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骁见她如此欢喜,分了她几条小鱼干。
千步廊左右,此刻已经炸了锅了。
这份“热闹”,也传到了顺天府。
毕之安摸着胡子。
沈烨当时提牙城之战,质疑郁家战死,原来是因为四公子的生母的郁将军的孙女。
沈家话里话外,皇上得对牙城之战负责,平西侯府的倒下,也是为了掩埋牙城真相,如今看来,这是想坏了皇上、四公子与夫人三方的关系。
好在,事情还是往好的一面发展的。
毕之安一面想,一面转头看温子甫。
温子甫坐在那儿,手上拿着文书,人却是懵的。
短短时间里,他已经得了好几拨的“贺喜”了,温子甫整个人飘飘然,仿佛在做一个天上掉馅饼的美梦。
这馅饼可真大,砸得他都眼冒金星了。
连他都如此了,母亲恐怕越发惊喜交加了吧?
午歇时候,他得回家一趟。
母亲毕竟上了年纪,情绪大起,容易伤身,他得让母亲多平复平复。
燕子胡同里,曹氏也被馅饼砸到了。
听完讯息,她转过头,道:“老胡啊,你掐我一下。”
胡嬷嬷不敢:“夫人您掐奴婢一下吧。”
曹氏伸手一掐,胡嬷嬷嗷得叫了起来。
“这么疼啊!”曹氏又掐自己,掐得也大叫了一声,痛归痛,脸上也有了笑容,“不是做梦哩!”
温慧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不解地看着曹氏与胡嬷嬷:“这是做什么?”
曹氏没有心思答她,急忙往正屋里跑,才撩起帘子,就迫不及待地喊:“老夫人呐!”
第772章 庸
桂老夫人正与刘嬷嬷说话。
见曹氏冲进来,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天塌了也没你这样的。”
曹氏连连摇头:“天没塌、天可塌不了。”
不止不塌,他们一家,好像就要爬到天上去了。
桂老夫人示意曹氏冷静一下,道:“慢慢说。”
曹氏深吸了一口气:“今儿早朝之上,皇上不止认了我们姑爷,还说、还是他是元皇子妃的儿子,是真正的嫡长子。
当年是为了从沈家手中护住这个儿子,才一直养在霍家,这么多年亦不宣生母身份。
年后,姑爷要亲去江陵迎灵,之后,就是追封皇后娘娘!
老夫人,您说,姑爷作为嫡长子,往后是不是就……”
曹氏不敢说破。
与龙椅有关的事情,说话总归得谨慎些。
可心里,她已经那么想了,只等桂老夫人给一颗定心丸。
桂老夫人是燕子胡同里唯一一位知晓来龙去脉的。
早前已然是激动过了,本以为,了然一切的她不会再有多的波澜,但事实上,听曹氏这么一说,桂老夫人的心还是扑通扑通、用力地跳。
再想象一下金銮殿上的状况,桂老夫人捂着胸口,道:“早朝上说的啊,文武百官都听见了吧?”
曹氏点头:“听见的、都听见的。”
桂老夫人长长吐了一口气:“真好啊,真好啊!”
“这好得,我都摸不着北了,”曹氏又问了一遍,“老夫人,往后……”
桂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往后更该谨言慎行!
不止是你我,二郎在衙门里做事,需得越发勤勉、用心,等他回来,我来跟他说。
让辞哥儿念书刻苦些,姐儿那儿,你去交代好。
一会儿我口述,你来执笔,往临安去一封信,也要与他们多叮嘱。
是了,待消息传回临安,侯府不知道要有多少客,家中待客不能怠慢,也不能失了身份。
各方各面,都得紧着皮!
现在是,将来更是,不能因为扶摇直上,就不知道怎么脚踏实地。”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曹氏都不由地谨慎起来,连声称是。
“你先出去吧,”桂老夫人道,“老婆子想想家书上要怎么说,想好了,再叫你过来。”
曹氏应下,退出屋子。
一出来,和煦阳光落在身上,舒坦得叫人忘了此时是寒冬。
几个呼吸,曹氏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论面子上的功夫,老夫人真是佼佼者。
曹氏佩服至极,但她相信,关上门时,老夫人不定怎么乐呵呢!
天大的好事,不乐才怪!
