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宫主想要独享他们,不准他们抛头露面,老头我就非得把他们画出来整理成册,让外面的人也瞧一瞧,看他们到底有多稀罕!”
“您这样做……“
陆秧秧悄悄做了刀割脖子的动作。
”会被杀掉吧?”
虽然这么说着,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还是继续翻开画册,仔细地看着他们的脸。
“嘿嘿。”
胖老头打了个酒嗝,又咂了一口小盅里的酒。
“我要是怕死,早就不再作画了。”
陆秧秧连着翻了好几张,又觉得不对了。
她问胖老头:“不是说长乐宫宫主的义子都长得跟一个琴师很像吗?”
“唷……”
胖老头笑着晃了晃手指,酒劲儿起来得飘乎乎朝陆秧秧点了点,“小丫头,胆子也不小呀……”
他哈哈笑完,挠了挠自己的胸口,嘴巴含糊回答她:“是像。都像,都没什么好看的。”
陆秧秧:“你说那个琴师不好看?”
“好看不好看?”
胖老头晃悠着回忆。
“要说脸吗,也就还可以。美虽美,但也只是美而已。空壳一个,无趣得很!”
陆秧秧:“你胡说!”
“不不不。老头我可从不胡说。”
胖老头较真地瞪起眼。
“真正的美人,还得论当年的连乔。漂亮!英气!举世无双!哎……那么好的丫头,怎么就能看上……怎么就能……奇怪啊,奇怪啊……”
陆秧秧这下看出来了,他醉得不轻,都醉到喃喃自语、开始说不清话,现在正在发酒疯呢。
跟喝醉的人可没道理讲。
虽然有点不开心,但陆秧秧还是忍住了她的脾气,收起小册子,转身打算离开。
“小丫头。”
就在她迈出门槛时,胖老头忽然叫住了她。
陆秧秧转过身。
胖老头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你给我带了这瓶酒,我谢谢你。我已经二十年没喝过这个味儿的酒了,每天每天都想再喝一次。下次,你再给我带一瓶来,我给你看更好看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哈哈哈哈然后突然醉倒的胖老头,陆秧秧犹豫了一下,收起了手中刚刚抽出的袖刀。
听他提到二十年前时,她已经意识到他恐怕猜出了她的来历。
但是,既然当年阿娘能把阿盈亲手酿的药酒给他喝,应该就说明这不是个坏人。
而且,他竟然还有更好的东西!
等她跟阿盈再要一瓶药酒,她一定要再来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
从画铺出来,路秧秧便马不停蹄去了河边。
那里果然已经热闹了起来,得到了消息的小商小贩都互相挤着占好了地方,将自己的铺子支了起来。
陆秧秧买了一包蜜饯,边吃边在河边溜达了一阵,在见到几个乞讨者后,她马上想到了一个能让她成为晏鹭词侍女的办法。
虽然老套,但是屡试不爽。
那就是卖身葬父!
正巧她之前从方为止写给她的文书中了解到,长乐宫的城外有一座义庄,放着许多无人认领安葬的尸体,待尸体腐烂就会丢去山上。
她打算去借一具年龄稍大的男人尸体来用一用,然后为他好好安葬。
这样想着,陆秧秧转身就出了城,前往义庄所在的地方。
那里真的很偏远,算是荒郊野岭了,越走越荒凉,阴森森的,根本就没有人烟。
她点了一根香,认认真真地在义庄前行了礼,然后才推开门、费劲地抬高脚踏了进去。
但她的腿还是短了那么一点儿,收腿时还是在义庄的门槛上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好容易站稳,却又差点碰到了一具尸体。
陆秧秧赶紧张开手臂稳住,总算是没有踩到那具尸体上。
接着,她左右看了看,这里的确只是义庄的门口,还没到义庄用来放置尸体的房间,怎么会有一具裹着草席的尸体被随意丢弃般地放在这儿?
