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开始发亮。李攸宁猛然发现阿飘竟然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的身边,整只鬼几乎要贴了上来。
“你在干嘛。”李攸宁冷冷的说了一句。
阿飘连忙往后飘了飘:“我发现你这人身上阳气极重。我就随便靠近你就源源不断的往外漏似的,一时忍不住就贴的近了些。”
李攸宁:“你跟在我身边这段时间,如果想要吸阳气稳固魂体这完全没有问题。你要你能尽快想起生前过往,阳气我可以免费提供。”
毕竟李攸宁现在几乎是一无所有,唯独自己身为乾元体质特殊,阳气绝对是源源不绝。
“但如果再让我发现你离我这么近,就别怪我不客气。”
阿飘笑嘻嘻的连连点头称是。
第13章 疑云
李攸宁在老赵家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收下报酬后打算告辞。离开前顺口打听了一下这附近是否有其它反常的怪事发生。
老赵是个粗心的汉子,平日里根本没去计较这些,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反倒是赵柳氏心细,连忙回答道:“若说怪事,到真的十分少见。毕竟咱们这里与碧海潮升阁这仙门大宗派比邻而居。不过有一件事情到是反常。
几个月前我们村子的阿宝无故失踪,后来又有同村人说在海神庙附近见过他,只是当时他一副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模样,还说不认识对方,不肯回村。再后来就彻底失去了踪迹,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海神庙闹鬼的事,会不会阿宝其实是被海神庙的恶鬼给害了?”
李攸宁朝阿飘的方向看过去,对方连连摆手表示不关自己事事。
李攸宁:“不知婶子口中的阿宝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柳氏:“咳,阿宝啊在我们村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平日里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只是这孩子年纪轻,性子也不靠谱。却是家中独子。如今这人没了,可是把他娘害苦了哟。”
原本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阿飘听到这里,突然一阵恍惚,像是有些担忧和不舍。
阿飘感觉到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感觉到难过呢?他心里清楚,自己肯定不是阿宝,因为幺娘说过之前根本没有见过自己。
看来阿飘生前一定是个心无城府的家伙,哪怕是做了鬼喜怒哀乐也都轻易表现在脸上。
李攸宁一眼就发现了他神情有异,与老赵一家人告别时,状似无意的问了问阿宝的住址。
老赵自然也是随口就答了去。
出门之后李攸宁向阿飘询问:“你认识那家人?”
她虽然没有说是谁,但是阿飘明白她口中指的正是阿宝。
“我不是他,这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可是……却又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刚才幺娘的父亲提起阿宝的娘,我这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就像是我和他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似的。”
听到这里李攸宁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确定,阿飘那部分被修补的魂魄或许正是来自阿宝。虽然只是一少部分,却在提到一些重要的人和事的时候,难免会有所触动。
“会不会你其实和阿宝认识,只是不记得了?”李攸宁试探道,“我替你问了他家的住址,可需要去看看。”
阿飘也感到也些奇怪,于是点了点头欣然同意。
一行人行至老赵所说的地方,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一名妇人在放声大哭,一口一句“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
李攸宁与绿竹面面相觑,阿飘则是觉得这声音虽然没有听过,却让他莫名揪心。
阿宝家的大门敞开着,一群人正围在外面。
李攸宁出言询问,很快有人回答道:
“这户娘子一直带着儿子寡居多年。本来靠着丈夫留下的财产勉强度日,生活本就困顿。可偏偏这孩子又不争气,终日游手好闲不说,前些日子还一个人跑了出去,紧接着就不见踪影。直到今早咱们收到消息,说是海神庙的鬼祟已除,村里的汉子们本来想去那里确认一番。结果却挖出了已经失踪数月的阿宝的尸体。”
阿宝死了,就在数月之前。而他的葬身之地恰好就在荒废的海神庙附近。这一切联系起来,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
之前推测阿飘之所以无法离开海神庙是因为那里也许是他的埋骨之地。可如今被人人发掘的尸骨为什么又是阿宝呢”
李攸宁:“可还有其他人遇害?”
“这倒是不曾发现。现在差不多全村的男丁都去了海神庙那边,就是想要再找找是否还有其他遇难者。还没传来消息,应当就是没有。”
李攸宁若有所思,看向阿飘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探究——他和阿宝之间究竟有何联系?为什么阿飘的鬼魂竟然会受到阿宝尸骨的牵制无法远离呢?