就像她,她行事上再知道要慎重,情绪上,她现在只想笑啊!
想仰天大笑!
得回屋里笑去!
厢房里,曹氏看了眼温慧。
温慧放下手中针线,关切道:“您又是叫又是笑的,到底是怎么了?”
曹氏握着温慧的胳膊,感叹万千。
上回,她说慧姐儿做梦都不知道梦个大的,如今看来,真正不会做梦的是她自己啊!
宴姐儿嫁给四公子,曹氏做梦、顶天了就是个亲王姑爷,哪里能做、敢做那明黄袍子的梦?
“慧姐儿啊,”曹氏深深看着女儿,“我们家以后就不同了,跟原先啊,完全不一样了。”
温慧“啊”了一声:“又没银子了吗?”
曹氏:?
温慧自个儿先摇了头:“不对,我看您挺高兴的,那就是发财了?之前投的买卖赚大钱了?”
曹氏:……
这女儿怎得如此庸俗!
哦,不能这么说,毕竟,银子是好东西,她掌了这么多年中馈,可太喜欢银子了。
傻子才会不喜欢!
“不是银子的事儿,”曹氏道,“四公子要认祖归宗了。”
温慧道:“这是迟早的呀,前回父亲跟您说这个,衙门里都猜会在来年冠礼前有个说法。”
“他的生母,”曹氏又道,“是元皇子妃,他是嫡长,若无意外,哎呀!”
温慧眨了眨眼睛,认真想了想:“哎呀!”
曹氏问:“想明白了?以后可要比以前更端正、谨慎……”
话还没有说完,曹氏就被温慧打断了。
温慧乐呵呵道:“阿宴要当皇后,我有个当皇后的妹妹,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曹氏:……
你还有个京城第一俊的哥哥,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想到第一俊,曹氏自然也就想到了赵太保夫人。
难怪之前,太保夫人忽然与自己热络起来。
皇上认四公子,与他恢复身份,这是大事,何时认、怎么办,必定要与左右近臣商讨,那赵太保也就一早知晓了。
倒不是太保家中图他们什么,四公子往后也需这些老大人们辅佐,君臣齐心,才是正道。
曹氏越想,越觉得将来蒸蒸日上。
“老胡啊,”曹氏叹道,“我想着啊,这京城定是我们家的福地,自从进京,日子顺了,早知道,早年就该来的。”
这话不能细究,细究起来,立不住。
胡嬷嬷心里明白,她晓得曹氏定然也明白,不过是感慨罢了。
她也不扫兴,顺着说了几句:“看着府里越来越好,奴婢们做事都有劲儿,这日子,太有滋味了。”
时近中午,在衙门谨慎了一上午的温子甫匆匆出了顺天府,迎面遇上了李三揭。
两人互相行礼,而后面面相觑。
衙门前人来人往,最后还是李三揭先回神,招呼了温子甫回燕子胡同说话。
一面走,李三揭一面道:“老弟啊,你给个准话,你之前知情吗?”
温子甫道:“完全不晓得,我还懵着呢。”
李三揭想着温子甫的性子,猜他应是真不知,不由叹道:“我看他六部观政,知道他是真有本事。
私下还暗暗想过,身份上虽吃亏些,不晓得有没有机会争一争。
可要是争不了,太过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我到底是旁人,不好劝,只你兴许能建议几句。
没想到,嗐!
庸人自扰,我乃庸人。
他出身稳了,皇上看重,老大人们亦认同。
这将来啊,老弟,定安侯府有盼头了啊!”
温子甫忙谦虚了几句,心里亦是欢喜不已。
这盼头,能让母亲多高兴啊!
只可叹,兄嫂走得早,不能与家人一块感受喜悦了。
第773章 阔达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常寺中,官员们各个忙得脚不沾地。
待迎灵回京后无论是入皇陵,还是追封,他们太常寺都得参与其中。
更不用说,本就要办的两位殿下的冠礼了。
忙归忙,大伙儿时不时就悄悄打量方大人几眼。
众所周知,方大人与那位殿下有些嫌隙。
那位殿下追究沈家之时,方启川一开始还替沈家说话呢。
现在可好,那位殿下乘风起,方大人怕是、怕是要倒霉了吧?
