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我给你把蛋糕拿过来。今天下午刚买的。”
话罢,她手腕微扭,顾承林也随即收手。
他瞧她脚步飞快地跑出去,门板半开的停在了中间。
顾承林下意识盯着人影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他手微蜷一下,像是在握掌心里残留的余温。
林懿丘跑去自己房间,利落地拿了蛋糕折返回去。
再推开顾承林这边的房门,男人正站在沙发边打电话。
他手机连着墙角的充电线,西服脱了扔在沙发上,衬衫卷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银质低调的腕表。
客厅里的电视开成静音,屏幕上画面无声切换,天花板的分子灯关了,只亮着一旁的落地灯。
他背对自己站着,这个角度,显得他双腿修长。
顾承林嘴里咬了根烟,手里打火机的小砂轮清脆一响。
听见身后动静,男人转身,见小姑娘手里提着蛋糕盒,上面粉色丝带还应景的系了个蝴蝶结。
打火机搁回茶几上,见她回来,刚点的烟也不抽了。
他示意自己得先讲个电话,让她随便坐。
林懿丘点一下头,自顾在茶几上把他那些胃药和文件挪走,开始给他拆蛋糕。
顾承林举着手机,他身形往沙发那边站一下,缓缓侧身,倚坐在沙发扶手上。
看似在听电话那头说话,实则注意力渐渐落到了前边的小妹妹身上。
他瞧她解开丝带,动作认真地褪下盒子,手拿着硬质纸托将蛋糕一点一点端出来。
选的是一款欧培拉风格的丝绒蛋糕。
巧克力淋酱和水果点缀在一起。
八寸左右的大小,不算多的分量。
不过她这份心意,他已然收到了。
电话里的程璟生喊了好几声,七七八八的事说完,他又知会他,赵驰坤已经出酒店了。
顾承林手里捻着烟蒂,不咸不淡地应声,心里已经积攒了些许不耐烦。
而更让他捉摸不透的,是自己也分不清,这种无端躁动究竟算不算一种迫不及待。
视线又望向前面的人,林懿丘双腿并着,她上身前倾,手肘撑在腿上,手掌则撑着半张脸。
发丝倾垂,发尾微翘,视线落在前面,是在等他打电话。
程璟生又问他人去哪了。
“过生日。”这次回得倒快。
“……过什么?”程璟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承林耐心彻底耗尽,不想再浪费宝贵的时间,他直接掐了电话扔在一边。
被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几下闪烁,最后偃旗息鼓。
林懿丘发了会呆,才想起掏出手机拍照。
刚找好光线和角度,镜头里出现男人的双腿。
她抬头:“程大哥还在宴厅找你吗?”
“别管他。”顾承林语气干脆。
他往落地窗那边的实木小圆桌看一眼:“坐那边去吧。”
林懿丘:“好呀。”
顾承林先她一步端起蛋糕,她则将桌上的纸盘刀叉归拢一并拿过去。
落地窗外是璀璨迷炫的摩天大楼,N市的冬日从不显萧条,流光溢彩足够填满所有空隙。
换了个地方,果然意境就不一样了。
林懿丘深吸一口气,她去瞄对面的顾承林。
男人衬衫解了两颗纽扣,领带拉松了挂在脖子上。
此刻他略带点儿懒地靠着椅背,散射的霓光在他白皙的五官上缓缓浮晃,显得他整个人清落而颓靡。
走禁欲风的斯文败类?
林懿丘突然想起这么个形容。
又联想男人平常的工作和性格,她在脑海里继续扩充。
——那就是严肃禁欲的学术型斯文败类。
嗯……她深以为然,面上却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顾承林看她。
林懿丘轻哼一声:“不告诉你。”
“……”
没等一会儿,送餐到了。
两人份的蔬菜沙律和红酒牛排,还附赠了两小杯利口酒。
她下意识先抿了口酒,口腔里甜津津的。
食物酒品齐全,林懿丘跳下椅子去茶几上拿生日蜡烛。
她从小盒子里倒出五彩细长的蜡烛,站在桌边仔细数着,有些为难:“生日蜡烛好像没有那么多……”
“那就插十七根。”顾承林直接道。
林懿丘心里一跳:“这是给你过生还是给我过生啊?”
