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根本无法沟通。
岑今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她呆看着他,很是不解的:“为什么啊?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霍清池,你给我个理由行不行?”
霍清池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
他是真不知道,就是想要。
猜测到岑今应该是怀孕了,他的脑中就有个声音在说,他要这个孩子。甚至早在发生关系后那个早晨,他内心里,就开始期待,所以完全没有提醒岑今吃药。
“就是想要,你生下他给我。”
换了这么多角度,费了这么多口水,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岑今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掉,整个人濒临失控。
没有用,在霍清池面前,从来只有她妥协的份。
“你有病吧,霍清池。”话里已经染上了哭腔,她用力挣开他的手,“你是不是有病啊,非得要一个你不爱的人给你生孩子!”
“或许是。”霍清池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眸光阴沉冰冷,“所以未未,你别逼我做伤害你的事。”
难道现在不是?
岑今终于彻底崩溃。
她腾地站起来,拿起手边任何可以拿起的东西就砸。
“你是神经病……你们两个都是神经病……为什么要拉上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就是想救我外婆……不过是想救我外婆……没救到,还弄了个孩子出来……你明知道我喝醉了,为什么还要趁人之危!”
果盘摔到了地毯上,里面的香蕉摔断了,苹果滚得到处都是,杯子砸在墙上,满地碎瓷片。
岑今还要找东西砸,霍清池一把抱住她。
“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未未,你想要什么?”
岑今咬着牙,红了双眼:“我想要你去死,你是不是马上去死?!”
刚刚如暴风雨过境的房间内忽然安静下来。
霍清池慢慢松开她,后退几步,转过身,从墙边捡起一块大的碎瓷片,塞到岑今手心里。
“好,我的命给你,你留下他。”
岑今定定地看着他,冷笑。
“你别以为我不敢。”
霍清池握住她的手,将瓷片抵到自己的脖子上,带着岑今的手用力,在自己的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线。
“那你就动手吧。”
血顺着脖颈缓慢下滑,带出一条鲜红的痕迹。
哪怕到这时,霍清池整个人也是静的。
岑今的眼睛瞪得很大,失了魂一般,呆呆地看着他,忽然丢开手中的瓷片,蹲下去,抱着膝盖,放声大哭。
疯了!
霍清池疯了。
她也快被逼疯了。
痛哭渐渐变成了呜咽,最后渐渐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她的肩偶尔抽动一下。
自始至终,霍清池都只是冷眼旁观。
他对她,一向如此。
终于,岑今止了哭,哑着声开了口。
“”霍清池,你想要这个孩子,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第一,安排我外婆进医院。她时间不多了,我救不了她,至少要让她走得轻松一点。
“好。”
“怎么让我外婆接受这件事,是你的事,撒谎圆谎都太累了,我不想再经历。”
“好。”
“这个孩子是我的,不能认别人做妈妈。”
“好。”
“你家人那边,你搞定,假如孩子还没生下来时,你有了新女友,也不要跑到我面前来。我的精力有限,不想应付不相干的人。”
之前他的话,原样送还给他。
霍清池:“好。”
岑今抽噎了一下,说下最后一个条件。
“孩子生下后,你不要再纠缠我,给我自由。”
这一次,霍清池沉默了几秒,点头。
“好。”
岑今摇摇晃晃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泪。
“那你送我回去吧,这个时候,我还来得及给我外婆做饭。”
霍清池的手抬起,又悄悄放下。
“你在这休息,我去接曾老师,中午一起吃。顺便把事情跟她说一下。”
岑今懒得再思考,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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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安静下来。
岑今蜷缩在小小的沙发里,伏在扶手上,闭着眼睛。
哭得太肆意,现在眼睛很不舒服。
渐渐的,脑子里开始放空,什么都没有。
最后,那抹虚空变成一抹白光,带着她穿过岁月,回到儿童时代。
有个女人说:“岑志森看着老老实实的,其实最精明了。阿秀出车祸死了,他拿了人家司机30万,转头买了新房,娶了新老婆,听说还是黄花大闺女呢。瞧瞧,现在生了对龙凤胎,岑志森笑得嘴都合不拢,逢人就说他自己命好,有福气。”
另一个女人说:“家穷,兄弟又多,就是贪他的钱和工作。不过他是精明,你看,每个月花点小钱,就把那个大的送给她外公外婆养了,听说老两口还一直感念他的好。”
第三个女人叹气:“你真以为老两口看不清啊,可是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还没了,养着外孙女,也算是图个心理安慰。”
最后是第四个女人:“就是可怜了阿秀。他俩以前不也是到哪儿都手牵手,你看看她才走多久……唉,男人啊。”
还不足八岁的小女孩跳出来,扎着两个歪歪斜斜的羊角辫,气呼呼地瞪着那几个说闲话的人。
“你们胡说,我爸爸才不是这种人!”