李攸宁向热心解答的人道了谢,示意阿飘跟着自己到了一处没人的角落。
“你对这里可有感应?”
阿飘:“我从未来过此处,但隐隐感到有些熟悉。”
李攸宁:“据说阿宝的尸骨此时正停在院内,你能想起些什么吗?”
阿飘摇了摇头。
他先是一脸茫然,随后脸上又露出痛苦的神色,甚至连魂魄都开始动荡不安。
李攸宁见状并指如剑,朝着距阿飘眉心半寸处一指。竟开始为他传送灵力助其安魂。
阿飘清白透明的脸上神情几度变幻,最终却是露出一个怅然若失的表情。
“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可是心中很乱,分不清是真是假。”
李攸宁:“没关系,慢慢想。”
阿飘摇了摇头:“我很混乱,好像看见了一些毫无印象的陌生画面出现在脑海之中,恐怕要不了多久就都忘记了。”
李攸宁:“你的魂体不稳,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养好了,自然就全部都能想起来了。”
阿飘那一部分来自普通人的魂魄碎片虽然羸弱,但也不是不能修炼稳固。待道将来仔细温养,彻底融合后自然能一同增长。以李攸宁的判断,将来并且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如此看来破坏和修补阿飘魂魄的人绝对是有意而为,就像是在做某种融合人魂魄的诡秘实验。
阿飘喃喃道:“我似乎想起来,我曾经就是阿宝。”
李攸宁皱了皱眉,以眼神询问对方将此事先说清楚。
阿飘:“或许这么说也不对,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原本并不是他。可我确确实实在他的身体里待过一段时间。”
李攸宁故意试探:“你是说之前你死后曾经试图夺舍一个凡人,还和他混淆了魂魄?”
夺舍生人算是邪法,会在人的魂魄上留因果印记。而阿飘的魂魄上并没有任何曾经夺舍的痕迹。
阿飘满脸疑惑:“我记得我并不曾这么做过,我好像是莫名其妙就和人换了身体,然后没过几天我就又死了。”
他对自己的这段经历也是含混不清,虽然想起了一部分却仍旧是十分不解。
阿飘原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失忆而已,反正死都死了那些前尘往事原本也是无用的累赘而已。
可是刚才却莫名受到触动,想起的却偏偏凌乱又琐碎,除了自己曾经当过几天“阿宝”这件事情以外,其他根本是毫无头绪。
他突然发现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轻松自在,可但凡记忆打开了一个口子,有谁还能够对自己的过往不好奇呢?况且这其中还分明藏有古怪。
第14章 出山
曲云清近自清醒那日之后,在识海之中常常出现一些似幻似真的画面。就好像过去的二十年里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无时无刻的在盯着他瞧。
那些画面有的让他感觉到心烦意乱,有些让他羞恼难当,总之是困扰的他终日不得安寝。
不得已曲云清只能独自在寝居之地每日静心打坐,玄霄派百废待兴的宗门事物都只能交由自己的两名亲传弟子代为打理,只为秉除心中无限滋长的杂念。
曲素问自一月之前见过自己的师傅,之后曲云清一直深居简出,竟是一直无缘再见。
她性格沉稳体贴,心思又细腻,只当曲云清“沉睡”数十年,玄霄派在自己手下差点遭受了覆灭之祸,又加上自己得意弟子先是疑似叛出,之后却连确认问责的机会都没有就尸骨无存的藏身在无限虚空之中。
这桩桩件件于自己的师傅而言无一不是强烈的打击。他的确需要一点时间面对这些于他来说仿佛是一夜发生的巨变。
她了解自己的师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刻板又严厉,总是一本正经的端着自己,不肯在外人面前过多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可曲素问明白在他心中却最是重情之人。
面对昔日同门身死离散,朝夕相处数十年的小徒弟身死魂消,内心所受的震动绝对不小。如今曲云清内心所受之累,怕是更盛当年。
于是也就有意让他独自一人静着。师傅不召见,曲素问也就不去打扰。只是尽职本分的将门派中各项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却曲素问整理账册时,突然收到了曲云清的传音。
等她赶到之时,只见曲云清身着一袭窄袖束腰素袍,一头乌黑长发并未束冠,而是一丝不乱的用一截月青色长缎紧紧束起,额角和颈后仍留着一点新生的碎发。
他面色苍白,身型因高挑而显得有些单薄,加之如此装扮之下,倒是没有一点一派掌教的威严气派。倒是像极了一个初出茅庐,正从师傅口中讨得许可,迫不及待想要出山历练的少年。
曲素问眼中露出疑惑:“师傅,您这是……”
曲云清:“我要出山一趟,归期不定。这一月以来,玄霄一派宁静,应当暂时不会再有祸患。
门中事物交由你来管理我很放心。至于灵枢,他还气盛了些,为人容易冲动,你是他师姐要好好引导他,莫要让他心生偏执。”
曲素问愣了愣,有些不解:“师傅病体初愈,此时怕是不宜出山,应当多多修养才是。”
曲云清声音低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对方听:“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我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曲素问疑道:“师傅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想到了当年害你之人的线索?”
