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会勉强我吗?”
她脸色苍白地问。
乔旧凝了她一瞬,想到她当日惶恐至极的模样,没有回答。
手指按住她的后颈,就像捏着只幼猫,让她后背僵直。
他额轻抵住她的鬓发。
早该如此,而不是看着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他的眸光浮出森戾。
回应她的是一个带着湿意的吻落在白颤颤的耳根。
“你答应了我,又何来的勉强之说?”
他的手臂箍住她的纤腰,深嗅着她的香甜。
微凉的唇瓣蹭过去,惹得少女身躯微颤。
绣花的襟口被苍白的手指轻轻挑起一些。
带着一丝幽,一丝甜,一丝醇的香气扑入鼻息。
她吓得双手捧住他的颊,泪珠大颗地坠落。
“乔旧,你……你等一下。”
他要那样对她,她实在感到害怕。
她害怕这种未知而陌生的感觉,甚至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因为另一个人而颤栗,而发出奇怪的声音。
她的脑海中掠过无数片段,却逼着自己鼓起勇气。
“你先前骗我的事情,我可以不与你计较。”
“但我要你予我应有的体面。”
她的语气打着颤,却丝毫不肯退缩,“如果天子和容妃都能同意……不然,不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只会听从他们的安排。”
“一个月内,你能提亲,我自然也愿意嫁你,可若不能,那……你还是早早放弃吧。”
她快速地说完这些,又软下语气道:“喜欢一个人,是要她快乐,而不是……占有她,对吗?”
乔旧抿着唇,语焉不详道:“也许是有些道理。”
“乔乔……”
“乔旧,你别说话。”
她害怕他嘴里让她那些毫无防备的话。
她按住他的唇,他果真没有再开口。
可她眸光不断闪烁,而后勉强地坚定些许。
乔乔慢慢地阖上眼,颤着肩,仰起头去亲他的唇。
少年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看着她颤抖地贴上来。
柔软的唇瓣青涩而不安地衔着自己,让他呼吸微微一窒。
少女立马撤退,那双清亮的眸里闪烁着泪雾,“你瞧见了?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讨厌你?”
到了嘴边的肥肉百般地磋磨着他的欲/望。
逼迫他克制住自己的本能。
她会主动亲他,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乔乔却趁着这个机会飞速地在脑海中设想了一番。
倘若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甚至整天冷脸对着自己是一件多么煎熬的事情?
如果是她,那么她自然宁可换个人喜欢,也不要将自己放在一个那么卑微低贱的位置。
他从前过惯了苦日子,自然不会明白这种痛苦。
但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
一个月的时间,她相信他会明白被人谄媚奉承、被人喜欢讨好的滋味有多美妙。
而不知好歹的乔乔只怕就像一颗砂石再也容不下他的眼了。
乔旧抚着她绵软的身子。
想着她方才说不讨厌自己的话。
原来她……不讨厌他?
这让他想到一年前她向他索要祝颜花时的娇羞的姿态。
让他在那时生出了一丝错觉,让他觉得她会喜欢自己。
少年的心中亦是有一丝陈年的阴霾。
他抚着她的发,漆眸深处恍若暗流涌动。
她糟践他的心意已不是头一回了,不是么?
