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牧危轮廓逐渐明朗俊秀,那张脸更是连宫里最美的郦妃都自叹不如。
他静默无声的转回目光,颜之衍很不满意他的态度,用力推了他一把:“若是你这张脸让狼啃了,皇妹肯定看也不会看你一眼。”
耳边风声鹤唳,狼群看见有食物掉进了领地,争先恐后的扑上来,他捡起地上的箭羽,奋力抵抗。
可任凭他再凶狠,也不是真的野兽!
就在他绝望时,头顶扔下一柄长、枪,她大喊道:“撑着墙面上来。”
他忍住被撕咬的剧痛,撑着长、枪借力向上。颜之衍不甘心的又想来拦,却被楼顶的她直接推到一边,她握住他的手用力,俩人齐齐向地面倒去。
他下意识的翻转身体,将她托住。
她趴在他身上笑:“你看,我又救了你一次。”
说完就彻底晕了过去,公主被惊吓过度的宫婢抱了回去,所有人都紧张万分。
牧危站起身就要跟去,却被颜之衍拦住......
此后,不管他遇到任何事,小栀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痛苦,绝望,甚至自残,然而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一年,两年,三年.....生命里唯一的光破灭,他逐渐变得阴冷,偏执,甚至有些癫狂....
有人告诉他,若是能集齐四块玉符,用公主的血施行召唤之术,就一定能召回小栀的魂魄。
只是那样,可能造成时空扭曲,时间逆回,记忆错乱!
不管造成任何结果他都不怕,哪怕时间逆回,他也会重新认识小栀,记忆错乱,他终究会记起她!
他唯一怕的,就是再也见不到她,见不到他唯一的光!
牧危开始沉默,开始谋划,开始有意识的让总是折磨他的公主一步步爱上他。
他那个好父皇造反了,天都在帮他。
颜匡将他关在水牢,日夜鞭挞,他一日比一日兴奋:造反了好啊,乱世,夺玉符好像更容易一些。
他带着公主逃出凉州城,利用柳染的掌握了柳家军的势力,他不在乎人命,不在乎做了多少天若人怨的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小染在公主身体里复活。
从凉州重新回到旬阳,每到夜深人静,他总忍不住看着玉符疯狂的想:快了,就快了,小栀,你再等等我,终有一日,你会回到我身边!
最后一块玉符集齐的那日,他将公主送上了寒玉床,看着她的血,一点一点浸染玉符,眼中渐渐染上猩红。
小栀!
——
牧危睁开眼,神情有一瞬间的充愣,两世的记忆融合,他眼角沁出泪来。
那张记忆的脸就躺在他身边,与他鼻息相闻。他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忍不住亲昵的蹭蹭她鼻尖。
真好,他真的找回了小栀,并且重新遇见了她,爱上了她!
估计是天气热,怀里的人不满的用力推他,嚷道:“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的搂着,大夏天的热!”
牧危轻笑,凑过去咬她耳朵。
颜玉栀微恼,伸手想打他,手刚摸到一簇白发,瞬间软了性子,摸着他的脸撒娇:“我热。”
牧危突然起身掀开被子走了出去,颜玉栀睡得迷迷糊糊的,心里奇怪,还是忍不住偷偷睁开眼。
寝殿的门轻微的响动,两个小太监,抬着冰盆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边。等小太监出去后,牧危待在冰盆边,将身上用冰搓了搓,又用手捧着冰块站了会儿,才重新上床。
他掀开罗帐正好对上颜玉栀目光,唇角不禁翘起,伸手摸摸她的脸颊:“这样还热吗?”
颜玉栀有些心疼,拉过他手枕在脑后,整个人缩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
“不热!”
牧危这才放下心来,顺手摸到枕头底下的一把扇子,给她扇了起来。
“睡吧。”
这会儿,她反而睡不着了,扬起脑袋突然问道:“之前百姓都说你风流成性,年年选妃,那些妃子到底选哪去了,怎么一个都没瞧见?”
进宫前以为会碰到成堆成堆的宫妃,哪想偌大的皇宫只有她一个皇后。
斗志昂扬的准备大显身手,瞬间歇菜了。
日子一久,越来越觉得无趣。
早在接她回来前,宫里原先选进来,八字和相貌与她相似的女子就全部放了出去。
当然,这种事情怎么也解释不清楚的,之前他尝试着解释了一句,就被小栀来回的翻旧账。
所以他学乖了,这个时候千万别回答。
“问你话呢?”她不满的戳戳他胸口。
牧危无奈,亲了指尖一下。
颜玉栀被亲的指尖微颤,心跟着缩了缩,突发奇想道:“牧哥哥,要不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吧,你没时间他们就陪着我,我们的孩子继承皇位,你就可以很快退下来陪我了。”
牧危有瞬间的心动,可立马又否决了。
“若是你想,我现在立马可以带着你走。”生孩子不行,他不能让小栀陷入任何的危险中,哪怕是孩子也不行。
颜玉栀精准的忽略了他的话,气道:“你什么意思,每次说到孩子,你就这幅表情,怎么,娶了我,还想合离怎么着。丑话可说在前头,我也是有娘家撑腰的。”杜书呆现在可是淮阴第一富商,黎虞也成了淮阴手握军权的大将军,再不济娄岚那还有一堆狼崽子呢!
