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全师门为我追悔莫及——松庭
时间:2021-08-24 10:32:49

  那便只有谢无歧硬着头皮上了。
  在沈黛眼中,谢无歧其实生得并不女相,只不过漂亮的人总有共同之处,尤其是好看到某种境界,很自然的就带着一点宜女宜男的美丽。
  她看着谢无歧摘下银冠,放下长发,臭着脸给自己描眉画唇。
  原本是翩翩少年郎,三两笔浓墨勾勒,竟成了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勾人的大美人。
  只可惜这大美人自从妆扮上以后,就未曾展颜笑过,但脸上不耐又厌世的神情,又给眉目晕染出几分昳丽,连生气都生气得格外好看。
  谢无歧瞥见沈黛五迷三道的眼神,不知怎的心气不顺,又扯出一丝笑意:
  “那我还要多谢你的主意了,否则我还没机会见识到我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沈黛正经道:“没关系,我听人说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师兄你以后也还有机会穿的。”
  谢无歧:“……”
  过了一会儿,众人从谢无歧带给他们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这才终于开始讨论明日的计划。
  神仙塚没有日升月落,时间的变化就格外模糊,温玉馆内人来人往,仿佛永不闭户。
  他们这么多人,不能待得太久,于是商议好明日布局之后,便在温玉馆对面的客舍住下,只有沈黛可以留下,因为段采花了重金,替沈黛包下了这位刚一来就格外受欢迎的“谢姑娘”。
  临走的时候,江临渊还听老鸨笑得合不拢嘴,对段采道:
  “想不到这位谢姑娘刚来就这样受欢迎,你也让你那位小兄弟节制一些,这样小的年纪,不好这样天天来的……”
  扮成男装的薄月和元蝶听着耳根发烫,但心中又不免升起几分羡慕:
  “谢仙君对师妹可真好,这种任务,换做别人可不一定会去……”
  修道之人,一贯厌恶这种烟花场所,踏进去都嫌污了眼睛。
  更别说要以男子之身去扮一个烟花柳巷的女子,还不能暴露身份。
  比如眼前这位冷情孤傲的江师兄——
  换做是他,他应该不太可能,替师妹做这样荒唐的事情吧?
  江临渊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脸色更加阴沉。
  “……呵,有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别人也会是什么人,孰不知天下除了他那样道貌岸然的人之外,也还是有会爱护同门的师兄的。”
  走在前面的江临渊霍然止步。
  两人在台阶上眸光相碰,方应许对上江临渊那双冷若寒霜的眼眸,没有丝毫躲避。
  萧寻:“这不是吵架的地方,各位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久久,江临渊才收回身上剑拔弩张的杀意,变回平时那副淡漠模样。
  他不信真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好。
  沈黛与他们不过才相识几面,便如此维护她,为她持剑护她周全,又在她与纯陵决裂之后为她提供了一个容身之所。
  这桩桩件件都如此恰好,但江临渊却不相信世上有这样无条件给予的感情。
  他们最好没抱什么别的目的。
  沈黛于人情世故上一贯没什么心眼,若是让他发现这群人对她的好都是装出来的,他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温玉馆里的三人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离魔将刑无将军到来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老鸨笑盈盈地将一些散客请了出去,让姑娘们加紧准备,莫要出什么差错,令刑无将军与和他带来的朋友们不悦。
  段采钱给得够多,所以他们留了下来,趴在二楼栏杆看底下姑娘们排练演习。
  水榭圆台上,舞娘琴师各展拳脚,吹拉弹唱样样齐全。
  段采一边屁颠屁颠地给沈黛剥橘子,一边点评:
  “这舞娘跳得不好,布料穿得这么少,她那三脚猫的舞步看着更辣眼睛了,还有那琴师,不好好弹曲看我做什么,还眨眼睛,弹曲也用不上眼睛啊,难不成眼神不好还影响指法了?”
  沈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好心提醒:
  “……那个眨眼睛的是我师兄,你没认出来吗?”
  并且他也不是在眨眼睛,而是在瞪他。
  段采这才认出那人是谢无歧,吓得手里的橘子都差点掉下去。
  水榭圆台上的谢无歧又换了一身光华流转的华服。
  温玉馆里最漂亮的花魁就坐在他身旁,两人并排而坐,谢无歧竟丝毫没有被压过一筹,反因毫无谄媚之色而更显冷傲昳丽。
  ……漂亮是真漂亮,拔剑砍人的时候也是真可怕。
  段采不敢再看谢无歧,连忙多看两眼沈黛压压惊。
  还是小师妹乖巧温柔,小小一只,像需要收拢掌心遮蔽风雨的幼鸟,令段采轻易就能生出一种气薄云天的男子汉气概。
  他甚至已经替沈黛担心起来,这样柔软可爱的小姑娘,怕是见到血都会吓得不知所措,谢无歧可以去投奔刑无,沈黛日后该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神仙塚里生存呢?
