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师也是无奈,苦笑连连:“你别急,我歇了一天,给你想了个路子。你说没有簇拥者,我给你想出来一个。”
“谁?”赵太保奇道。
“定安侯府。”金太师道。
赵太保皱着眉头直摆手:“夏太傅家的小外孙女,我们还不晓得她什么脾气?”
温宴打小时候就性子和顺、绵软,做成安公主伴读,为人处事挺好,知足、安定,若不是自家摊上事情,为了给家里人翻案,也不会被逼着激发了血性,要争个长短。
可她骨子里还是很乖顺的,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要让四公子争位,要入主东宫。
“温子甫更是个敦厚人。”赵太保道。
同在京中,他们对毕之安的这位下属也算了解,对他的评语便是能力中上,做事踏实,为人诚恳敦厚。
不是什么惊世人才,却是衙门里必不可少的、做实事的一类人。
这样踏实的人,会追随上峰、家人的决定,却不是出头鸟。
他们现在,缺的就是出头鸟。
“你忘了,”金太师道,“定安侯府里还有一个侯夫人。”
赵太保眼睛一亮。
以往两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但是去年,武安侯夫人设宴,赴宴的老妻曾与定安侯夫人结识。
妻子回来后与他唠家常,评价过一句。
那位定安侯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有这么一号人物,倒是可以让妻子去敲敲边鼓,试探一下定安侯府里头的看法。
不管成效如何,多少是条路子。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这个老头子,竭尽全力劝说四公子了。
燕子胡同里。
黑檀儿越过院墙,直接进了厨房。
乌嬷嬷一见它就笑开了花:“今儿来得可真早,鱼汤还要一会儿,你先尝尝新晒的鱼干。”
等安排好黑檀儿的吃食,乌嬷嬷听见院子里动静,恍然大悟。
原是三姑奶奶回来了。
黑檀儿是跟着一块来的,自是比平日早。
温宴与曹氏说笑着进了正屋。
桂老夫人点了点面前的几子:“喏!章哥儿的信。”
温宴落座,把信看了,心里有个答案。
等曹氏出去了,桂老夫人眯着眼问:“章哥儿说什么了?”
温宴这回没有与老夫人打马虎眼,直接道:“我让章哥儿向孔大儒请教了一番。”
“孔大儒?”桂老夫人惊讶,“小十二的先生?”
“正是,”温宴把信纸交给桂老夫人,“让章哥儿试出来了,当年把骁爷抱离生母、送到霍家四老爷手中的,正是孔大儒。”
桂老夫人赶紧坐直了身子,把信念了一遍。
越看,老夫人越是欢喜。
一是喜霍以骁的出身。
虽然,朝堂之上,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若是有个人证,证明四公子是郁皇子妃亲生的,那就更好了。
现在,人证是孔大儒。
能在天下学子心中被封为大儒,学问出众,名望更是重,到时候,有他一句话,胜千千万万句。
二是喜温章的聪慧。
做事,不能光有冲劲,得讲究方法,知道自己的长短处,并且,利用好它们,才能事半功倍。
这一点,章哥儿像她,甚好!
桂老夫人越想越满意,道:“牙城那儿可有消息了?”
温宴摇头:“还没有新消息送来,两地路远,通信不便,闯子若有什么发现,信笺应当也在路上。”
她在等闯子的消息,也在梳理梅庄状况。
梅庄在郁皇子妃“病故”后,就空置了。
皇上的庄子,没有他点头,其他人也不能随便去,反过来说,赏梅的地方多得去了,又不是非梅庄不可,作甚为了赏个花,去跟皇上讨恩典?
因此,这么多年之后,梅庄里只余下几个打理园子、清扫屋子的人手了。
而这些人,也是后头换的,并不是当初皇子妃养病时的那一批了。
那些旧人,早前就遣了,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便是一本花名册,想神不知鬼不觉调出来,都得费一番工夫。
“急不得,急也没有用,”桂老夫人道,“要老婆子说呢,如今局面还顺,后宫里主事的是惠妃娘娘,皇上也向着四公子,关键……”
关键还是四公子自己怎么想。
桂老夫人嗔了温宴一眼,想再劝劝,曹氏在外头唤了一声,她也就暂且作罢了。
曹氏拿着帖子进来:“武安侯府送来的。”
桂老夫人接了一看,道:“说是别苑的菊花开了,让我后日赏菊。”
温宴莞尔:“武昌伯夫人去不去?”
