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马噤声，单个的音节散在空气里，小声问：“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顾承林连着车载音响，他没回答这个问题：“我快到学校停车场了，下午前瞻峰会，我顺路把你带过去。”
林懿丘不信，“你真的顺路？”
刚刚她明明听见那边马路上的喧闹声，而她所在的耀大校区处在新开发的科技园这边。
“顺不顺路我也快到了。”
顾承林交代完便挂了电话，林懿丘攥着手机的手放下来，她看着这串一直未变的号码，几下怔忡。
后面何小妤凑过来:“谁的电话呀？”
她退出界面:“……一个哥哥。”
何小妤看她掩饰的动作:“亲哥哥？”
“不是。”
“那是？”
林懿丘从衣柜里拿出要穿的衣服，她靠着柜门，“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我和他究竟算什么。”
她声音喃喃，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换好衣服坐回桌前，她犹豫着要不要化一个妆，至少遮一遮眼底的乌青。
可她从小面对他时从来都是素颜，特地打扮总显得有些矫情。
林懿丘烦躁地抓抓头发，觉得自己真是纠结爆了。
果然，不论过了多久，她在他面前永远无法优雅自如。
何小妤也觉得她今天早上反应太大：“还要化妆啊，看来这个哥哥很不一般呀？”
这话拆穿林懿丘最后的伪装，她用力挤出一泵粉底液，羞恼的同时也抓狂不已：“不一般个大头鬼！”
“……”
-
林懿丘走去校园停车场的时候，顾承林通过短信发过来他的车牌号，她胸腔里蹿上一种微妙之感。
像自己不是去参加峰会，而是去赴一场邀约。
周末的校园开进来的车辆不多，偌大的停车场稀稀落落停了一半。
林懿丘刚找到指定车辆，还没来得及跑过去，就听见前面传来交谈声。
相邻的车位上下来一个中年教授，他见到顾承林坐在车里，和蔼地问候一声：“顾老师周末还来工作啊？”
顾承林降下车窗，淡笑着回应：“嗯。”
中年教授绕过车头，一下望见林懿丘。
林懿丘浑身一激灵，她手一下攥紧背包肩带，蓦地有一种被抓包的警觉。
教授打量她一眼，有些疑惑地回头看顾承林：“我记得当初院长聘顾老师过来不是来带本科生的吧？”
顾承林视线顺着看向前面的林懿丘，面客套的神情仍旧未变：“顺手的事。反正时间也不长。”
教授恍然大悟，“也是。顾老师年轻就是好哟，两边都顾得来。”
等人离开，顾承林发动汽车开至她身边，她才赶忙爬上车。
坐到副驾驶，门“呯”地一声关上，她总算舒了口气。
林懿丘平复着方才的紧张，也没在意顾承林落在自己身上的，端详的目光。
忽地，身边男人探身过来，她想往后躲，无奈靠着椅背无路可退。
衣衫布料摩擦间，男人手伸过来，替她扣好了右侧的安全带。
一点呼吸落在她眉心，温热散得很快。
顾承林从后座拿过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吃点东西吧。路上估计还需要点时间。”
林懿丘愣一下，她接过来往里看一眼。
里面是现烤的两个可颂，还有一杯泡泡牛奶。
一时思绪顿住。
之前在北美，她怕顾承林手术康复后又不按时吃东西，在别墅的冰箱里屯了不少面包。
可这个男人不吃甜食，大部分的可颂和布朗尼也就落进了她的肚子里。
“谢谢。”她抿一下唇，轻声说。
车驶离校园，城市高楼不断后退。
耀城不像B市那样四季分明，街道上是常年不变颜色的常青树，就算秋日起风，吹落老老少少的绿，天气也仍是和和气气的秋高气爽。
清透的阳光从枝桠里漏下来，随着汽车移动，光影在车窗上不断游走。
车厢里没人说话，林懿丘安静地啃掉半个可颂，她嘴上浅浅涂了一点口红，吃东西很是小心。
顾承林目光瞧着路况，余光却一直停在身边小妹妹身上，方才他给她系安全带时就发觉了她今天的不一样。
她身上绕过来一缕很淡的甜香，混着可颂夹心里的奶油味，蓬松而暖融，有点像晨风里的露珠，又有点像阳光下的向日葵。
总之，是和两年前不一样的气质。
但无疑，都是好看的。
好看到，他有点心猿意马了。
林懿丘自然知不道她的承林哥哥在想什么，她头逐渐靠向车门，任由阳光铺满半身。
昨日熬夜让她很是困倦，她疲惫地打个哈欠，抬手拭去眼角的生理泪水。
不知这是什么时候刻进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她一坐顾承林的车就容易打瞌睡。