“都一样。”他不在意,只稍稍坐直,微侧着脸看她:“应该是十七?我有没有记错?”
他鼻息拂一半在她侧脸上,暗昧的光线里,林懿丘眨一下眼。
“……没记错。”她微晃一下脑袋,让发丝覆下来帮忙掩饰她微红的耳根,手上去插蜡烛,想借此分散注意力。
男人一哂,语气松缓了:“没有就好。”
话罢,他也学着她拿起蜡烛轻轻插-进蛋糕里。
又拿了打火机来,顾承林熟练地燃起火苗。
橙红色的火点依次亮起,整整十七根,明亮而细微地晃动着。
“我去关灯啦?”林懿丘说。
“嗯。”
走到落地灯边,她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一眼顾承林。
直到他发现她的视线,将目光投过来。
这一刻,林懿丘手下用力,“啪嗒”一声,灯灭了。
窗外那些五光十色的广告灯一霎投入室内,天花板、地板、墙面,都宛如沉入海底般波光粼粼。
男人眯了眯眼。
林懿丘不由放轻呼吸,她坐回凳子上,要他赶紧许个愿。
小姑娘眼睛弯弯:“你看,我们在北美过阴历生辰,这时许愿最灵了,中西两边的神仙都能帮你实现。”
这话把顾承林逗笑了,他瞧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总觉得小妹妹还是和小时候一般,有一股有板有眼且全然自洽的傻气。
他从没有过这种仪式时刻。
“许一个吧……总有一天会实现的。”她坚持。
一排烛光同时倒映在两人眼底,慢慢的,对彼此的轮廓也在瞳仁里逐渐清晰。
面前的小姑娘巴巴望着自己,顾承林还是改了注意,他把蛋糕往她那边推一点。
“你许吧。愿望让给你。”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这是你生日。”林懿丘坚决摇头,她搬出个合理的理由:“而且,你上次那个心愿我还没来得及兑现,这就又加了一个。”
“怕我说话不算话?”
“这倒不是。”她抿抿唇,斟酌着语句,“就像,微观经济学里讲的通货膨胀,货币发行多了,那货币也就相应贬值了……”
说到这里,她又慌忙摆手:“我不是在说你贬值,”林懿丘两手捧住自己的脸,黑亮的眼珠转了半圈:“我的意思是……一个很好,两个反而多了。”
载体越多,里面储存的意义也就递减了。
“懂了。”
顾承林点头,其实他想说,她这种经济术语的引用漏洞百出。
但他不忍反驳,更不想在此刻进行学术讨论。
男人提出了最后的要求:“那帮我吹个蜡烛总可以了?”
林懿丘双眼一亮,催促他:“那你快许。”
顾承林定定望她片刻,望她唇红齿白的笑,望她黑亮眸子里的那几点光源,他点头:“吹吧。”
林懿丘最后确认地瞧他一眼,鼓起腮帮:“呼——”
一排火光熄灭,升起细小青烟。
第19章 “车里是女朋友?”……
第二日, 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铃响了好几分钟,堪堪把林懿丘喊醒。
手伸过去掐断铃声,又缓了许久, 她才迷迷糊糊地翻身下床。
房间里的窗帘挡着外面的天光, 室内呈现出一种昏澄澄的色调, 分不清此刻究竟是早还是晚。
林懿丘趿上拖鞋去拿衣服,眼睛半睁不睁,刚睡醒的她有一种放空的迟钝,可又隐约记得昨晚自己好像并没有定闹钟。
拉开衣柜门,手伸进去拿衣服。
掌心触碰到陌生的,微凉顺滑的面料, 林懿丘心里一激灵。
登时醒了。
她赶忙揉揉眼睛借着朦胧光线辨认。
偌大衣柜一大半都是空的, 两三件深色西服外套挂起来, 下面衬衫、线衣、西裤都整齐地叠放在一起,旁边的领带和皮带也规整地收纳着。
里面漫过来几缕熟悉的柔顺剂的味道。
林懿丘眨了一下眼,很深很缓地吸了口气, 香味沿着在她胃里打个圈。
“呯”地一声,她赶忙阖了衣柜门。
这才去环视四周,酒店相同的卧室陈设和装潢, 在幽暗的光线里很难分辨。
此刻仔细一看, 她才感受到了些微不同。
比如,这件房里的桌子上没有自己常用的护肤品,床头的皮凳上也没有堆着自己懒得收拾的大衣;再比如, 刚刚下床穿鞋,自己的拖鞋也从来不会摆得那样规矩……
她往下看一眼自己的衣服,还是昨晚穿的毛衣和休闲裤。
林懿丘用手掌撑一下额头。
好像昨天过完生日,顾承林进浴室洗澡后, 她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她是被男人抱进来的?