“怎么不去?”桂老夫人指着帖子,道,“我前回把她说得那般心动,说好了等她帖子,她怎么会不去?”
温宴定睛一看,帖子上,已经应了去的老姐妹还真不少。
在这其中,还有赵太保夫人的名字。
第722章 话题
武安侯府的别苑位于城南。
桂老夫人的旧友、武安侯夫人的婆祖母,曾是位高寿老人。
当年随着子弟从临安迁入京城,老夫人一直不适应,便在这里比照着旧都里住的院落模样,修建了别苑,从布局到景致,尽量还原旧都风貌。
老夫人晚年就住在这里,等她过世之后,别苑就成了晚辈们赏景的小园子了。
一年四季,花团锦簇。
武安侯夫人亲切地挽着桂老夫人的手:“你还是头一回来吧?走走走,我引你各处看看,虽是远了故土,在这里转转,我还能忆江南。”
桂老夫人乐呵呵笑道:“临安有临安的好,我进京后,虽没有水土不服,可一到时节,就怀念西子湖游船,想去天竺拜一拜。哎,没办法,人呐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印在骨子里,去不成了,总觉得不得劲儿。”
话音一落,边上几人附和。
老人家聚在一块,话题说简单、当真很简单。
讲一讲儿孙事情,再唠叨下日常休养,若是年轻时就结交的,少不得再回忆下当年旧事。
武安侯夫人请来的,多是勋贵出身的,要么就是家中有人居高位的,她们这种,十个有八个都是旧都出身,桂老夫人一念叨,就都勾起了念头,说说年轻时在临安如何如何。
一面缓缓走,一面絮絮说,一时间,气氛倒还真不错。
武昌伯夫人回忆起了当时几人放鹞子,年轻、好胜心重,谁的鹞子好看、谁放得高,都要争一个高下。
“现在争不动了。”武安侯夫人笑她。
武昌伯夫人啧了声:“还有一样,我要争到底。”
“什么?”
“活得久!”武昌伯夫人说完,周围老夫人们纷纷大笑。
桂老夫人也笑:“你要比这个,那我可就来劲儿了。”
武昌伯夫人催她:“说好了分享分享养生的心得,你可别藏私。”
她前回被桂老夫人一通劝,自己也想开了。
沈家的辉煌是昨日黄花,武昌伯府这些年靠着沈家,大荣光没有占过,小便宜倒也有些,当然,没有大起就不会大落,皇上之后若要继续清算,武昌伯府也不用过于担忧。
至于柳家那儿,武昌伯府不是见死不救,而是确实救不得。
与私运铁器牵连上了,那是掉脑袋的大罪,总不能把全家连累在里头。
连四殿下当时都不敢救柳宗全,他们武昌伯府,当然更不敢了。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四殿下的死。
武昌伯府本还盼着能拉近与四殿下的关系,没成想,那位就这么殁了。
可再回头想想,此番倒也不失为与沈家一脉彻底解绑的好机会。
往后,武昌伯府不用背着旧日牵扯,能仔细挑选一条想走的路。
如桂老夫人上回说的那样,从开朝传到今日的老勋贵了,武昌伯府又是世袭罔替,只要不出错,即便不风光也不会轻易倒下,蛰伏一时,说不定也会有乘着东风再起之时。
眼下,比起在朝中钻营,武昌伯与伯夫人商量过了,还是稳妥至上。
皇上还是壮年,时间还长,他们处好各方关系,哪处都不得罪,就没有问题。
再者,与桂老夫人交好,往后四公子若是起势,他们吃不上肉也能喝口汤,若四公子不起,两个老太婆赏个花、看个景,不谈论丝毫朝堂事宜,碍着哪位了?
如此方向下,素来争强好胜要脸面的武昌伯夫人对桂老夫人也热络了很多。
桂老夫人笑容满面:“老婆子怎么会藏私?虽是比试,可我一个人活到一百岁,我跟谁唠嗑去?我赢了要炫耀都没人哩!”
