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像是在看猴子戏?
朱茂越想越气。
他气霍以骁,也气许德妃。
母妃几次欲言又止,恐怕是早就看明白了。
为何母妃不告诉他呢?
在他数次问及霍以骁生母之时,母妃都说不知。
若母妃早些告诉他,他或许不会……
不过,朱茂更气的,是皇上。
他们的父皇,到底把他们这几个儿子当成了什么?
霍以骁的垫脚石吗?
用他们来磨砺霍以骁,让他们分出一个高下。
这是养獒!
他们都鲜血淋漓的倒下,只余下比狼崽子还凶的霍以骁。
思及此处,朱茂的头更痛了。
昨夜灌下去的酒全在脑海里晃荡一般,痛得要炸开。
章氏端来了醒酒汤。
朱茂一口饮了,问:“岳父岳母可有什么消息?”
章氏摇了摇头:“闭门期间,也不好见他们。”
朱茂道:“是我闭门思过,不是你,你下午回去文兴侯府一趟,多少听个意思。”
章氏内心犹豫,却也不愿在这时候惹恼朱茂,还是点了头。
回去走个过场而已。
父母说什么,并不重要。
能安朱茂的心,也就够了。
第774章 那人真是没劲儿
章氏心情沉重地去,越发沉重地回。
朱茂问了她状况。
章氏含糊道:“祖母病着,说是恐怕就这几个月了,父亲与母亲都顾着祖母,分身乏术。”
朱茂皱眉。
文兴侯府又不是破落户,不至于连个伺候老老人的人手都没有,怎么会乏术?
不过,章家人素来孝顺,这他一直知道。
老夫人既大限将至,文兴侯夫妇无暇他顾,倒也有可能。
朱茂挥了挥手,不再问了。
章氏暗暗松了口气,回屋里去了。
若是往日,朱茂大抵就看出她说话不实了,今儿大抵是酒半醒不醒的,心思也散,叫她蒙混了过去。
打发了侍女,章氏叹了一口气。
祖母病情是真,但父母也并非不为她考虑。
父亲说得很明确。
罚殿下禁足,已然是恩典了。
皇上在朝堂上坦言旧事,那就是下定了决心,要把皇位传给那一位。
而且,以赵太保与金太师近日出入御书房的次数,皇上此举必然与他们商量过。
君心、臣意,那位都占了。
大殿下收了心,太平些,等年节时各方求个情,解了禁足,以后安稳度日,倒也可行。
若是殿下还想再争,那文兴侯府,不止不愿意帮忙,也要与殿下划清界限,免得被拖下水。
父亲说得重,母亲后来说了些贴己话。
母亲让她尽量规劝殿下,能劝住,皆大欢喜,若劝不住,殿下执意而为,那她就得想办法脱身。
重病一场去庄子静养也好、回娘家休养也罢,只要与殿下行事无牵连,那殿下真就惹事了,侯府豁出来去御书房里求情,皇上应不会重罚她这个无能为力之人。
到时候寻个庵堂,规矩茹素念经几年,再求恩典,归家礼佛。
总归没有孩子,也能了无牵挂。
章氏听得目瞪口呆,偏父母的话又十分有理,她自己亦知轻重,岂会发疯似的要拖上娘家去寻死路?
只她自己……
她怕是劝不住殿下。
可让她不管殿下死活,自己装病求生,她又狠不下心。
“妈妈……”章氏问自个儿奶娘,“我该怎么办啊,殿下能听我的吗?”
古奶娘私下得了侯夫人的话,让她润物细无声一般规劝章氏,此刻,她便道:“您过几日,求个恩典,进宫见德妃娘娘,看娘娘能捎带什么话与殿下,您不好说的,娘娘容易开口些。”
当然,若是殿下连娘娘的话都不听了,皇子妃也能死心了吧。
章氏垂着眼,低低应了一声。
朱茂待在书房里,烦闷不已。
他能做些什么?
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父皇禁他的足,等放他出去的时候,还不知道朝堂上是个什么局面了。
偏朱桓跛着脚,朱晟躺着,朱钰死了,他竟然找不到可以合作的人。
颜敬妃倒是野心勃勃,可她两个儿子还年幼,未必肯跟他合作。
况且,颜敬妃本身也不是个有实力的……
不过,霍以骁要亲往江陵迎灵,是否可以做些文章?
