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就见外了吧!
“江仙君这是何意?我阆风巅弟子的私事,何时轮到江仙君来管?”
方应许虽然也不想沈黛留下来,但也看不惯江临渊在此刻插嘴。
江临渊眉眼冷峻,闻言却极淡的笑了笑:
“方仙君见外了,你们阆风巅也管了我们纯陵不少内务,我还以为我们两宗已经不需要计较这些规矩了。”
难得江临渊巧言善辩一次,方应许有些意外。
谢无歧却反应极快,嗤笑一声道:
“我家师妹,是去是留,关你屁事。”
他说得如此不客气,江临渊眼中升起几分怒火,也是看在场合不合适,并未与他撕破脸,只压着怒意:
“她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你如此纵容她,日后必然纵出祸事!”
沈黛听了这番话,气得拳头都捏紧了。
师尊和师兄们宠着宋月桃的时候,从不说会宠出祸事,为何到了她身上,纵容她一分就要纵出祸事了?
难道只有宋月桃配被人顺着惯着,她就必须处处被约束管教吗?
“江仙君好大的威严,竟然这世间万事,顺着你的意便相安无事,不顺你的意便是自寻死路了。”
谢无歧言辞如刀,眼尾微微挑起,裹挟着极其冷漠讥讽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既然这样说,我便要替我师妹同你算算旧账了。”
“我初到纯陵,便见沈黛受了冤屈,无人信她,被罚跪在山门外受鞭刑,你到了以后不听她分辨,反而压着她的肩让她跪在地上认错。”
“方才她所说的上元灯会,那贼人能在你们纯陵全身而退,就证明如果她当日在藏书阁,除了和那五个弟子一样横死没有别的下场!况且你们纯陵十三宗那么多的弟子,难道都是废物,全指望着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护你们周全吗?”
“你倒的确不纵着她,可你的不纵容却不是为了她好,而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一步步推着她去死!”
这番话,谢无歧已忍了许久。
他自有记忆开始便四处流浪,在污浊泥沼里打滚长大,为谋生存时,坑蒙拐骗的事情做过不知凡几,从来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小姑娘天真又愚蠢,纯良又懵懂,有时他看了觉得可爱,有时看了又觉得生气。
但更生气的,却是眼看着她这样将一颗真心捧了出来,却被人随意踩在脚下,不当一回事的践踏。
“……”
谢无歧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江临渊哑口无言,一时怔住。
沈黛也惊愕地望着他。
惊讶之后,涌上心中的是酸酸涩涩的滋味。
她在纯陵山门外挨打时没哭,被关在思过崖割肉疗伤时没哭。
偏偏在此刻,软弱得像任何一个未经风霜磋磨的小孩子一样,早已平复的心中翻涌着无数委屈酸涩。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度,能将所有苦楚全都咬牙和血一起吞下。
她只不过是将那些无人理会的心情全都关在角落,待某日有人打开那道锁,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来大闹一场。
“……这是两回事。”
江临渊被谢无歧质问得有些措手不及,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质问,只蹙眉道:
“这里的情况谁都不知道,她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在里面若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谢无歧懒得再与江临渊废话,他反手一剑劈开江临渊的结界,拉着沈黛上楼。
余下众人只听这少年仙君慢条斯理地,又极其狂妄地丢下几句话:
“我们阆风巅修逍遥道,生死逍遥,自在随心,不像你们纯陵十三宗贪生怕死,更不会打着维护同门的名义,行欺辱磋磨之事。”
“至少在神仙塚,我怎么带她进去,便能怎么带她出来。”
“我的师妹,我自会以命相护。”
第二十五章
次日一早,天光蒙蒙亮,沈黛一行人便乘船正式进入了神仙塚。
有了昨晚那一场争执,船舱内的气氛并不太和谐,以萧寻为中间线,谢无歧等人很明显的不太愿意与江临渊为伍,师兄妹三人便不待在船舱内,站在甲板上眺望晨雾的尽头。
“……好大的结界啊。”
仿佛一个灰黑的半圆球壳扣在了对岸的岛屿上方,将整个岛屿笼罩其中。
沈黛一眼瞧去,别说里面是什么样子,连一丝朦胧影子都看不到,不免嘀咕了一句:
“这结界将里面藏得这样严严实实,怕是连光都照不进去吧。”
“那你可就说对了。”谢无歧靠在船舷边,扔给沈黛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苹果,“这神仙塚正是永夜之城,没有日升月落,只有永远的黑夜,最适合那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生存。”
沈黛接住苹果,注意力却被谢无歧说的话吸引,很是惊讶地哇了一声:
“那他们不会缺钙吗?”