更何况……
她看向尸体裸露在外的部分。
这是一具新鲜的男人尸体,似乎刚死没多久,头发乌黑如云,像是富贵人家精养出来的。这样的尸体,就算一时间无人认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送来义庄。
陆秧秧感觉自己恐怕是又碰到了麻烦的事情。
她想了想,小心地挑开了一点草席。
男人压在草席中的手因此滑了出来,每一根手指都被生生刺穿,指甲掀翻,血淋淋的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明显是遭到了酷刑。
但陆秧秧的注意力却并没有留在他的手指上。
她的目光落到了男人的右耳下面。
她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开始翻包袱,拿出了画铺胖老头给她的小册子。一页一页很快翻过,迅速找到了她要找的那张画像。
那张画像中,男人坐在凉庭下,微微侧着脸,耳下一朵红梅般的胎记十分显眼,跟尸体上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是程娇娘的第十九个义子。
名为程崔梅,善钟鼓。
眉眼弯弯,五官精巧,的确是个俊俏青年。
陆秧秧看了看画像上的人,最终还是弯下了腰,彻底掀开了这张盖在尸体上的草席。
男人的全身就此露了出来。
可是,他的脸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派大星!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50
酷刑。
剥面。
“画皮”两个字顿时冲进了陆秧秧的脑子里。
她当即收敛起了漫不经心,仔细地开始检查程崔梅的尸体。
就像她看到的,他的每个指尖都有近十个个细小的贯穿伤口,像是曾被细针一般的东西慢慢扎透。
十指连心,陆秧秧不用细想都知道程崔梅死前经受了怎样剧痛的折磨,这跟“画皮”剥面的条件极为相符。
而他的脸被整齐地剥走,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陆秧秧看向他已经不能称作是脸的脸。
“画皮”需要取走的并不只是一张皮,而是整张脸,眉鼻的骨头都要割剔下来进行咒炼,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因此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极稳的手。
而程崔梅的脸显然被取走得很成功,完整无损,没有一点多余的停顿和划痕。
下手的人如果不是精于此道,就是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练习。
只是为了一张脸而已……
陆秧秧移开目光,继续在他的身上检查。
除了致命伤外,他的身上再没有其他伤了。
而跟他受到的酷刑相比,他的致命伤反而很简单,他的胸前有一个跟手指伤口一样的贯穿的小孔。他是被一根极细的利器穿胸而亡。
见再也看不出什么,陆秧秧用草席重新将程崔梅的尸体裹好,抹去了上面自己的气息,随后走向了义庄里面的房间。
如果事情跟画皮无关,她也许在确认了程崔梅的身份后就不会再继续深究了。可现在不同,她一定要把事情插个水落石出!
这样边想边往里走着,她的心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奇怪。
陆秧秧看了看她发抖的手指。
她的情绪有这么紧张吗?
但陆秧秧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她发抖并不是因为紧张或害怕,而是因为太冷了。
站在大门口时,她还只是觉得阴冷,但越往里,寒意就不断地往她的身体里渗,现在已经冷得她牙关都在轻轻地磕撞。
就在这时,一阵风透过义庄漏隙的砖瓦从里面刮了出来,陆秧秧顿时就感到了冰凉彻骨,浑身的血都快要被冻住了!
这可是五月了!
即便天色不好、刮着北风,也最多就是让人觉得凉快,可这阵从里面刮出来的风却让陆秧秧感受到了寒冬腊月的严寒,简直像是掉进了冰窟。
要知道,她可是常年生活在四季如春的西南山谷,连雪都还没见过,这会儿穿得单单薄薄的突然陷入严寒,鼻尖一下子就被冻红了,就连额头都被冻得发木。
真的好冷啊……
陆秧秧边走边跺着脚,抖得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这、这、这……
她呼吸的声音都打着颤。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一切的疑惑都在陆秧秧走到尽头时解开了。
不是“像”掉进了冰窟,而是她真的站在了一座冰窟前。
里面天寒地冻,冰塑林立,冒着大量的白烟寒气,让她无法看清。
此时的陆秧秧已经快冷得没有知觉了。
她哈了哈僵硬的手指,把睫毛上冻出来的霜花拍掉,然后迈出步子就往屋里走。
但她的脚刚一踏进屋子,一丝不妙陡然跃上心头。
陆秧秧当即猛地向后仰身,迅速滑出数米之远!
就在她仰身后退的同时,门口一竖排琴灵线“铮”地浮现出来,她人倒是没事,但薛盈给她编的小辫子却在她后仰的瞬间向前甩了出去,发尾擦过了锋利的灵线。
陆秧秧当时心里就是一惊!
她感觉她的头发肯定被割断了不少,变成狗啃的一样了,要是让薛盈看到,一定又要被嫌弃地啧她!
但等她安全站稳后去看,却发现她的小辫子还好好的垂在身前,一点变化都没有。
怎么可能?她刚才余光明明看到琴灵线割到了她的头发,还是齐齐割下去的,现在怎么会毫发无伤?