她只是在骗他罢了。
可她委屈的模样,噙着泪珠的模样,主动亲吻自己的模样,甚至是揪起他的衣襟,忍住抽噎试图向他撒娇的模样。
“乔……乔旧。”
她哽咽道:“我也不想……讨厌你。”
她也不想讨厌他……
他的眸最终归于平静,彻底的沉寂下。
手掌抚去她面颊上的热泪,将那残败的红花,碎裂的兔子敛入千疮百孔的内心深处。
“好。”
他垂眸看着她,向她承诺,“我会向天子提出赐婚的请求。”
乔乔怔了怔,脸上的泪珠堪堪止住。
乌篷船靠了岸,少女逃似的离开了船上。
他尝了尝她的眼泪,咸涩得很。
她落荒而逃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她如今足够明白他的心意。
所以……
多希望即便是骗他,这次她也能多出一些耐心来。
若太快便让人失望,那么游戏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她显然还是不够明白。
他的欲/望从来都没有底限。
从很早开始,她憎恶他、唾弃他的时候,他也一样会应,会有反应。
***
乔乔回到马车上,身子冰凉像是被水浸过了一番,吓得潇碧不轻。
回府之后,夏茹惠那边派人送信过来,乔乔却彻底地断绝自己与府外的联系。
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个诡异的圆,渐渐地连接上了。
阴差阳错接近了乔旧,又阴差阳错地与他发生龃龉。
看似仿佛被她的任性所改写了的事情,却在今日被打破。
他想要她的下一步,许就是那书中的结局。
束缚的铁链,与那漆黑的小屋,就像笼中鸟一般,让她充满了恐惧。
她绝不可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就像乔旧想的那样,她只是在骗他。
可她这次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注定是要令他失望。
进了宫去看沈慕幽,脸色苍白的乔乔在无人的时候忽然扑到沈慕幽的怀里。
她语气轻轻道:“表姐,别嫌弃我,就让我抱一小会儿……”
沈慕幽愣住。
“乔乔,你怎么了?”
这回却轮到乔乔成了锯嘴葫芦,什么也不肯说。
她不想拖累沈慕幽。
这次,她要自己想办法。
乔乔之所以提出要乔旧向自己提亲,那是因为在她看来,所谓的男女之情在现实中实则不堪一击。
那戏本中多少两情相悦的男女都会被棒打鸳鸯,更何况是她和乔旧?
她慢慢走到容妃的朱翠宫附近,生出了一丝迟疑。
就算她想求见容妃,又该如何说服对方?
“乔大姑娘?”
忽然有人唤了她一声。
乔乔后知后觉地抬眸,在看见对方时,竟很是诧异。
“三皇子……”
她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改口,“信阳侯安好……”
容锦略有些苦涩地笑,“我如今不是三皇子了,你反而不怕我了?”
从前的乔乔见到了他,就像是兔子见到了狼一般,躲闪不及。
眼下却坦然许多,待他也并无任何回避。
乔乔摇头,想到自己从前幼稚的心思甚至还有些脸热。
“从前是我失礼才是,侯爷人很好,没有什么可惧怕的地方。”
容锦抿着唇角,微微沉默。
一夕巨变,是容妃用尽全力保他,甚至让他留有一个侯爵之位,继续潇洒富贵。
所以他实在无法恨容妃造成他如今的命运。
只是昔日的友人亲信在当时皆要自保,难免要与他划清界限。
便是风波过去之后,知晓不会被牵连,再与他喝起酒水来,却已然没滋没味。
人情变故,世事难料,他看着乔乔那双澄莹的眸,缓缓问道:“可否陪我去花园走一走?”
乔乔看着他失落的眸,下意识点了点头。
待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几乎将后悔写在了脸上。
容锦被她逗笑,心情也好了一些,“这时候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被他看破,乔乔只好讪笑着陪同。
二人走到了花园僻凉之处,容锦才忽地提出:“不知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乔乔诧异朝他看去,这时候才发现,他方才让自己陪同,也许不是单纯地要她陪着说话那样简单。
“我竟也能有什么地方帮得到侯爷?”
容锦神情正色了几分,“今日与你说的话,你可否保密?”
他是那般的认真,让乔乔亦是感到了一丝紧张。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请侯爷言明。”
他的目光巡睃过四下,最后望着一丛花道:“你可知晓如今的三皇子曾向天子献上香粉,令天子甚是着迷?”
香粉?
乔乔愣住,心中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这原本是件讨取圣上欢心的事情,可他献上一次之后,之后献上的香粉数量也愈发地少……天子不喜受制于人,派人去查,只查到他的香粉是从黑风寨里取出。”
那黑风寨是个土匪窝,要说上一次什么时候听人说起过,那就是……外面都只道乔蕴是被黑风寨的人所杀!