顾承林瞧她一眼，关心道：“昨天很晚才休息？”
“嗯，在赶作业。”
过了一会儿，他笑一下：“你这全系第一的成绩不会也是赶出来的？”
“……当然不是。”林懿丘皱一下眉，“要是第一名赶赶就能出来，我也用不着天天熬夜了。”
顾承林点头，他趁着红灯转身看她，“我知道。”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有把握地帮她把简历给递出去。
这个红灯很是漫长，林懿丘也微微侧头对上他视线，把刚刚在电话里他没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边：“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花名册上有。”
林懿丘一愣，又靠回原处：“……哦。”
她还以为，这会是和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男主多方辗转，终于找别人打听到女主的电话号码……
不过她也明白，这不是顾承林的风格。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承林哥哥从来清风霁月，不是这种为这种小事大动干戈的人。
红灯结束，顾承林重新发动汽车，他看林懿丘兴致怏怏，“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林懿丘看着窗外，点一下头，没再出声。
困意逐渐上漫，意识涣散的最后一秒，她恍惚听见顾承林的说了句什么。
混合着街道上车流的鸣笛声，她听得不真切，但那声轻叹却紧逼魂魄——
“小丘，我们把微信加回来吧。”
-
峰会借用了市中心的一家星级酒店，一楼到二楼用作场地，三楼是为赴会嘉宾配备的贵宾室。
这种财经峰会已经有好几年的传统了，每年政商学和其他各界嘉宾聚集，探讨的也都是前沿财经方向和经济问题。
现在距峰会的开幕式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不少媒体记者已经守在入场口。
出示邀请函后，顾承林直接带她从嘉宾通道上到三楼休息区。
门被工作人打开，里面的是眼熟面孔。
程璟生坐在沙发上看这次峰会官方发放的活动手册，望见门口进来的人，他微一挑眉，“哟，林妹妹。”
“程大哥？”林懿丘一愣，但转念一想，顾承林回国，程璟生肯定也是要回来的。
“挺久没见了。”他点头示意，算是问好。
“嗯，挺久没见了。”
她笑一笑，觉得这两年，程璟生往日风流顽劣的性格倒是改变不少。
程璟生见到后面跟上来的顾承林，他站起身，把手里的活动手册递给他：“一会儿有个杂志采访，你要露面吗？”
“不了。你替我去。”
程璟生点头，他起身出去。
顾承林脱了外套搭在一边，看眼沙发，伸手拍拍她背，示意说：“坐吧，时间到了会有工作人员来提醒。”
林懿丘走到沙发边缘坐下，她打量一下休息室，通过前面的落地窗，可以看见酒店不远处整个耀城的地标建筑。
顾承林手机铃响，他走去一边接电话。
她望了一会儿底下的车流，视线转向站在窗边的人。
现在她才注意到他今日正式而矜贵的穿着，暗纹衬衫是他常穿的那一款，就连袖口也难得带上菱形的银质袖扣。
他面对着窗外站着，无端显露一种站于金钱名誉之巅的俯瞰感。
里间有人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见到林懿丘，声音一下惊喜：“小林妹妹！”
林懿丘顷刻回神。
吴正宪把水放在茶几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她指一指窗边的顾承林，“我跟着承林哥来的。”
吴正宪瞧眼还在打电话的顾承林，凑到她旁边，小声打探：“你们……和好啦？”
林懿丘一下哑然，不知道该怎么答。
他瞧她为难，也觉得自己关心过头了：“好了好了我不该问。你别在意。”
顾承林好不容易打完电话，又被外面人叫走，不是有人谈生意就是有媒体来采访。
林懿丘坐了一会儿，想先去一趟盥洗室，便侧头问吴正宪位置。
吴正宪给她指一个方向。
反正她和顾承林的会场座位也不在一块儿，林懿丘索性让吴正宪帮忙带个话，说自己一会儿直接下去会场。
而在盥洗室里洗手的时候，林懿丘没想到又能碰到一个眼熟的人。
主要是那人先看到的她，两人视线在空中对视几秒她才堪堪想起，好像是之前在北美见过的，陶滢。
