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闺阁之中,从未听闻和谁相好,”眼下事情纷乱且杂,季芊婷一时之间也绕不清楚,“我只知道,母亲和她一直都惦记着进太子府,可今日那人我瞧着不像太子,再说太子今日一直在宴席上,也不可能脱身来到此处,许是还有旁人。”
“多说无益,猜来猜去也没意义,你在这等我,我去瞧瞧。”林泊元轻拍了季芊婷头顶,不等她回话便起身,朝岸边小船行去。
他大步来到小船边,一条腿踏上案板,抬手掀了竹帘,果不其然,船内空无一人。
他转身朝季芊婷所在的方向一摊手,季芊婷顿时明了,原本还有一丝期待,这会儿肩膀也随着垂下,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她稍稍反思了下,方才若是她不跑,而是跟上去一探究竟便好了。
眼下悔也没用。
“先回去吧,你别担心,这事我来查。既然是你大姐的情郎,也跑不了他,”林泊元从岸边返回,见季芊婷抱着树干,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掐着她的脸蛋宽慰,“将我的芊婷吓着了,我管他是谁,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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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热闹一场,到了丑时才散去,季府的马车缓慢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马车上两个灯笼摇摇晃晃,随着马蹄的步伐节奏闪动。
季芊婷坐在马车一侧角落,从这个方向看去,可以看到季若仪的侧脸,她今晚好像有心事,一脸的心不在焉,只望着窗外。
刘氏观察了她半晌,见她不声不响,于是便轻拍了她的手问道:“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那么久都没见你回来。”
刘氏冷不防的这么一拍,拍的季若仪的心事四分五裂,也将她那颗本就虚着的心拍的一颤又一颤。她明显脑子还没有跟上刘氏的问话,双眼迷茫着回头望她,而后又问:“母亲您说什么?”
“我问你之前在席上去哪儿了,我命人寻了你许久也没寻到。”刘氏明显感觉到女儿今日不太对劲,也不像喝了酒的样子,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迷糊劲儿。
季若仪目光闪躲,微垂下眼睑,一双手无处安放,只能胡乱捋着自己身前的一绺长发,随意搪塞道:“没去哪儿,就是随便转转,谁知太子府太大了,便多走了会儿。”
提到太子府,便是又戳到了刘氏心窝子,今日太子府何等气派,太子妃随着太子身侧又是何等风光!
想到这,刘氏嘴角又耷拉下来,苦着脸道:“太子府固然大,咱们季府连人家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刘氏口气中难掩怨怼之意。
眼下季若仪哪里还顾得了她说的那些。见她自己絮叨,便也不再搭话,思绪纷飞,又想到了之前船上的那段光景。
船身晃荡,她的视线也随着晃荡,她听见湖面上潺潺的水声传来,绕在耳畔,烛火摇曳间,二皇子额上的汗水滴在她身上……
她闭了眼,身子也不觉绷直,今夜过后,她成了女人,二皇子的女人。
她仍然记得二皇子与她分别时同她讲的那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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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的马车停在了钟宅门口,钟明齐独身一跃便下了马车,大步进门,丝毫不理身后的季秋棠,进门后直奔书房行去。推开门,莫君早已在书房等候。
莫君是他在打杂工的时候认识的,与他一直交好,自从他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府邸,便也将他拢到了身边,成了自己的亲信。
“明齐,人我已经给带来了。”现在钟明齐还是一介布衣,莫君又不知如何称呼他,只能直呼其名。
钟明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是没有让他看见,绕过桌案便坐了下来,微抬了下巴道:“让她过来。”
莫君会意,直奔里间,须臾,一女子随着莫君身后出来,她初来乍到,感到十分不安,双手护在身前鼓鼓的肚皮上,头低垂着,脚步拖沓,不敢上前。
钟明齐上下打量她一会儿,一身粗布衣裳,一看便是乡下的村妇。最后目光落在她肚子上。
“几个月了?”钟明齐问道。
“六个月了……”女子闷声回答,依旧不敢抬头。
“跟你说了几遍了,你这肚子七个月了。”莫君见她这样笨拙,有些恼,语气也随之加重了些。
“啊……七个月了……是七个月了……”女子似后知后觉,经他提醒才反应过来,重新说道。
闻言,钟明齐闭了眼,朝椅子靠去,手指捏了捏酸疼的山根,而后双手环抱在身前,沉声言:“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玉。”女子稍稍抬眼瞧他,回答的也不是很有底气。
“好,阿玉,莫君交待你的事,你一样都不能落下,记住了吗?”