论笑容和煦,亲切近人,这是桂老夫人数一数二的本事。
老夫人们说说笑笑,讲起了自家的养生经。
赵太保夫人在不远处,一边与相熟的老姐妹说话,一边打量桂老夫人。
越看,越觉得,这灯呐,不省油,却也华美金贵,很有意思。
大伙儿走得累了,入花厅坐下,丫鬟婆子们奉茶奉点心。
赵太保夫人在桂老夫人边上坐下,端着茶抿了抿,笑着道:“香,真不错。”
桂老夫人自是接了话:“确实很香。”
如此一来,话题也就起了头了。
赵太保夫人道:“去年在武安侯府,没有机会和老姐姐多说道说道,当时你那一席话,我听着也颇为感慨,我家老头子和夏太傅同僚多年,终是……”
“出事时候的状况,却确实复杂,”桂老夫人道,“如今能够翻案,太保大人出了大力气,这份恩情,我们定安侯府都记得。”
“为臣子,为好友,老头子那些事儿都是该做的,好在是都拨乱反正了,”赵太保夫人笑了笑,“我就是佩服老姐姐的心气,这把岁数了,遇上那样的不平事,你都熬住了。”
对方如此抬举,桂老夫人当然也很给面子:“这辈子就争口气了,大郎出事,我若再有个什么,是给儿孙添事儿。熬一熬,还是熬出喜事儿来了。”
“是,孙女儿嫁得就称心如意,”赵太保夫人道,“说到这孩子亲事,霍家大公子和姜家是定了吧?”
霍以暄和姜瑾的亲事,两家都有了默契。
本是前阵子就走议程的,因着皇后薨逝,便搁了下来。
“说是这几天重新选个好日子,上门纳采,请了都察院的陈大人做大媒。”桂老夫人道。
赵太保夫人笑道:“姜家丫头是我看着大的,很好一孩子。”
桂老夫人顺着道:“霍家大公子还未去翰林院做事前,时常来我们家,性子爽快又风趣,太招人喜欢了。”
“是了,侯夫人的长孙正是去年宝安苑里大出风头的那位公子吧?”赵太保夫人道,“我家老头子说他沉稳、思路清晰、学问不错,既已中了举人,往后定能再进一步。”
“不瞒你说,家里就是想着让他试一试,哪知道真就得了个惊喜,”桂老夫人喜笑颜开,“你家孙儿,也是已经得了举人吧?这一科避了主考,下一科得下场吧?”
赵太保夫人颔首:“打算让他试试。”
桂老夫人福至心灵,抚掌笑道:“那敢情好,若有机会,还希望他能指点指点我那孙儿。”
第723章 他们挺忙的
“指点哪里谈得上,”赵太保夫人笑着摆手,“他们同龄人,往后应当也是同科,一道切磋切磋、互相提高。”
桂老夫人笑着,连连点头。
天上啊,就是会掉馅饼的。
能不能接到,得看自家的手够不够长、够不够快。
二郎媳妇那人呢,管家本事不错,就是太谨慎,不够敢想。
只要敢想,兴许呢?
至于……
桂老夫人打量了品尝点心的赵太保夫人一眼。
这位突然示好,又夸她养生,又与她说家常,总不能是今日再见、猛得就发现她桂氏和蔼可亲,想要拉拉关系了。
反过来说,三公的夫人,在一众官夫人之间,是被巴结的存在。
赵太保夫人此举,十分反常。
反常,倒不一定是妖,却一定有根源。
赵太保为人磊落,先前温子甫为了翻案、拿着状纸到处寻关系时,赵太保也给了不少帮助。
宴姐儿亦提过,太保大人对四公子亦关照。
如此看来,这个根源应当不会是坏事。
而赵太保为天子近臣,深受皇上信赖,是最明白皇上心思的人物之一。
桂老夫人的心思转得飞快。
难道是定安侯府要再起了?总不能是皇上弥补大郎的死,要扶侯府一把,这无旧例可依,不太像。
莫非是四公子……
皇上认儿子,肯定会与三公商议。
可赵太保又不需要向四公子示好,他的夫人也不需要绕一大圈来跟她桂氏套近乎。
思及此处,桂老夫人心念一动,一下子透彻了。
嗐!
还能是为什么?
为的是四公子不松口啊!
皇上说不动,几位老大人劝不动,儿子又要认回去,可不就得想方设法多请几个说客出面嘛。
而她,作为四公子的岳祖母,能当此任。
赵太保夫人说了那么多家常话,又不进正题,也是因为这里不合适。
人多嘴杂,被人听了去,徒惹麻烦。
桂老夫人前后理顺了,心情舒畅得不得了。
她说的那些道理,宴姐儿都懂,只是四公子未下决心。
同样的,赵太保也懂,朝堂上位居三公的老狐狸,看得比她一后宅妇人更清楚,思路也更清醒。
他愿意顺从皇上的意思,让自己的夫人来走一走关系,可见,老大人是分析过好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