牧危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哄道:“再晚两年要孩子可好?”小栀第一次说想要孩子时,他就问过陈御医了。
陈御医说她身子骨很好,但若是想保险起见,可晚两年再要。
颜玉栀觉得他又再敷衍她,不依不饶的压着他的手,就让他身上扑。
牧危原本弄凉了身子瞬间着了火,哑着声道:“小栀,你下来!”
“不下,若是今夜弄不出个娃,你就别睡了!”
第87章 87
床幔果真动了一夜, 一半是牧危动的,一半是每每落不到实处时,颜玉栀恼恨捶的。
天将亮未亮时, 她狠狠的咬着他温暖的肩, 气道:“你就是故意的,都说了,我没心疾.....”
牧危一手拦着她纤细柔嫩的腰肢, 一手扶着她汗湿的发, 胸膛因笑而发出轻微的震颤。
“小栀越来越凶悍了。”
颜玉栀知道他在笑话她方才孟浪,羞恼的掐着他劲瘦的小腹。
寝殿外响起很轻的扣门声, 三声后,抱着她的牧危依旧没反应,她轻轻推了推:“你不起来上早朝吗?”
牧危反问:“不是你说不弄出个孩子不准下床?”
好嘛, 拿话在这里堵她!
大太监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躬身等在一旁, 床幔晃动, 里头传来皇帝隐忍的轻呼声, 以及皇后娘娘恼怒的撒娇声。
好在不是第一次听到,他像往常一样低头静静地等,半个时辰后, 眼看着天开始大亮,他有些急。
好在床幔终于掀开了, 皇帝衣襟大开,白发散乱,烛火的映衬下,面容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浓稠的艳丽, 饶是他一个太监见了心头都是猛得一跳。
大太监刚要发话,牧危手指束在唇边‘嘘’了声,接着放轻步子朝着外间走。
洗涑好后,照例吩咐宫人时刻注意皇后娘娘动静,自己带着大太监上朝去了。
启光殿内大臣发现一向精神很好的皇上,近日频繁早朝打瞌睡,不免有些好奇。
左右大臣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敢先出声打搅皇帝。实在是前三年皇帝的积威太盛,自从娶了皇后娘娘,眉眼虽是柔和了,可到底还是原来那个杀伐果断,让人看一眼都颤抖的皇上。
偏生有个不怕死的孙御史上前进言:“皇上,臣有事要起奏。”
御座上的皇帝掀开眼皮,眉头微蹙:“何事?”
孙御史上前一步:“皇室子嗣凋零,后宫空虚,皇上应该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
上座的人眼眸微眯,少见的冷了下来。
孙御史身后的同僚用力扯了一下他衣角,然而这个憨憨惯不会看眼色,不仅不退还又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话。
启光殿内静悄悄地,谁也不敢抬头对上皇上的眼睛。
皇帝沉默半晌,突然问道:“诸位大臣还有谁想法同孙御史一样,说出来,朕考虑考虑。”
三年前皇帝也说过同样的话,好像当时有同样想法——阻止皇帝西征的人都被砍了。
老臣眼观鼻鼻观心,皆是静默不语,倒是少有的几个新进大臣跟着孙御史复议。
皇帝冷笑出声,看着带头的孙御史道:“听闻孙御史惧内,夫人不贤惠也不温柔,既然如此,朕送十房姬妾到府上可好?”
孙御史吓得冷汗淋漓,连忙跪下讨饶:“请皇上收回成命,您若是送了,只怕明日就见不到老臣了!”
皇帝捏着手上的发簪,遗憾道:“是孙御史先为难朕,朕爱皇后如命,若是选妃,皇后必定要了朕的命。你方才提这个建议,是想明日见不到朕?”
启光殿内的大臣神色各异,心里却都只有一个声音:哪有当皇帝的当着满朝文武,明白了当的说自己也惧内的。
“来人,将孙御史和方才复议的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再选二十个美人给孙御史府上送去。”
被拖出的孙御史惊慌的叫道:“皇上,方才不是说十个吗?”怎么眨眼又变成二十个了?孙御史欲哭无泪。
不高兴,想加不行么!
