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懿丘脸一红，“我哪有发誓，这是假设……”她清秀的眉头纠结一番，霍然直起身，“再说，我发誓也不可能为那些人发！”
男人一哂，看她一瞬间支棱起来的模样，顺着问：“那为谁？”
林懿丘倏地一顿，她眨一下眼，对面前男人的追问有些茫茫的不可思议。
她瞧着顾承林琥珀色的瞳仁，里面像是有火光在跳。
呼吸凝滞几秒，直到她听见自己渐快的心跳，才猛地偏一下头，看向一旁的布艺台灯。
这话可把小妹妹难住了，她气势消退下去，又趴回了原处，下巴依旧枕在臂弯里。
“嗯……我不告诉你。”
憋了半天，也就从鼻子里挤出了这个不着不落的回答。
顾承林用气音笑了一声，没再接话了。
空气又安静下来，两人的呼吸声很浅，在窗外杂乱的呼啸声里，显得再柔弱不过。
林懿丘耳尖地听出，撞上窗户的风带了细沙一样的固体，零星散散，却又源源不断。
“我是不是听见下雪声了？”
顾承林眼神再次落在她脸上。
她语气有隐隐的欢快，明明是初冬深夜，却莫名让他有一种冰消雪融、抽枝绽芽的错觉。
男人站起身，几步走到窗边，他拉开窗帘。
外面的冬风裹着雪子，在白色路灯光下显得尤为杂乱无章。
雨夹雪还没完全转成清寒雪花，敲在玻璃上有一种独特的质感。
“嗯，下雪了。”他回身望她。
林懿丘心里一喜，赶紧跟过来，手里还不忘抱着马克杯。
她直接蹲坐在地毯上，瞧风雪在黑绿的枝桠里穿梭，然后落到只覆了浅浅一层的街道上。
顾承林往后退一步，顺势坐在单人皮沙发扶手上，模样慵懒。
他替她开了这边的顶灯，从后面看她抱腿而坐，入神地喝红糖水看雪。
视线不知道停在哪，风声呜咽里，他有一种时间空间交叠，寂静从指尖流淌的错觉。
顾承林有点想抽烟，但看一眼前边的人，还是打住了心思。
某一个点，他恍惚回神，去看手腕上的表盘。
时间很晚了，小妹妹还坐在那。
他往前挪一步，手在她头顶上揉一把：“还不困？”
林懿丘小小地“哎呀”一声，缩头躲他的动作。
“快点喝。你该去睡觉了。”
男人声音自上面落下来，在风雪夜里带了难遇察觉的暖意。
林懿丘“哦”一声，却仍旧小口小口抿着，一双眼隔了雾气看着他。
她心想，要慢一点，再慢一点。
第16章 越来越不懂这个小妹妹了……
昨晚, 林懿丘将近凌晨两点才回房睡觉。
睡之前，还换洗了床单。
她占了顾承林的主卧，男人则在次卧光秃秃的床铺上简单收拾, 将就一晚。
这一觉睡得很是深沉, 醒来已将近正午。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这场初雪并不大，整个世界覆了浅浅的一层白。
睁眼第一件事，点开手机看谢忱有没有回自己消息。
昨晚睡前她编辑了道歉信息，希望能和她好好聊一聊。
果然，微信上没有任何回复。
又去问班上同学，才得知谢忱昨天回酒店后就收拾东西先行回学校了。
林懿丘怔忡片刻, 她用手扯一下头发, 手指没什么耐心地从打结的发丝间穿过。
刚睡醒就收到这么一个难办的消息, 她心情委实高兴不起来。
听见楼下传来人声，她洗漱后穿好衣服下楼。
转过楼梯，瞧见的却是吴正宪和上次一起坐车的白人师弟, 两人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林懿丘一愣，没想到会有其他人，脚步下意识往后挪。
倏地, 她后背遇上阻力, 后脑勺靠上熟悉的胸膛。
鼻间绕过来很浅的木质香。
脚来不及收，径直踩上一个软硬东西。
好像是……某人的脚。
她正踩在顾承林穿了棉质拖鞋的脚背上。
林懿丘意识有些放空，直接就着这姿势仰头望他。
眼睛里还有没完全清醒的惺忪睡意。
“承林哥, 你怎么站在后面？”
顾承林眼神有些复杂。
——他是听见她起床的动静，跟在她身后几步下的楼。
林懿丘倒仰着看他，这个角度将她下巴轮廓修饰得流畅瘦削。
略深的内眼角，总让他觉得贴在自己胸前的, 是一只年幼通灵的小动物。
“好了，”他伸手按住她头顶，扳正她脑袋，“你站好。”
林懿丘总算回神，这才反应过来到自己压了他脚。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站到一边。