那几个女人就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其中一个说:“未来,你长大,一定要孝顺你外公外婆啊。”
小女孩气哭了,眼泪汪汪的,最后一跺脚,跑开了。
后来,年岁渐长,小女孩渐渐明白,那几个女人是对的。
岑志森把她丢给了外公外婆,让他们帮她养女儿,只每个月提一袋水果过来,再给个一百块的小红包,就让大家都夸他有情有义。
他给小女孩的礼物也处处透着廉价和不用心--糖果没有奶味,像面粉;水果是当季最便宜的,她嘴谗,看到那位阿姨吃草莓,偷偷吃了一颗,就被骂了好久;文具是两元店买的,用不了多久就坏了;新衣服是从地摊上拿的,都是线头,还买错了码,她蹲一下再起来,裤子就脱了线,害得她被全班笑,都知道她穿得是白色的小内裤。
她渐渐不喜欢这种区别对待,却只是惹来一个“不懂事的小白眼狼”的评价。
小女孩慢慢的,不再期盼着爸爸接自己回家,开始喜欢上外公外婆家。
炎热的夏日午后,九岁的小女孩不睡觉,在家里到处乱翻“寻宝”。她在一个抽屉里看到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翻开来,扉页上写了一句特别好笑的话。
防君子不防小人。
她是小孩,可不就是小人,所以就不用防她啦。
小女孩大大方方翻开了笔记本,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吧嗒吧嗒跑进堂屋去找外婆。
外婆正在帮她补那条害她被所有人笑的裤子。
小女孩天真的仰着头,笑着说:“外婆,我知道了,你也有小名。你的小名叫‘琳琳’,对不对?我看到外公写给你的情书了,好多好多,我还记得呢。”她有心卖弄自己的聪明,大声的抑扬顿挫的背着自己还记得的那些话。
那些热烈直白的爱。
外婆的手被针扎了一下,指尖上红红圆圆一颗小血珠,像小小的宝石。
后来,外公弥留之际,紧紧握着外婆的手,一直叫着“琳琳”。
外婆很平静地说:“我不是琳琳,我是阿香。”
十四岁的少女站在床边,忽然想起九岁那年那个夏日的午后。
原来无意之中,她做过这样的蠢事。
少女暴跳如雷,一把拉开握在一起的两双手,摇着老人的肩,大吼道:“她不是琳琳,她是我外婆,她是阿香,曾余香,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啊,她不是那个琳琳。”
少女跑出病房,一直跑到楼下,跑到医院后面一条河边,对着河水放声痛哭。
她的头脑中一片混乱,现实让她对爱情的认识还没有成形,就开始变得严重错位变形扭曲。
如果说先来的才重要,为什么爸爸忘了妈妈?
可是,如果说后来者居上,外公又为什么对那个琳琳念念不忘?
到底要先遇到,还是后面再碰上,才是最好的?
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这么残忍?
少女在河边哭了很久,最后,她终于凭着自己找到答案。
她这辈子都不要结婚,不要把自己变成30万。
她也不要爱任何人,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第21章 “我霍清池的女儿,肯定……
没过多久,曾余香被霍清池接过来。
曾余香表现得很平静,只是摸了摸岑今的头发:“反应很大吗?”