曲云清摇了摇头:“想要对付我的人就算我不去找,他也迟早会来。他在暗里,我又何必煞费苦心。”
曲素问心中思量,突然有了一个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
“师傅,难不成您是想要去寻师妹?”
曲云清抬起头看向自己眼前的这个徒弟,唇角似乎是松了松,看上去像是一个解脱般的轻松微笑。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足够了。
“师傅,师妹她已经死了。找不到的。”曲素问忍不出将这个明摆着的事实说出口,想要打消对方的决定。
玄霄派此时势力幽微,并不会惹人注意。可若是掌教独自出行,之前暗害他的人难保不会故技重演。留在门派之中,好歹有山门大阵阻挡些许。在自己的地盘上闭门固守,已有防备曲云清又怎会不敌。
曲云清怎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自己心意已决,根本无从转圜。
“之前她的护身玉符随着她跌入虚空而破损,和我断绝联系,当时我也以为她死了。可就在数日之前我察觉到她身上的护身符禁制被人触碰,有人在尝试修复玉符,很可能就是她自己。”
说到这里,曲云清神情笃定。他口中说着可能,心中却早已经认定。
曲素问听到这里,虽然仍旧是有些怀疑,却也知道自己的师傅心意已决,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却仍旧是忍不住替李攸宁辩解了一句:“师傅,你也曾说过师妹并不是奸邪之人。如果她当真侥幸存活于世,我们就不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吗?”
曲云清:“或许你们谁都可以这么做,唯独我却是不能。”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似乎有些阴沉。曲素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李攸宁对曲云清的心思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这是这山中独处的二十年里,却是被曲素问发现了个通透。虽然除了最初一段时间,曲素问并不曾再与李攸宁面对面交谈过。可是曲素问行动自由,也曾数次瞧见李攸宁和曲云清两人在玄霄派四处走动的场景。
当时情景虽然两人的举止算不上十分亲密,但李攸宁的一行一动,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无不透露出她对曲云清的眷恋。或许是再没了顾及,那一点隐秘的心思借着这与世隔绝的玄霄仙境,根本已经是昭然若揭。
曲素问最初察觉到时还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可日子长了却又忍不住同情起自己的师妹——她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守护着自己这份近乎无望的隐秘爱恋,甘愿背负重重误解,以至于到了最后,宁死也不肯放弃呢?其它诸事不论,单凭凭李攸宁为了复活曲云清独自受了二十年的苦,到死都没有辩驳的机会,这已经是非常人能做到的执着和隐忍。
即便如此,曲素问还是没想到李攸宁竟然真的敢趁着曲云清没有神魂彻底归位的时候做下那件大逆不道的事。
而看自己师傅如今的态度,心里八成也是知道的。
他这么急冲冲的要去找她,究竟是为了兴师问罪,还是想要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曲素问对李攸宁的处境不免有些担忧。如果师妹真的还活着,她心里自然是喜忧参半。毕竟同门多年,玄霄派有鲜少有女修入门。她们即是师姐妹,又是手帕交。对方几乎是自己看着,从一个天赋异禀的半大少女而最终成为名动天下的女修士。可是如今对方身上的脏水已经多的洗都洗不清,期间还横跨了二十年之久,所有罪名无论是真是假,都已经算是盖棺定论。
曲素问对李攸宁既有同门之情,也曾有过微妙的竞争心理。既曾羡慕,也曾嫉妒。但在潜意识里,终归把她当作是跟自己的师傅师弟一样的亲人。
“师傅,弟子知道拦不住您。可是如果真的见到了攸宁,请您至少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
曲云清闻言欲言又止,嘴唇轻轻翕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朝着曲素问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曲素问看着自己师傅远去的身影,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到自曲云清复生以来,虽然还谈不上性情大变,但他整个人确实与之前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