方启川木着脸忙了一上午。
他的脑袋,从金銮殿里平地一声雷起,就没清醒过。
太惊讶了,也太难以置信了。
以至于,他根本顾不上旁的。
直到中午这会儿歇下来,方启川抬手重重揉了揉脸。
他得为自己的明智鼓个掌。
虽然,之前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他选择的正确,让他庆幸当初与殿下做买卖,但这一次,他从心眼里感激走对了路子的自己。
他到底是拿了一把什么样的金铲子啊!
怎么能把路拓得这么宽!
那些打量的眼神,方启川懒得操心。
他们不知内情,也不叫他们知道。
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做事,来年事儿多,预算要重新做,早些报上去,免得耽搁事儿。
若是,再来一个太子册封大礼,那花销就又要涨了。
涨了好啊,这钱可一定得花出去。
另一厢,霍以骁还未出吏部,就被霍以暄堵了个正着。
早起到翰林院,听了这么一番来龙去脉,霍以暄险些把手里的书都给吃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出身经历啊,比话本子上的还要惊险万分。
一想到,那个出生时受尽苦楚的婴儿就是他眼前的这位,霍以暄不由就深吸了一口气。
霍以骁被他看得哭笑不得,便绷着脸,道:“暄仔。”
霍以暄下意识站得笔挺,待反应过来,他笑着道:“衙门里,给点面子嘛。”
霍以骁挑眉。
他知道暄仔被今儿消息惊着了。
一如当年,从流言里知道他是皇帝的儿子,暄仔也惊讶了好几天。
不过,惊讶过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暄仔豁达,他把霍以骁当弟弟,其余的,不会去顾忌太多。
想来,如今也是一样,等最初的惊讶过了,也就恢复了。
用暄仔的话说,这就像吃糖。
霍大夫人喜欢给孩子们做糖吃。
里头是糖,外头裹各种不同的料。
无论外层裹着什么味儿,里头还是一样的。
“走吧,”霍以骁道,“不吃午饭吗?”
霍以暄自然而然地跟上去:“走走走。”
兄弟两人,寻了个面摊,各用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霍以暄放下碗筷,满足极了。
想一想,他道:“等将来,你恐怕就无福消受这样的美味了。”
“早着呢,”霍以骁看着他,道,“来年,等成了亲,你就没有现在这般逍遥了。”
霍以暄收起帕子,乐道:“那还是成亲好。”
他确实喜欢结交友人,喜欢与朋友一道吃喝、踏青,可与娶媳妇相比,还是媳妇更好。
姜瑾那么有意思,他往后与姜瑾一块吃喝、踏青,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起出行……
霍以暄没有去过江陵,但十分向往。
不过,霍以骁的江陵之行定然沉重,不是游山玩水,霍以暄不好多提。
只是什么都不说,也不合他的性情。
“江陵古迹多、名胜也多,你母亲当年在城中驻足,不知是否有去一些地方散心,”霍以暄道,“我想,你若能看看她当时看过的大山大水,她应该很高兴。”
都说滚滚长江东逝水。
在奔腾的江流面前,人会看到自己的渺小,心胸亦会阔达。
再说沉重的过去,也会随着江水逝去,留在心里的是直面未来的勇气。
霍以暄希望霍以骁能去看看。
霍以骁应了声:“我请章哥儿与孔大儒问了,当年母亲借住的院子,主家老嬷嬷不在了,还有一个帮佣丫鬟,现今在城郊居住,我使人去寻她,与她打听些母亲的旧事。”
霍以暄点了点头。
街角,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远远看着他们。
看了一会儿,扭头就跑。
一直跑到了朱茂府邸的角门,和送菜的一块,推着板车进了门。
朱茂被禁足,昨儿回来就喝了个酩酊大醉,这时候刚刚酒醒,头痛得仿佛要炸开。
那小厮上前,道:“小的没敢靠过去,怕叫他们发现,虽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神情,他们交谈如常。”
“他倒是坐得住!”朱茂愤愤。
明明出了这么大的变化,为何霍以骁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一般?
朱茂不理解,他在府里都得到讯息了,怎么霍以骁跟没事人一样?
嫡长子,呵,好一个嫡长子!
难怪霍以骁前些年敢无法无天,仗着就是他的出身吧?
他和朱晟、朱钰,明里暗里的,用着不同手段办法在图太子之位,霍以骁全看在眼里,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