顾承林这才看向前面沙发上的两人。
吴正宪见两人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嘴巴吃惊地能装下一个鸡蛋。
但在顾承林眼神瞥过来的刹那，他赶忙转换表情。
“师兄，咱们该出发了，调研队都已经往下一地去了。”
听了这话林懿丘才想起来，顾承林是带队来调研的，这里的事情做完就得离开了。
余光见他往厨房走，她脚下跟过去：“承林哥，你们下一站去哪？”
“N市。”他拉开冰箱。
“……哦。”
林懿丘低落地应一声。
原本她和谢忱计划在这个风情小镇过感恩节假期，可昨天出了那事儿，谢忱招呼不打一声就自己走了。
她试着发短信沟通道歉，对方也没有给予回应。
顾承林也得继续调研工作，镇上再没熟悉的人，她似乎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
她头垂下去：“那我下午回酒店收拾行李。”
客厅里的吴正宪有些意外，“小林妹妹要走啊？”
他看一眼前面正在加热食物的顾承林，试探着提议：“反正回去也是放假，倒不如跟着一起去N市玩玩？”
“后面调研队里的事也不多了，去N市是临时定的，大家也都是想趁着假期去逛街放松。”
林懿丘心里隐隐一亮，不敢确定：“我能去？”
“当然能啊，怎么不能？”吴正宪笑着说，“你跟着顾师兄嘛，又不是不能带家属，Warren不就带了他女朋友？”他指指沙发上另一个白人师弟。
她手下意识攥住衣角，转身去瞧顾承林，正好对上男人视线。
“看你。想去就去。”
他正站在烤箱边等加热倒计时，站姿放松却不懒散，一身清落气质和厨房的烟火氛围十分不搭。
好似想起什么，他又问:“你那位朋友……”
“……她已经先回去了。”林懿丘抿抿唇，挤出一个笑，“没关系，我和她分开几天也好，不然假期都过得糟心，我还是等回学校了再和她当面解释。”
顾承林点头。
她注意力随之移到运作的烤箱上，好像隐约闻见了芝士的甜香：“你在烤什么呀？”
“速冻披萨。”他看她，“你的早午饭。”
林懿丘心里一跳，她眼神悄悄往他那侧移动，没有抬头，只看见男人随意抄兜的闲散姿势，双腿长直，腰身紧实，休闲款的衬衫西裤衬得他清贵十足。
垂下的发丝遮挡微红的双颊，她赶紧阖阖眼，不敢再乱瞟了。
-
填饱肚子，顾承林载着她去拿行李，他示意吴正宪和Warren先开车往N市去，不用等他们。
酒店是班长统一订的，现在假期开始，班上同学也都走了大半。
林懿丘东西不多，几套换洗衣裳和常看的书，还有几瓶护肤品和小玩意儿。
她去衣帽间换了套干净衣服，出来时瞧见顾承林正倚在桌边，手里翻着一本《The Little Prince》的双语绘本。
都忘了是多久前，他随手给她挑的书。
时隔多年的书还时时带着，这样的举动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承林听见声响，抬头望她一眼，书合上，仍拿在手里。
林懿丘心底倏地涌上即将被识破心思的慌张，想立刻冲过去将书一把抢回来。
当然，也只是想想，她可不敢。
索性别开头躲他视线，开始做最后的清点工作。
顾承林见她蹲在行李箱前闷声收拾东西，不知道她又在暗地跟自个较什么劲儿。
小妹妹垂下来的头发随动作轻扫，她身上换了件驼色毛呢外套和黑色加绒裤。手上动作利落干脆，物件都分门别类装着，看着很是清爽。
林懿丘头一直低着，她心跳得厉害，摆弄行李箱的手也有些抖。
但又实在不敢出声去要他手里的那本书，怕被他瞧出自己的破绽，索性破罐子破摔，想着等会把绘本塞书包里算了。
她在他面前最不会撒谎也最不会掩饰了，不然，怎么每次都忍不住脸红？
眼见行李箱要拉上拉链，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顾承林终于出声。
他往前走一步，一手碰她肩，一手把书递过去：“书不放进去？”
林懿丘只觉得肩上一麻，绘本封面出现在她视野里。
封皮陈旧，但整本没有任何损坏痕迹，一看就是有用心保管。
上面绿衣黄围巾的小王子站在蓝色星球上，前面有他的玫瑰花。
“嗯……放的。”她声音温吞。