阿玉像是下了狠心,用力点点头:“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出门了,才回来……
第35章
热辣的日头正悬在恒誉侯府的上空,林泊元的书房外虫鸣阵阵,一声起一声无,扰的人头疼。
门口遮了竹帘子,暂且将一股一股的热浪隔在外面。
屋里放了冰,还算凉爽,冰上镇着一碟子西瓜,阵阵清香随着冰意窜到脸前。
季芊婷在长椅上端坐的笔直,手上是方才林泊元给他弄到的宾客名单,她头微微垂着,蹙眉一张一张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到底是酷暑难耐,季芊婷的额头还是透出了一层薄汗。
林泊元侧身坐在长椅上,只着一层单薄的长衫,衣裳半敞,露出脖子下一条白净的皮肤。一条长腿伸着,一条曲膝,举着蒲扇在季芊婷面前耐心扇风,见她看东西看得有些恼,于是将蒲扇搁置一旁,伸手去够碟子里的银叉子,叉了一小块西瓜,送到季芊婷唇边。
“乖,张嘴,一会儿在看。”耐心哄着,直到见她张嘴才露出会心的笑意来。
西瓜的甜汁一咬便爆了满口,细细的沙瓤甜而不腻,口感又清脆,香气足以驱散许多不悦。
她将那份单子暂且拍在桌案上,一时也没什么头绪,从腰间抽了丝帕胡乱擦拭手心的残汗。
“看了这么半天,可看出什么了?”林泊元又叉了块西瓜喂到她口边。
季芊婷摇头,将这口西瓜咽下才道:“什么也没看出来。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我真的是眼花,周远志是个匪,他怎么敢来太子府……”
“我跟你说吧,那周远志可不是个普通的匪,这么多人暗中保他,现在又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你说这哪里是一般人。”
“要不……”季芊婷踌躇良久,似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我亲自去问问季若仪,那天同她在一块的男人到底是谁。”
林泊元微眯了眼,觉着不妥,摇头道:“当时问或许她还能讲,现在再问,怕是不成了,谁会承认自己同一男子独处。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既然是相好的,总要见面的……”
“就像咱俩这样。”说着,他凑过来,手指轻挑了季芊婷的下巴。
季芊婷顺势又用头磕了他的,而后被他双手将头捧住,稍稍一带,两个人又歪倒在一起。
林泊元掐着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提,二人一上一下,身量平齐。季芊婷身后的长发滑到肩膀处,在他脸前遮了一层帘幕。
“芊婷,你亲我下好不好。”他拍了她的后背,提出这样不要脸的要求。
季芊婷自是不肯,手按在他的胸前,随意扯了长发在他面上胡乱的扫来扫去,“谁要亲你!”
“亲不亲?”他手上力道加重,捏了她腰侧一把,“你若不亲,今天我不让你走,将你留在这里亲个够,你信不信!”
“大热的天,这么贴着你也不嫌热!”她按着他心口要起身,他手却圈的牢固。
一来一去,两个人互相掐起来,说是互掐,林泊元却不舍得用力碰她一下,嬉闹间也都是任凭她占了上风,或是拧自己鼻子,或是掐自己耳朵,毫无招架之力。
“公子,公子……”德宝弯身在窗边轻唤,听见屋里动静,不敢看也不敢大声嚷。
两人听见德宝德声音立即噤声,林泊元有些恼,依旧缠着季芊婷不肯松手,将她的头贴在自己心口前,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事?”
“府外有人要见公子。”
“谁啊?”
“额……是一个孕妇,说是您的旧相识。”
“旧相识?”林泊元脑子一懵,“还是孕妇?叫什么名字?”
季芊婷瞧他脸色不对,这才得以起身,稍理了衣裙,安静瞧着他。
“说是叫阿玉。”德宝又道。
林泊元也撑着胳膊起身,左想右想,自当是没这样的旧相识,于是又有些不耐烦的朝外言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登门了,这人我不认识,告诉她寻错门了!”
“那我这就将她撵走。”德宝说着,脚步哒哒便朝外走。
就在这时,林泊元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什么,一阵恍然模样,忙起身探出窗口将德宝叫住:“德宝等下!”
德宝忙收住脚步,转过身来问:“怎么了公子!”
“你方才说那人叫阿玉?”