岑今对此毫无经验,无法对比,只凭自身感受,点了点头。
曾余香笑了:“跟外婆还有你妈妈一样,我怀你妈妈,你妈妈怀你时,反应都特别大。”
这一胎,可能是个女儿。
霍家这种家庭,可能是男孩子更好,不过如果是女儿,应该可以更自由一点。
霍清池做事十分讲究效率,饭后两人回家收拾行李,当天晚上,三人一起,坐上飞往北城的飞机。
飞机降落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等到了家,随便收拾一下,就已经过了十一点。
还是之前住的那套房子,霍清池和岑今住隔壁,曾余香住在另一头的客房。
一直到这时,曾余香才把岑今叫到自己的床边。
岑今乖巧地坐在床沿边,低着头。
“外婆,我们打算明天安排你去医院。”
的确该送医院去了,交给专业的医生来照顾,可以让外婆尽量舒服一点。
只是岑今很舍不得,外婆这一去,可能没办法再出来了。
曾余香笑了笑,握住岑今的手。
“未未,今天小霍跟我说,他没跟那位景小姐在一起。你们酒后糊涂,有了宝宝。他说你们想留下孩子,试试在一起。不过外婆知道,他是在撒谎。”见岑今不解,曾余香笑着叹了口气,“他不了解未未,外婆还能不了解吗?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原谅你外公,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当着你的面和其他女人亲热的男人。”
岑今眼中一热,眼圈立即红了。
外婆果然是了解她的。
“未未,你老实告诉外婆,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岑今很轻的摇头:“是他想要。生下来后,交给他养。”
曾余香点了点头:“跟我想的差不多。不过未未啊,你要是问外婆的意见,外婆也是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孩子既然进了你肚子里,就是和你有缘,毕竟也是一条命,对吧?不过,假如小霍不肯要,外婆也会让你打掉,外婆不想看你辛苦。既然现在小霍愿意要,那就交给他。生在霍家,这个孩子已经胜过大多数人了。”
岑今不吭声。
“二来呢,外婆一走,你在这个世上,就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以前外婆让你交男朋友,就是想有个人和你互相照顾,既然你不想找,以后有个孩子陪你,也是好的。虽然孩子养在小霍身边,你也要多关心她。血浓于水,她以后肯定还是认你这个妈妈的。”
说到这,曾余香停了下,喘了几口气,又笑着摇头:“千万别学你爸,精明过了头,跟你生份成这样。血再浓,平时不小心维系着,不拿真心换真心,也会淡的,明白吗?”
岑今一直担心曾余香会因为这件事被气到,没想到她看得这么透彻。
她眼里含着泪,却笑了。
“外婆,你好坏的。”
曾余香笑得眼角褶皱更深了。
“外婆都快过完这一辈子了,总要学会点东西吧。别怪外婆算计,这个孩子我是见不上了,你是我养大的,外婆总得替你打算。你一个人,要是养个孩子,的确太难了,小霍家条件好,养起来容易得多。就交给他养,对你,对他,对孩子都好,别心里总转不过这个弯。”
她揽住岑今的肩,岑今顺势趴到被头,伏在曾余香腿上。
曾余香一下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轻声叮嘱。
“未未,你一直爱钻牛角尖,可是外婆以前就说过很多遍,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你觉得你外公坏,可是他疼你妈妈,也疼你,对我,也没什么不好。我一辈子做不好饭,不都是他惯的。当年生你妈妈时难产,他坚决不肯追生儿子。你看看我们四周,你妈妈那个年纪的,有几家是只有一个女孩的?在农村,你外公等于绝了后了你知道吗?外婆才是那个后面闯进去的,所以外婆允许你外公在心里给他喜欢的人保留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话外婆不是第一次说,但是岑今是第一次愿意听进耳朵里。
她心里乱乱的,觉得外婆说的这些,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不过呢,等我走了后,你别把我跟你外公葬一起。下辈子,我和他就别互相耽误了。你呢,就把外婆随身带着,你在哪里落脚,就把外婆寄存在哪里,就当是外婆一直陪着你了。”
岑今惊讶不已,不由抬头。
一直以来,大家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人都去世了,怎么还能让他们再颠簸流离?
岑今噘着嘴唇,摇头:“其他的,我都听你的,这个不行。”
“傻孩子。”曾余香笑,“死都死了,哪还在乎那么多东西。行了,死都死了,我也拿你没办法,你想怎么安置我,就怎么安置吧。”
岑今噗嗤一下,笑了。
曾余香这才长长松一口气,像岑今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后背。
“未未一向坚强,外婆相信,未未以后,肯定会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