想到这里,林懿丘脸微微一红。
在原地呆怔数秒,卧房外传来开门声,接着是再熟悉不过的脚步。
顾承林敲两下门,拧动门锁进去,就看见小妹妹背靠衣柜门直直立着,像罚站一样。
“醒了?杵这做什么?”
林懿丘下意识否认:“没……”
她往床那边挪几步,远离他的衣柜。
顾承林没管她这奇奇怪怪的动作,他自顾走进来换衣服。
男人刚从外面回来,西服面料上凝聚着一股冬日的霜意,在暖气充足的室内,这一点寒气很快就被淹没。
衣柜和床铺之间隔的距离不算宽,顾承林的动作难免带起一些风。
林懿丘的脸更烫了。
“你早上出去了?”她问。
“去开了个晨会。”他换上一件烟灰色的西装外套,回头看她,“怎么了?”
“没……”
瞧她脸颊红红,头发散乱,顾承林以为是她睡太久的缘故:“睡傻了?”
男人语气里的笑一闪而逝。
换好衣服,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遮光窗帘。
浅而轻盈的晨曦投映入室,一时窗棱、床铺、地板都洒下数不尽的薄薄金粉。
顾承林站在窗前望了一下外面,底下车流如织,他又转身望她。
身长玉立的身影由远走近。
他拉开房门,看一眼仍处在怔愣状态的林懿丘,伸手点一点她脑门。
“快去洗漱。”
门终于被阖上。
外面的钢铁高楼闪闪发光,林懿丘的心再抑制不住地飞速跳动。
她脑海里只剩下,方才男人靠近时,胸前那颗纽扣的形状。
过了快半小时,林懿丘才收拾好自己出了卧房。
抬头看一眼挂钟,十一点刚过。
侍应生已经将餐点都送了上来,头盘、主菜和甜点摆了半桌,海鲜占了一半,还有一份酥皮洋葱汤,这一餐看起来倒更像午饭。
顾承林海鲜过敏,大多数吃食都是给她点的。
见她出来,他仍继续翻着手里的文件,示意她自己先吃。
林懿丘问他:“我手机闹钟是你定的?”
“嗯。”他解释说,“我得喊你起床,但又不确定能准时散会回来,就在你手机上定了闹钟。”
“你是怎么知道我锁屏密码的?”她忍不住问。
“密码?”顾承林笑一笑,手上再闲适不过地翻过一页纸,“你人都在这里,还怕没有指纹?”
“……”
林懿丘被他点醒,羞恼一瞬,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睡傻了,才会选择在刚起床的时候问男人这种自我降智的问题。
她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遂飞快转身,溜到餐桌那边去了。
等了一会,沙发上的顾承林看完文件,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下午我让吴正宪送你。你该回学校了。”
林懿丘刀叉顿一下,她不由恍惚,四天假期,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而她也要再次和他分开,回到自己本该的学习生活里。
还得回去给谢忱道个歉,后面跟着还有学校的期末考试。
好像,又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他了。
昨天偷听到的那些话,她算管中窥豹,知晓他这一路的重重桎梏,便更不忍心在这样的关头再来给他添麻烦。
氛围低沉了些。
仿佛这种无名的惆怅,是每次分别前,从不会缺席的情绪。
林懿丘垂头“嗯”了声,勺子搅一下碗里的汤:“那你呢?”
“我还得在这里留几天。”
顾承林想了想,又加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对面的小姑娘“嗯”一声,她掩下眼底情绪,挤出笑,“好。”
由这个话题开头,面对一桌珍馐玉食,两人却都沉默下去。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也变得单薄且心不在焉。
林懿丘胃口不佳,她吃了七分饱就跳下餐桌:“我吃完了。先回房间收拾行李。”
顾承林自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