽了呢?
哎,当然,给别人家当东床,确实是挺好一晚辈的。
要不是老婆子念叨着霍以暄,姜翰林会觉得周沛挑得还挺有眼光。
说到底,还是自家孙女儿太出色!
姜翰林琢磨了一下午。
他原是不急的,想得多了,忽然又有些急了。
想来想去,干脆还是豁出去这张老脸,先听听霍怀定的想法。
万一,只是家里一头热,人家送信又送鱼,并无多余意思,也好早叫老婆子省省心。
待下衙时,姜翰林往千步廊西侧去,走到都察院外,就见到了霍怀定与霍以骁。
两厢行了礼。
姜翰林笑着道:“我有些事儿想请教霍大人,不知道今儿方便不方便?”
霍怀定道:“正说着去饮两杯,解解乏。”
姜翰林看向霍以骁。
四公子在场,有些话不太好说,可捡日不如撞日……
姜翰林不再多想,道:“我也一道饮两杯。”
这酒,去了街上的一家酒肆。
算起来是三代人,身份亦有不同,姜翰林先抿了一口。
霍怀定敬他,感谢姜大人对儿子的提点。
“哪里这么客气,又是送鱼又是敬酒,”姜翰林道,“你这个儿子,学问好、人也谦虚肯学,衙门里,好几个都跟我夸过他了。”
霍怀定嘴上谦虚,心里乐呵。
姜翰林又道:“还有说,谁能得他做东床,就是好福气了。”
霍怀定一面说着“哪里哪里”,一面心思飞快。
姜大人提起这事儿,莫非真叫自家夫人说中了?
姜家真有意结亲,只是女方碍于颜面,行事迂回了些?
人家收下了鱼,男方又没有接下来的表示了,不上也不下,姜大人只好亲自出面,来提醒两句……
霍怀定看着姜翰林,又是热,又是惭愧,额头上泌了一层汗。
他想,夫人真是卓见啊!
不似自己,看得浅薄了。
姜大人能看得上暄仔,那是暄仔的运气。
这么一想,霍怀定赶忙道:“要说福气,谁家能得姜大人的孙女当媳妇儿,那才是好福气。以骁媳妇还提起过她以前和姜姑娘往来的趣事呢。是不是,以骁?”
霍以骁正抿酒,见两人看过来,便道:“是,她说过的。”
姜翰林的胡子翘了翘。
得意之余,又不解了,霍家这话里话外,当真是想追个“好福气”,那周尚书那儿……
周沛那程咬金,没做成?
作为旁观者的霍以骁,这时候看出来了名堂。
温宴提过给姜瑾送信的来龙去脉,再看姜翰林与霍怀定的暗中试探,霍以骁放下酒盏,道:“既都是好福气,不如都沾一沾,福气与福气凑成对算了。”
话音落下,霍怀定瞪大了眼睛。
以骁说话就是不绕圈子,联姻大事,该隆重些,探了底,夫人登门去,与姜家商量商量,哪里就这么一拍脑袋……
算了,以骁自己的亲事,最开始那也是一拍脑袋。
只是去了趟临安就定了,让人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还是听听姜大人的回答。
姜大人回答不了,他在官场沉浮几十年,各种性情的人都共事过,其中也不乏如四公子这样,把事儿摊开来说的。
可、可这一桩,与其他政务上的事儿能一样吗?
四公子一开口,直接就把他们慢慢思考的路子给绝了。
不是只不好慢慢思考,连拒绝都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总不能说,我们姜家不想早早被牵连在皇子们的争位之中,不想与四公子有那么近的关系……
姜翰林再会打太极,都不太能开这个口。
他只能强撑着笑:“凑成对,不止是两家人的事儿,说到底,是两个孩子的事儿,我们做长辈的琢磨得再多,还是要两孩子自己欢喜,是吧?”
霍怀定隐约品出些姜大人的回避来,顺着这话道:“老大人说得对,得他们自己看。”
姜翰林微微颔首。
霍大人就是霍大人,台阶走得多顺畅,要说往来,谁不喜欢与这样拿捏得准、考量得多的人家往来?
霍以骁亦看得清楚,心里不由好笑。
让暄仔之前老把什么“老丈人看女婿”挂在嘴上,现在,老老丈人挑剔他呢。
三人各自明了,席间也就不再拉这红线,说些近日朝廷事,酒菜下肚,很是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