谢无歧:?
沈黛又转念一想,都是些吃人的妖魔鬼怪了,应该也不用担心缺不缺钙的问题吧。
一旁的方应许随口问:
“这附近连口水都没有,你哪儿来的苹果?”
沈黛刚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脸颊一鼓一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谢无歧浑不在意地瞥了眼船舱。
船舱内,云梦泽的小师妹元蝶正瞧着这边,那眼神沈黛十分熟悉,是春心萌动的少女望着有好感的少年时会有的眼神。
见她给谢无歧的苹果,被他转手就给了沈黛,元蝶眼中难免有几分落寞。
于是沈黛这口苹果便吃得格外尴尬了。
“二师兄,这是元蝶师姐给你苹果,你怎么能给我呢?”
沈黛捧着被她咬掉一大口的苹果,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谢无歧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又不是单独只给了我一个人,再说了,我都说我不想吃,是她非要塞给我的。”
说这话时,谢无歧看上去格外倦懒冷淡。
仿佛旁人心情如何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全然看不出他昨晚为沈黛出头时杀气腾腾的模样。
沈黛:“我觉得元蝶师姐其实就是想给你一个人的,只是她不好意思,所以就每个人给了一个。”
方应许也附和:“确实,那位师妹从昨天开始,眼睛就一直黏你身上了,一个苹果而已,吃了又何妨?”
两人都用略带谴责的视线盯着他看。
谢无歧被看了半响,只好拿过沈黛手中那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就在她齿痕旁边又咬了一口,微抬下颌,慢条斯理道:
“这样总可以了吧。”
沈黛:……
不,她觉得元蝶师姐看起来更难过了。
一贯洁癖的方应许见谢无歧吃沈黛吃过的苹果,大为震撼,嫌弃至极:
“师妹我们走,你二师兄这人真不讲究……”
谢无歧挑衅般地笑了笑,浑不在意地又咬了一口苹果,目光远眺不远处的黑色结界。
神仙塚,就在眼前了。
如谢无歧所说,渡船穿过结界,瞬间从白昼来到了不见天日的夜晚。
永夜之城虽无太阳,却灯火辉映,热闹非凡,各色灯笼连绵成海,顺着飞檐斗拱勾勒出雕梁画栋的轮廓,妖魔鬼怪与人修相安无事地行走在同一条街道上,画面看上去格外离奇。
渡船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停驻,众人从船上下来,几乎被眼前这繁华街市迷了眼。
“……竟然还挺漂亮的。”
褚随环顾四周,透出几分赞叹。
江临渊一双清冷眼眸毫无波澜,冷声道:
“这里没有修真界的清规戒律,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光鲜的表象下藏的全是肮脏血腥,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在进来之前,他们已经从萧寻口中知晓了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
其一,是那个在太琅城中杀了九十九对新婚夫妇的魔修,名唤刑无,在神仙塚中地位颇高,实力不俗。
其二,刑无藏身在一个叫空桑佛塔的地方,里面等级森严,非寻常人能入,第一批探查神仙塚的弟子,就是进入空桑佛塔之后才没了消息。
“这地方邪气得很,依我看我们不要耽搁,直接杀去那个空桑佛塔,速战速决为好。”
蓬丘洞府的弟子闻人柳肃然道。
萧寻也是这样想的,他召出一道寻踪符。
“这是生死门弟子的寻踪符,跟着它我们就能找到上一批弟子最后的行踪。”
符纸无风自飞,隐没在夜色中,无人注意到这小小一张符纸。
沈黛一行人穿过两侧繁华楼阁,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在视线尽头看到一个影子。
“……那就是空桑佛塔吧。”
灯火连天,烛光辉映,照亮前方那座巍峨的十九重佛塔。
那佛塔大得惊人,四周地面有幽幽蓝光,是极其强大的禁制,非这结界认可之人不能通行。
一阵晚风送过,佛塔飞檐上佛铃轻响,谢无歧昂头瞧了眼,讥讽一笑:
“这杀孽深重之地,还建起一座戒备森严的佛塔,当真可笑。”
云梦泽大师姐薄月低声道:
“你们看旁边,那些进出的人都是通过符咒进去的。”
沈黛等人闻声侧目,果然发现每一个进出的人,都画了一道极其复杂的符咒才可通行。
“这符咒设置得也太复杂了……”褚随跟着默了两遍,愣是一笔也没记下来。
“不对。”沈黛蹙起眉头,“每个人出入的符咒都不一样。”
沈黛记忆力绝佳,再复杂的符咒也能一眼记住,她一连看了十个人,每一个人画出的符咒虽然看上去都复杂得很相似,但画法却全然不同,显然有不为人知的规律。
方应许眸光微沉:
“看样子,这空桑佛塔没那么好进。”
但第一批弟子都有办法进去,他们必然也能想到进去的办法。
正当萧寻考虑要不要找一个落单的人打晕了细细盘问时,忽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伴着嘶鸣声传来,前方佛塔里冲出一个骑着黑鬃灵兽,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殿下!!!!”