所以乔旧竟与黑风寨有所勾结?
这是乔乔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有死士查到内里藏着密室,却需要三皇子身上的令牌,为了不打草惊蛇,天子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大皇子。”
“乔乔,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乔乔明白。
这意味着,刚刚回朝的三皇子因为一盒香粉,极有可能会被天子推到了对立面去。
“十九那日,你若能假装被歹人劫持,引来三皇子后,让他被动交出令牌,这样一来,至少天子不会为难三皇子,而大皇子也能完成任务。”
最后一句话,却是泄露了容锦自己的立场。
容锦自幼与容钦一起长大。
被查出了真假皇子事情的时候,也是容钦为他求情。
他们兄弟俩多少有些感情,他会想帮容钦也并不奇怪。
但容妃却也是他的母亲,他不希望乔旧的结局太差,让容妃伤心。
两相权衡之下,便只能折中。
乔乔却更是诧异,“可侯爷为什么会选中我?”
他的态度近乎到了笃定的地步,让她不太明白。
容锦见她是真的不明白,颇有些无奈一笑。
“想来也是当局者迷……”
“乔乔,难道你没有发现,得罪过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吗?”
而昔日乔乔与乔旧的龃龉,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偏偏却只有她能理直气壮、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甚至连一根头发也没有损失。
乔乔却因他这话幡然醒悟一般,渐渐发觉了关键之处。
“是……这样吗?”
只有她……竟真的只有她。
可她竟然都从来没奇怪过这一点?
她这个时候才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并不是乔旧掩饰的太好,亦或是她反应迟钝。
而是乔乔深入骨子里的娇惯在作祟。
起初乔旧不过是稍稍施加手段,她便泪眼朦胧,觉得自己受到了虐待,觉得自己已经受到了来自他的报复,觉得他狠心。
那是因为她自小便是如此,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不可以损失半根头发。
“比起他对别人的手段……”
“你不觉得他几乎就是把你捧在了手心里吗?”
倒也不是说他好,而且对比起其他人来说,乔旧在乔乔这件事上过于反常。
他的折磨落在旁人的身上是千刀万剐,挖眼剜鼻,可落到乔乔这里,刮骨的钢刀却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没能削断一根。
那些巨大的恶意没有消失,也只是暂且被收敛了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
“乔乔……”
容锦还要再说,少女却突然语气愤怒地打断,“我不喜欢听这些话。”
她脸色苍白地说完便快步离开了这片花园。
见此情景,容锦也只能叹息一声。
乔乔回到府中,看到那些女孩们叽叽喳喳在廊下说笑。
往日里都是她们在全心全意地伺候自己,打理屋子。
可乔乔一个人住的院子真的需要这么多人来吗?
她进了屋后,对潇碧道:“我想遣散外面那些女孩……”
潇碧惊讶,“姑娘怎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些丫鬟年纪不大,却都靠着姑娘而活,遣散了,只怕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乔乔自幼培养起来的娇,同样也带着这些丫鬟一起娇气起来,离开这里,她们未必愿意吃旁的地方的苦头。
乔乔心烦意乱得很,低声道:“那日后便不要再填补丫鬟了。”
待日后她们到了要成亲的年龄,便都将她们放出去嫁人就是。
她拧着帕子这会儿谁也不怕,却愈发怕了她自己。
明明已经很努力改变,她不该让自己继续这样的娇惯,这样的理直气壮。
如果她早一点明白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义务迁就她、讨好她,她就会早早地看清乔旧对她的隐忍早已经超出了对待寻常人的程度。
***
这厢容无殷见过了前来请求赐婚的少年。
打发少年离开之后,他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莫不是朕已经老了,听错了名字?”
一旁福金道:“陛下没有听错,方才三皇子说的就是那徐国公府的乔大姑娘。”
容无殷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