  如果沈黛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告诉段采,他对她真的有很深的误解。
  但此刻沈黛只盯着下面与花魁相谈甚欢的谢无歧。
  温玉馆的花魁叫朝鸢,来温玉馆已是第二十个年头,却仍旧生得貌美灼灼,丝毫瞧不出年龄。
  她瞧了眼旁边的谢无歧,温声道:
  “听说谢姑娘是前日才来的温玉馆,没想到今天花娘就让你赴刑无大人的筵席了,我就想着谢姑娘必定生得出众,却不想竟然这样出众。”
  谢无歧方才见段采那小子殷勤地给沈黛剥橘子,看得一肚子火大,语气便很不客气:
  “出不出众我知道,不用你夸。”
  朝鸢:“……”
  一旁与朝鸢交好的姑娘看不过去:
  “你怎么和朝鸢姐姐说话的!才来两天张狂什么,不要以为你长得好就了不起!”
  谢无歧冷笑:
  “比你好看就是了不起。”
  “……”
  三言两语间,谢无歧已拉满了这里所有漂亮姑娘的仇恨。
  就连想要装个亲切模样套些话的朝鸢,也不敢再和谢无歧搭话,只一边抚琴,一边在心里想:
  虽然模样美,却是个草包美人罢了,不足为惧,刑无大人瞧不上这样张狂的女子。
  正想着,温玉馆外面已有了动静,段采闻声便知:
  “是刑无来了。”
  红墙楼阁大门敞开,为首者穿了一身玄金盔甲,一脚踏入这温香软玉美人乡中,犹带鲜血的戾气褪去几分,他身后跟着一群形形色色的人马,有人修,有大妖,还有魇族。
  这群人看似像乌合之众,但沈黛一眼便能看出,都不是什么能随便打杀的炮灰。
  “刑无大人。”朝鸢见心心念念的人来了,温柔笑着起身相迎,“多日未见,不知前些日子让刑无大人操心的那些麻烦事,都解决了吗?”
  刑无没理会她的问候,只径直走入上座。
  “酒呢?”
  朝鸢被这样忽视,也并没有恼怒,而是柔顺垂首:
  “妾马上去取……”
  话音刚落,便见从后面无声无息出现了一只端着漆木托盘的手,托盘上的宝石酒壶装着香醇美酒,正是朝鸢早早备下的。
  谢无歧并不在意这酒是谁准备的,他只知道他这样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应付眼前这个东西。
  “酒来了。”
  谢无歧嗓音施过术法,听上去只是略有些低,尾音却微微上扬,像音质上佳的乐器。
  “早听闻刑无大人威名,不知可否有幸敬刑无大人一杯?”
  二楼的沈黛瞧见这一幕,替谢无歧捏了把汗。
  底下筵席已经开始,那些妖魔鬼怪坐在两侧,早已一手美酒佳肴,一手温香软玉的享受起来了。
  刑无抬眸瞧了眼面前主动献殷勤的美人,他才刚经历过一场痛快淋漓的杀戮,此刻半边脑子都是麻木的,正需要最好的美酒,和最漂亮的美人来平复身上戾气。
  因此他伸手,却不是去抓酒杯,而是抓住了谢无歧的手腕。
  朝鸢:!
  沈黛:!!!
  谢无歧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就下意识地祭出法器割断这人狗头。
  好在他理智尚在,还有空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来的不是沈黛。
  ……但待会儿完成任务之后,他一定要将这人的爪子一根一根掰断,碾成肉泥。
  “刑无大人。”朝鸢不动声色地取走谢无歧手中杯盏,“这是温玉馆里新来的谢姑娘,琴弹得不错,不如先让她谈几首曲子助兴,若是弹得不好,您再多罚她几杯如何?”
  刑无似乎对酒的兴趣更大,见朝鸢拿过杯盏,便松开了谢无歧。
  “随你们。”
  说完刑无便半靠在软塌上一杯一杯饮酒,谢无歧却不去弹琴,又绕过朝鸢坐在她本要坐的位置。
  “那些靡靡之音有什么好听的。”谢无歧抄起一坛酒,对刑无道,“我酒量还算不错,不知刑无大人敢同我拼酒吗?”