盥洗室里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去到一楼会场，对号入座的时候——好巧不巧，她们两人的位置是连着的。
而陶滢也十分意外，她见林懿丘坐在自己旁边，惊讶程度不亚于见到情侣分房睡一样。
她忍不住问：“你不和顾师兄坐一起么？”
第45章 终身大事
林懿丘有些懵。
怎么今天遇到的, 都是这种大同小异、暧昧不已的问题？
怎么答都不对，这让她怎么办？
陶滢现在留着一头波浪卷的头发，她拨一拨发尾, 瞧她一脸茫然的模样, 解释说：“别误会啊, 我就是真的太好奇了——”
她眨眨眼：“我男朋友都换了好几个，你们竟然还没有在一起吗？”
林懿丘赶紧否认：“我，我们本来就不是……”
“不是？”陶滢一脸不相信，“他这么着急忙慌地回国，不是为了你？”
林懿丘心里一跳。
“以前在北美上学的时候，顾师兄原来的导师是我的远房亲戚。”陶滢头往后靠一下, 语气有些怀念, “我当时可崇拜他了, 每天两个学校来回跑，想着他看在我亲戚的份上总会对我稍稍关注一点，可人家正眼都不瞧我……”
她耸耸肩, “我才懒得一直倒贴。”
字一个一个蹦进脑海又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林懿丘只能从里面抓住最关键的字眼：“……你说他，着急忙慌回国, 为了我？”
“难道不是吗？”陶滢被她带得也迷惑几分, 但她毕竟也只是在留学圈里听说的，“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他在北美那么大的公司规模, 现在回来，不就等于拦腰斩半重新开始？如果不是为了你，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场地内的灯光暗下来，台上的峰会开幕式准点开始。
两人的闲聊也就此结束。
四周音响环绕, 前面巨幅LED屏正在播放高清宣传片，射灯晃得她眼眶发酸。
黑压压的人群里，她望不见顾承林的位置，愈发觉得自己处在漫漫潮水之中。
事实和自己固有想法出现偏差，林懿丘一下有些无措。
以顾承林当时的条件，留在国外发展是最明智最轻松的选择，他的事业早早起步，北美数年，所有上下游交接都已经全部铺展，回国意味着什么，她不会知道。
可他就是回来了，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却又蓄谋已久一样出现在自己身边。
闷滞的瞬间里，林懿丘不禁回想那段晦涩而隐痛的记忆，想起那次糟糕的，连面对都不敢的告别。
这般辗转而坎坷，那是不是也可以证明，他是喜欢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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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峰会散场，后面的嘉宾陆续离席。
林懿丘单肩背着背包，她的位置在比较靠后的地方，人群搡动，她走得有些艰难。
第一排的男人正和几家新兴企业代表人讲话，周围还有各方媒体等待采访。
西装革履的人聚在一起，顾承林的身形很是惹眼。
林懿丘几乎一眼就望见他。
人群里，他的目光似乎也在找什么。
即使身边有合作方同他示好，男人也只是很淡的笑一下，一手抄在兜里，一手伸出去同对方握手，可视线看都没看对面一眼，他自顾往后找人。
应付的同时又很是清醒而疏离。
而后，顾承林瞧见她，眉眼显而易见地缓和下来，随即把座位上放着的文件夹递给后面的吴正宪，简单交代两句，也不管周围人诧异的目光，直接向她的方向走来。
林懿丘察觉前边的视线都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她攥攥肩带，不由有些紧张。
顾承林走到她身前，后面打探的目光被一下隔断：“入场的时候怎么自己先走了？”
林懿丘：“我记得我让吴正宪给你带话了呀。”
顾承林眯了眯眼，他回想几个小时前吴正宪说的话——
“师兄，小林妹妹又走了。”他说，“你是又惹人家不高兴了？”
林懿丘看他面上神情微变，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看你在忙嘛。”
“那刚刚呢？”顾承林说，“给你打电话也没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