殿外传来孙御史和几个新进官员的惨叫声,每叫一下,大殿内其余官员眼皮就重重一跳,明明是大夏天的,鸡皮疙瘩却起了一身。
高居上位的皇帝漫不经心的看着底下的一众人,缓而沉的问道:“可还有事起奏?”
大殿中所有人沉默不语,皇帝手上的簪子啪嗒一声放回御案,众人心头又是重重一跳。
“既然你们无事,那朕就来说说。”
“往后朝堂上只能提政事,朕的后宫以及子嗣不劳诸位费心。还有皇后也是朕的命,皇后不开心朕就不开心,所以....”
后面的话不说,所有大臣都知道:所以不要给皇后娘娘找不痛快,不然皇上就会让他们不痛快。
就像殿外惨叫的那几人一样!
这纯粹是杀鸡儆猴!
被打的孙御史和几个新进官员迟迟没被抬走,散早朝后,所有官员一一经过这几人身边,静距离看过他们的惨状后,才被抬了出去。
郑宴明跟在郑司马身后走了半晌,才开口问道:“父亲,皇上之前不是为了齐云的嫡公主差点殉情,如今怎么就移情新皇后了?”
郑宴明没瞧见过新皇后,郑司马去看郑太妃时可远远的瞧见过,那分明就是齐云的嫡公主,只是人死过一会,心疾怎么突然就好了?
“皇上后宫的事你少管。”
郑宴明连忙道:“我就是担心仙儿,不是,是郑太妃。”
郑司马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郑太妃....她好着呢。”整日吃斋念佛,为宴帧祈福。
牧危下了早朝,回到寝殿时,颜玉栀依旧没醒。
“早膳准备好了?”
灵茹点头:“一直温着呢!”
他放轻步子走进内殿,帐幔依旧闭着,一只细嫩的手垂了出来。他唇角不自觉的扬起,走过去撩开帐幔,她脸朝外,睡出晕红一片,薄被全都被踢在脚下,一手梏着枕头,一手松松的往外搭着。
看样子还能睡好一会儿。
他刚要走开,那只垂出来的手突然拽住他衣摆,然后晃了晃。
牧危轻笑,顺手坐在床边,伸手去揽她。
“醒了就起来吃早膳,别饿着了。”
颜玉栀顺着他衣摆一路摸到腰侧,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缠上去,头枕在他小腹,双手梏着他的腰。
眼睛还闭着就开始撒娇:“还想睡....”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朦胧和软糯,听得牧危心尖发软。
探下头来亲了亲她的唇:“吃完再睡。”
“好啊!”颜玉栀直接将他压倒,凑过去胡闹。牧危不闪不躲,任由她施为。
闹了会儿,她就觉得没意思了,恼怒的瞪他:“你怎么不挣扎,喊救命?”
牧危:“.......”
“要不重新来过?”
他尝试着摆好姿势,扯着嗓子喊了声:“....救...命...”那表情不像是被强,倒像是....
颜玉栀笑得花枝乱颤,牧危脸绷不住,躺倒在床上也笑了起来。
他白发红唇,眉眼一笑越发清艳动人。颜玉栀心口突然有些发酸,俯下身将头靠在他胸口,伸手捻着他一缕白发,声音也有些沉。
“你的头发还能变黑吗?”
牧危握住她的手,语气很是轻松,甚至带了些调笑:“这样挺好,这样你总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我。”
“一点也不好笑,求亲的时说好的白头之约,我还没老,你就先白了头,这算什么嘛!”
牧危思考了一瞬,迟疑道:“要不我找陈御医想办法染黑?”
颜玉栀这次倒是笑了,轻轻拍他一下:“胡说,白了就白了吧。”古代的染发技术不行,一想到他们天天睡一起,起来床上全是乌漆墨黑褪色的颜料,她就麻了。
她撩开帐幔,先爬了起来。灵茹听到动静带着宫婢到内室给她洗涑,等梳发画眉时,牧危就站在她身后看。
她侧头瞧他,笑道:“今日没折子批?”
“有,但想皇后陪着。”
颜玉栀眼眸微动,朝他勾勾手指,他顺势靠了过去,白发散落在她的黑发上。
咔嚓!
一把剪刀将俩人纠缠在一起的发剪断,手指灵活的将黑白青丝打了个结,再用梨花木上的红绳系好,放进随身的荷包,递到他面前:“这个送给你。”
小巧的荷包躺在他手心,缎面上的并蒂莲怒放,一朵朵像是开在他心上。
他五指收拢,心里被难言的滋味占满,看了半晌才将荷包放进最贴近心口的位置。随后接过灵茹手上的桃木梳,给她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