彼时仪仗盛大,想下手,不算容易……
朱茂想了一圈,并无能用之人,越发颓然。
他难道连拼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思前想后,朱茂叫了小厮进来:“想法子让项淮来见我。”
小厮硬着头皮应下了。
难归难,项淮还是在夜幕降临时进来皇子府。
一是夜色重了,二是下起了鹅毛雪,门房上自不比平时用心,项淮换了身小厮装扮,也就混进来了。
“殿下。”项淮拱手道。
朱茂皱眉:“不是安排了可靠的人手吗?怎么会让霍以骁起疑,匆匆赶去了围场?老三身边的人怎么就交代了?”
项淮十分为难:“围场那儿并未出问题,我们也确保了在三殿下出发之前,四公子并不晓得状况,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赶去,那是拿了我们的好处,明明是没有证据的事儿,他就是招了。事后打听过,他并未受刑。”
“真真是个软骨头,”朱茂气愤道,“算了,之前的事情不追究了。如今可还有旁的办法?”
项淮摇头。
在他看来,皇上如此表态之后,大殿下又被禁足,再想做些什么已经极难了。
“我想在以骁去江陵的时候,做些手脚,”朱茂道,“具体的,你且看着办。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就完了。”
项淮听他如此说,并不赞同。
在他看来,继续挑战皇上,意义不大。
不过,离四公子出发还有几月,殿下如今在气头上,好言相劝,大抵是听不进去的,等过些时日,年末之时,皇上解了殿下的禁足,到时再劝殿下,许是能有些成效。
如此想着,项淮嘴上便应了几句。
同时,他内心里亦有不安。
担心殿下钻了牛角尖,越来越执念。
原本,若是真的争不到,殿下不会如此割舍不下,仅仅是因为,他认为皇上养蛊,才会越发不甘。
项淮冒着风雨出了皇子府。
谁也没有发现,在书房外的角落,一只黑猫舔了舔爪子。
黑檀儿在这儿蹲了半天了。
温宴清楚朱茂性子。
仅是禁足,他棋差一招被皇上抓着正着,朱茂能忍住。
但今天信息一出,朱茂必定坐不住。
果然是叫她猜中了。
黑檀儿估摸着再听不到什么,便冒着雪回了大丰街。
正屋里,点着炭盆。
听见猫叫,霍以骁寻声看它:“这不是白玉团吗?”
黑檀儿瞪大眼睛,气呼呼走到霍以骁身边,猛一阵摔毛,把身上沾着的雪花往这可恶之人身上甩。
甩了还不够,脑袋抵着霍以骁的腿,好一阵擦毛。
霍以骁把黑檀儿抱起来:“徐其润说你褪色了,你怎么不烦他?”
黑檀儿愣住。
什么时候的事儿。
它怎么不知道?
褪色?
它黑得油光发亮!
下回遇着他,非给他两爪子不可。
温宴笑盈盈看他们逗趣,而后问了朱茂状况。
待黑檀儿喵呜喵呜叫了,她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从霍以骁撇了撇嘴。
“那人真是没劲儿。”她解释道。
霍以骁哼笑一声:“他若有劲儿,还要都尉下雪天去守着吗?”
第775章 兔子
黑檀儿看着霍以骁。
“太妃娘娘赏了你小鱼干,”霍以骁道,“说你昨儿辛苦了。”
黑檀儿一听,兴奋急了。
虽然,乌嬷嬷也给它晒小鱼干,但论滋味,还是常宁宫的最好。
油纸包打开,香喷喷的小鱼干出现在眼前。
黑檀儿直接叼起一条,未及细品,就发现不对劲了。
油纸的折痕不对!
常宁宫包小鱼干很讲究,绝不会松松垮垮,每道折痕印子清晰,很是公整。
现在,在那些公整的印子之外,还有一些折痕。
黑檀儿冲温宴叫唤。
别不是叫人下毒了吧?