陆秧秧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只能怀疑是她刚才看错了。于是她暂时将这个疑惑放下,看向眼前隐匿在寒白雾气中的琴灵线。
这片琴灵线中的力量比晏鹭词院子里的要强大得多,不过跟院子中琴灵线阵的层层密布不同,也许是怕伤到屋里紧凑摆着的冰塑,这里只在屋子的四周和墙顶布下了寥寥几道的灵线,因此即便它们力量强大,陆秧秧想要将它破开依旧是轻而易举。
可她如果出手,很有可能会把屋子里面的冰也震碎大半。
还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陆秧秧不想轻举妄动。
但她想了想,马上就觉得自己真是冻傻了。
四周和墙顶被封,不是还剩有一条路吗!
陆秧秧转身便跑出了义庄,在那间屋子外的土地上放出了她那条血肉透明的细蛇,接着又倒出了朱砂和黄符,最后,她一脸“我很坚强我不哭!”地瘪着嘴弄破了手指,往朱砂里挤了一滴她的血。
做完了准备,很快,拿出笔蘸满混血的朱砂,她将一道新符在黄符上画了出来。
停笔后,她将黄符贴到了透明细蛇的身上。
随着一道金红的浮光亮起,丝线般的细蛇瞬间暴涨到了水桶粗细!
它透明的粗重尾巴一甩,整条蛇就吨吨吨拱进了土中,很快在地下开出了一条可以容陆秧秧钻进去的洞!
陆秧秧看得很满意。
这是她在离开望峰门后根据生长符自己琢磨出来的,不像俞望还需要什么阵法,全靠她血里面的灵力就能做到。她给它命名为“超灵活生长之符”!
不过毕竟是借鉴来的,她没办法让动物变得太大,能维持的时间也很短,没多久就又会变回原样了。
但一滴血的灵力应该也足够它挖到目的地了。
抓紧时间,陆秧秧也跟着它钻了下去,在它的尾巴后面吭哧吭哧地爬。
等她爬到那件冰屋子下时,透明的蛇也刚好变回了原本丝线般的大小,被陆秧秧装回了小布袋系紧封好。
时间刚刚刚刚好!没有多用一滴血!她果然是个小天才!
这样想着,她顶开一块冰屋子的石砖伸出脑袋,被用法术隔绝的寒气扑面地灌了进来,陆秧秧小天才顿时就打了个惊天响的喷嚏。
不得不说,真正进入到冰屋子里,比她站在屋子的门外更冷了。
陆秧秧打着冷颤爬了上去,哈着白雾抱紧自己,边缩成一团搓着胳膊,边看向自己的四面八方。
十几个人被完整地冻在冰中,面目栩栩,如同冰雕。
她努力让自己静心感受,很快发现,这些人的气息和灵力并未消散,而是被死死地封在了冰中,不走到他们面前,根本就察觉不到。
也就是说,这些冰里冻着的,还是活人。
稍一回忆,陆秧秧就想起来了。
眼前的场景很像是二十多年前从北寒之地传出的一种禁术。
当时,北寒之地部落长老的妻子罹患重病,需要一味药材救命。可那种药材需要来年的春末才能成熟。怕妻子的身体熬不到那时,部落长老便想到了这样一种冰冻的咒术。
他抓来了许多死囚进行实验,的确将咒术做成了。
但马上他却发现,在被冰冻之后,人体内的一切器官都会受到致命的损伤,冰块融化后根本活不了多久。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咒术。
但这咒术却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不少人想要借此延长寿命或永葆青春,结果都丢掉了性命。因此这个冰冻咒术便被玄天盟列为了禁术,不准再继续流传,再加上它需要一直消耗灵力以维持冰冻的状态、灵力稍弱的人根本就无法承受,久而久之便慢慢失传了。
能承受得住这样大量的灵力消耗,还有屋子四周力量强大的琴灵线阵,陆秧秧的脑海中很快就掠过了几个人的名字。
为了能尽快从这个冰屋子里离开,她飞快地凑到每一个冰雕面前看完了他们的脸。
他们清一色的全是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子,但她一个也不认识。
陆秧秧很想弄出一个人来问明情况,但又担心被发现少了一个人后会打草惊蛇。
哆嗦着犹豫了片刻,陆秧秧在屋子最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乌黑的木棺。
她伸出快要没有知觉的手指,使出力气将它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