  刑无抬眸瞧了他一会儿,在朝鸢妒色渐浓的目光中起身,像是高看了谢无歧一眼:
  “胆量不错,拼酒可以,若是拼不过,你就把你这颗脑袋割下来装酒如何?”
  谢无歧扯了扯嘴角,装出一副又畏惧又想要博出头的蠢笨模样:
  “……刑无大人说笑了。”
  还不知道谁的脑袋要被割下来呢。
  筵席开场,上面的两人举坛对饮,下面的妖魔鬼怪也大吃大喝起来。
  沈黛与段采都躲在二楼的一个隐蔽角落,按照他们之前商量的,此刻萧寻等人应该已经将此处里里外外都围了起来,正在设下结界,防止待会儿他们闹起来里面的人与外面传讯。
  现在只等谢无歧将刑无灌得七荤八素,趁他防备最低的时候,由谢无歧出手制服他。
  要是谢无歧没得手,沈黛这边就擒获段采,用他来与刑无谈判。
  沈黛屏气凝神,盯得极其认真,段采却有些坐不住了。
  “……沈姑娘,不然我们回去等吧,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段采扯了扯沈黛的衣袖。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我师兄,你要是困了,就自己去睡吧。”
  段采:“我不困……”
  虽然沈黛的视线好像没有落在其他的妖魔身上,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淫邪之辈,姿势极其不雅,还有那些姑娘,白花花的大腿都露出来了,画面实在是让他看得面红耳赤。
  更重要的是,他旁边还跟着沈黛!沈黛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看呢!
  “这……这实在不是你一个小姑娘看的,这些人太恶心了,怎么能公然在这里就这样,我们还是回去……”
  沈黛很奇怪地看着他:
  “人家花钱来,本就是为了做这些事的,不然为什么不去酒楼呢?”
  段采:“……”
  说、说得竟然很有道理。
  此时的段采还没察觉自己幻想的柔弱小师妹是不存在的,他涨红了脸劝了半天,不料拉扯之间不小心弄出响动,瞬间被底下还未完全醉过去的刑无察觉。
  “——什么人!”
  一道带着魔气的利刃瞬间擦过段采的侧脸,他连忙喊:
  “放放放放肆!!刑无你敢伤我!”
  “……三殿下?”刑无不怒反笑,“魔君找了你这些时日,原来竟然躲到这里来了。”
  他脸上的笑容,分明写着“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底下筵席被骤然打断,段采暗道不好,只得在刑无锐利的视线中一步步下楼。
  眼看着刑无已经醉了五六分,却被段采这倒霉孩子骤然打断,谢无歧脸色冷凝,就连沈黛也无奈地想要敲敲他这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多少水。
  “……什么叫躲?我只是出来玩几天,等玩够了自然会回去的,不劳你操心。”
  表面:不劳你操心。
  实际:求求了别把我抓回去行不行?
  刑无皮笑肉不笑道:
  “这可就恕属下不能答应了,那群潜入神仙塚的修士还未除尽,魔君和伽岚君正四下戒严,殿下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玩,以殿下的修为,实在是很难让魔君大人放心啊。”
  段采一提起回家就毛骨悚然,也顾不得面子了,走进了放低语气:
  “刑无,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我在这里,你今天抬抬手,改日我一定在我父亲面前替你美言——”
  刑无已经被谢无歧灌得有点上头了,眼神飘到了段采身后的那眉眼灵秀的少年郎身上。
  段采替沈黛挡了挡:
  “这是我朋友。”
  “朋友?空桑佛塔里,我怎么没见过这一号人?”
  “自然是佛塔外的朋友。”
  “哦……”
  刑无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声,他必然是不会替段采隐瞒的,但并不妨碍他对段采身后这唇红齿白,雌雄莫辨的少年产生兴趣。
  “我瞧着你这个朋友,倒是比温玉馆的姑娘还别有韵味,殿下想封我的嘴,不如拿你这位朋友来换——”
  哗啦一声!
  酒坛破碎,刑无眼前的满桌佳肴瞬间变成了一地狼藉。
  沈黛心中暗道不好,定睛一看,果然见脸色阴沉的谢无歧已经祭出法器,咬着后槽牙道:
  “——找死!”
  离得最近的朝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那“谢姑娘”嗓音一变,水榭上的桌椅柱子全都被大卸八块,刑无察觉不对但反应不及,被逼着一头栽进这水榭池水之中,顿时狼狈不堪。
  段采也吓了一跳,谢仙君不是来报恩的吗?怎、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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