“殿下留步——!!!”
那少年似乎被追得烦了,转头怒骂:
“滚开!!再追上来小爷格杀勿论!”
身后追赶的那批人马似有迟疑之色,却也不敢真的驻足停下。
骑着灵兽狂奔的少年咬紧了后槽牙,既想要回头砍了这群混账的脑袋,又怕一停下又要被抓回去关着。
旁观的路人见状随口感慨:
“又是那位魔君大人家的三殿下啊。”
“这个月都逃跑几次了?还不死心呢?”
“空桑佛塔这样好的地方,人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呢,也就这位殿下天天想着往外跑了……”
谢无歧将这些议论听在耳中,不知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忽然回头冲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人一笑:
“我去试试能不能骗到结界符咒的秘密,你们找别的法子探探,我们分头行动,待会儿传讯符联络!”
方应许一听这话便心道不好,他这师弟一向恣意妄为,定是想到了什么离谱的偏门办法。
可还没来得及拦,他就已经飞身冲了出去。
段采正焦头烂额,忽然见前面不知怎么窜出来一道修长身影。
黑鬃灵兽野性尚存,不知躲避,只知横冲直撞,眼看就要一脚将那倒霉蛋踩成肉泥——
下一秒,段采眼前一道剑光闪过,身后荡起骇人狂风,将追赶他的那些魔将吹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还愣着干什么?”
玄衣少年如神兵天降,竟一剑荡平数十名魔修。
“我对此地不熟,你若再不带路,那些人可又要追上来了啊。”
萧寻等人这才回过神来。
他这是想演一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迅速和这位什么三殿下搞好关系,打听空桑佛塔的入门符咒,但能有这么顺利吗?
然后下一秒,他们就听见骑着黑鬃灵兽的少年万分感动道:
“多谢仙君!!”
说完就带着谢无歧一道跑了。
……竟真的如此顺利。
江临渊眉头紧皱,似是对谢无歧如此莽撞而不满:
“……太冒失了。”
那少年一看就身份贵重,他们来此探查本该低调行事,怎么能如此张扬。
他想得没错,沈黛同他一道,必然不安全。
方应许虽然也不赞同谢无歧的行动,但对他的实力也了解一二,因此只对众人道:
“谢无歧独自一人去,定是想着若他此计不通,也有我们继续往下查,他人机灵,不用为他担忧,我们兵分两路,继续查我们的……师妹?”
方应许回头一看,本该站着沈黛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他师妹呢!?
那么大一个师妹怎么又没了!!
唯有江临渊瞬间便知道沈黛去了哪里,他沉下脸,眸中闪烁的有担忧,也有更复杂的妒火。
从前她便是这样,若是她在意的人有危险,她比谁都要不怕死。
只不过,这一次她如此毫不犹豫地护着的人,不再是他了。
*
那边的段采和谢无歧骑着黑鬃灵兽,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摆脱了身后魔修的追赶。
段采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摆脱了父亲安插在他身边护着他的那些魔修,刚要兴奋呜呼一声,冷不丁被身后那人拍了下后脑勺。
“停下!”
段采被拍得一愣。
“什么?”
身后的谢无歧又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