行李箱竖起来，她脸微微发烫，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这个版本现在市面上都没有卖的了。”
“嗯。”顾承林瞧她一眼，点头，替她拿过行李箱。
“走吧。”
路过隔壁房门时，林懿丘脚步停了一下，她看着谢忱住过的房间，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对方仍旧没有回消息。
从这里到N市得开三四个小时的车，B市因为天气原因路面难走，好在N市那边雨水少天气暖和，后几日都是大晴天。
车厢里暖气开得足，林懿丘头朝向车窗那边，嘴唇抿着，瞧外面飞掠的白色街景。
不一会儿，她眼皮渐沉，慢慢睡过去了。
等车上了高速路，顾承林才分出视线瞧一眼身边的小姑娘。
她眼皮阖着，呼吸声很轻，淹没在同样轻缓的空调声里。
由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睫毛投下的，很浅的阴影。
顾承林不由回想起方才她故作镇定的躲闪。
他摇一下头，觉得自己是真的，越来越不懂这个小妹妹了。
-
进入N市市区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林懿丘断断续续睡了一路，她睁眼时，他们的车正堵在街道上。
下意识摁亮手机看一眼微信，谢忱还是没有理睬她。
身边男人察觉她动静：“醒了？”
林懿丘小幅度伸一个懒腰，这才从靠向车窗那边的方向挪动过来。
N市的城市建筑要比B市密集得多，在泼墨的夜幕下，陌生的霓虹聚焦在一块儿，金光璀璨的。
“都这么晚了？”她眯着眼睛看外面，只觉得这座城市的灯光太过刺眼。
顾承林面露几分开车的疲惫，他手肘撑着窗，指节抵在太阳穴处，另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只微挑一下眉角，懒得接话。
手机“叮”地响一声，进来吴正宪的消息，将程璟生订的包间地址发给他。
“先吃饭，再回酒店？”车缓慢移动，顾承林打转方向盘，询问地看她一眼。
林懿丘点头，听话地“嗯”一声。
餐厅定在唐人街里的一家私人中餐厅，不远处就是N市有名的购物广场和金融地标建筑。
侍应生带两人直接进了包间。
门被推开，里面四道视线齐齐看过来。
除了吴正宪，Warren和他女朋友，还有一人是林懿丘没想到的。
吴正宪见林懿丘疑惑的目光落在程璟生身上，还没来得及给她介绍，后者就事先嗤他了：“吴正宪，这不会就是你上次给我说的，承林的女……”
吴正宪一吓，赶紧打住他话：“这不是我之前弄错了嘛。”
林懿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菜陆续上齐，她挨着顾承林坐下:“程大哥，你也在北美？”
“是啊，被我爸发配过来的。”
吴正宪挠挠脑袋，看向他们三个，“原来你们都认识啊。”
“那可不，一个圈子里的。”程璟生笑。
再算上他妹妹程珞生和冯又谦，一并五人，这才齐全了。
话说到这，林懿丘一顿，却是猛然被点醒了。
她轻阖一下眼，似乎懂了谢忱不愿理她的原因。
圈内圈外，先来后到，关系到底是不一样。
一个不留神，总会给其他留下难以融洽的隔阂感。
心事柳暗花明，她面上松动些，手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
餐桌是六人座的大桌，Warren和他女朋友坐在角落里谈情说爱；旁边的顾承林在听吴正宪汇报项目的推进进度。
他们公司堆了两桩棘手的大合同，对方精明得很，程璟生也寸步不让，利润分成这一块延了两周还没有定下来。
顾承林点头，说他亲自去谈。
简略的对话里，林懿丘也听出点名堂。
顾承林和程璟生在N市这边有自己的金融公司，规模不大但业务能力在同行里却是拔尖，主要做股票基金和风险投资这一块儿，信贷、外汇、房产都有涉及。
以她现在的知识储备，堪堪只能听懂到这里，再往下深一点的业务合同、项目连接什么的，她就真的听不太懂了。
但她瞧得出来，公司现在虽是程璟生出面周旋，但里面遇着摇摆不定的问题，还得等顾承林拍板拿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