“是啊!”德宝点头。
“那人长什么模样。”
德宝眼珠子一转,回忆道:“没什么特别的,普通村妇模样。”
林泊元双手一拍窗沿,“快请!”
说着,他一跃下了长椅,立在季芊婷面前整理衣裳。
“你有客,我就不多留了,先回去了。”
“你别走,这人你也得见见,”季芊婷才起身,腕子就被他握住,“你不知道,大概半年多前,我出城打猎,误入陷阱受了伤,当时就是这个阿玉和她的未婚夫救的我,我在他家住了几日,伤养的差不多了,才回的京城。”
“这么严重……”季芊婷下意识的朝他身上看去,“你伤在哪里了?”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处,眼含柔情和委屈瞧着她头顶,“这里。”
季芊婷下意识的扒了他衣衫,并未见到伤疤,眼中透着不解,“这里可是要害……你怎么伤的?”
“你真的不记得了?”他顺势牵了她的手,握在掌心,“仔细想想。”
季芊婷卷睫抬眸,用懵懂的目光望着他,瞧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时不明。
“我想什么,难不成是我弄伤你的?”
“就是你弄伤的,若不是那时候我见你送钟明齐一方帕子,我就不会心里泛酸,独自一人跑出城去,”他越说越委屈,昔日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那股酸意现在还哽在心口,“你说,是不是你弄伤的?”
听他说起,季芊婷才想起这些都是陈年旧事,若他今日不提,她都记不起她什么时候又送了帕子给人,更不知竟然还有这么傻的人,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跑到外面打猎不成反而掉进陷阱。
一时无语,却又觉得他傻的可爱又可怜,干脆逗起他来,“就算是我的错吧,你下次记得,我若再送帕子给旁人,你便将我拉回来,这我不就知道了!”
“你还想送别人,”林泊元咬牙切齿的将她一把揽到身前,手指在她额头上轻戳一下,“你居然还想送别人!”
“你说,你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到底生了多少次闷气?”季芊婷握住他的手指,想要探究到底,瞧瞧他究竟有多少委屈事。
“好多!比如……”
“公子,人带来了!”德宝在门口轻咳一声,打断林泊元的话。
二人默契分开,而后规矩站定,林泊元朝门口一扬下巴,“快请。”
而后,德宝带着人进门。
“民女阿玉,见过林公子。”阿玉是个村姑,从小到大都长在那巴掌大的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了林泊元便要跪下。
“德宝,快将人扶住!”林泊元忙道。
德宝飞速向前,虚扶住阿玉的胳膊,到底没让她跪下,反而看了林泊元眼色,给她扯了一把椅子。
阿玉不敢坐,直到见了林泊元坐下,她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林泊元瞧着这阿玉整个人胖了一圈,肚子尤其明显,神色紧张,脸色也不大好,像是有什么为难事,于是便道:“阿玉,怎么就你来,你的铁柱哥呢?”
铁柱便是她的未婚夫,林泊元依稀记得,是个十分精壮的小伙子,当初从林子里将他背回村子。
“算起来,你们应该成亲了吧,当时我还说,该给你们备一份贺礼的,”林泊元一拍手,忽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今日来的正好,城中有一处钱庄招人,这钱庄是我一位朋友开的,铁柱老实又可靠,你们若愿意,可以去那里做工……”
阿玉没听他将话说完,从椅子上滑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季芊婷见状,下意识要起身去扶,手才伸出去,便听那阿玉哭了起来,哭的一声比一声更大,却一个字也不说。
林泊元和季芊婷对视一眼,林泊元见德宝怎么也扶不起她,于是沉声问:“阿玉,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需要银子吗?需要多少?”
阿玉摇头,只是哭,哭了好一阵才抬眸瞧了季芊婷一眼,咬着牙说道:“我……我怀了林公子的孩子……求林公子……给我条出路……”
此言一出,季芊婷和林泊元的头皮几乎同时炸起来,季芊婷侧头望着林泊元,林泊元回过来的目光看起来无辜又惊慌。
“阿玉,你在胡说什么!”林泊元身子微微前挺,面色铁青。
“我没有胡说,我肚子里的,就是林公子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就是半年多前你在我家养伤时怀上的。”阿玉似是铁了心,一口咬定这是林泊元的,闭了双眼,硬着头皮讲道。
“阿玉,我何时同你……”林泊元不知如何盘问,这突如其来的事件生平他还是第一次遇上,从前怎么作怎么闹,都不及这一件事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