温宴哭笑不得,这猫真是太精明了。
“没有下毒,”温宴道,“我先前吃了两条。”
黑檀儿不太相信。
温宴一脸真诚:“真的。”
若是叫黑檀儿知道,小鱼干被霍以骁给了白玉团,只怕连夜要进宫和白玉团打一架。
不如骗骗它。
黑檀儿想了想,信了,开开心心咬鱼干去了。
霍以骁促笑,凑到温宴耳边,压着声道:“等露馅了,它得跟你打一架。”
温宴清哼一声。
鱼干明明是霍以骁给出去的,要打架,让黑檀儿跟他打去。
正好下雪,积起雪来,就是黑檀儿最喜欢的躲雪球游戏了。
今夜这雪,是今年入冬后最大的一场了。
只下一会儿,窗沿上就能积起一层,待明儿天亮,定然厚重。
温宴畏寒,原是不喜欢这样的时节。
兴许是太医的调养有个成效,又或者是身边有霍以骁这个大暖炉,她对这样的雪天也有了几分欢喜。
靠着霍以骁,温宴轻声道:“大殿下钻了牛角尖,只是看来,皇子妃与文兴侯府、项淮都不愿意掺和。”
霍以骁哼道:“傻子总归是少数。”
朱茂向来喜欢在边上阴测测地敲边鼓,连出手做什么都十分隐晦。
他不是朱晟那种性子。
这样的朱茂,在经历这一回波折之后,更是容易出不来。
明明不可为,却要一条路走到黑。
而他身边的人,其实都想明白了,争的是荣华,可谁愿意在明知没有胜算时还赔命进去?
朱茂如此,定然会失去人心。
霍以骁又道:“他孤零零一人,且看看他能有什么风浪。”
“守株待兔。”温宴道。
他们不会为了逮兔子去熏兔子窝,就在树下站着,但兔子一旦来了,就必定抓它。
霍以骁亦是如此想的。
既然知道朱茂想在来回江陵的路上下手,那就盯着那时。
树和人俱全,冲不冲,就看兔子了。
温宴垂着眼,道:“虽然这么说对三殿下有些不厚道,但确实,是他险些出事,让皇上下定了决心,也愿意多退几步,把事情定下来。”
霍以骁道:“福祸相依,殿下何尝不是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朱桓有朱桓的犹豫和苦恼,霍以骁看在眼中,但他的立场和身份,不适合做说客。
经此一难,朱桓自己豁然开朗,倒也不失为一个转机。
伤了的腿,听太医的意思,只要耐心调养,未必会十分明显,最好的状况是,只要旁人不盯着看,不容易注意到他的跛脚。
想来,解开了心结的朱桓,更能好好休养。
温宴莞尔。
其实,骁爷亦然。
他也在一步步正视自己的身份。
即便一开始是不得不选太子之位、坐龙椅,但他在慢慢接受它,而不是视为沉重的负担。
“下午时,”温宴柔声慢慢说着,“我去看了金老太太。老太太知道你要恢复身份了,很欢喜,也有些失落。”
欢喜他回到了正路上,获取了他本该有的身份。
失落他要真正离开霍家,不再是霍家子弟。
同时,老太太很是心疼郁皇子妃。
女人生产本就辛苦,亦有变数。
她的孙媳妇就没有熬过去,与孩子双双离世。
而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皇子妃在江陵城,拼死生下来儿子。
在破庙之中,没有稳婆与大夫,连谁家都不会缺了产妇的热水、干净的被褥也没有,还要为了追兵心惊胆战。
老太太想到那画面,心就揪着。
再者,知晓了彼时状况,金老太太便解开了她的心结。
霍怀任妻儿的死,与霍以骁的降生没有关系。
他们的离世,只是因为生产之苦。
霍以骁笑着应了声。
他想,阿宴真的是个擅长与老太太们打交道的晚辈。
这些剖析心境的话,老太太大抵是无法对他说出口的,不管是在以前,还是现在。
现在,他能更体会老太太的想法与心情,这是阿宴的功劳。
温宴略一沉吟,还是多说了几句:“老太太还不知道真相里的真相,只以为是今儿早朝上皇上说的那样,因此,她说皇上这些年虽未样样周全完美,但也已经尽力。下回,老太太若这般与你说,你别伤她心。”
霍以骁抿了抿唇。
其实,太妃娘娘也说过类似意义的话。
人无完人,哪里是皇上,也有走错的路。
有些是不得已,有些是想岔了,有些就是固执了。
伤害发生了,改变不了,但死揪着不放,到底不利于将来。
毕竟,还是两父子。
除非是不要这个爹了,彻底与他不相干,要不然,还是得寻到一条相处的路。
那些错误与失败,太妃娘娘能和霍以骁一块恼皇上,可品析过去,不是为了追究,亦无法补偿,后头补多少也填不上旧日之哀,只是为了以后能多对一些,少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