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沈司京的冷淡态度,反而在二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当年我们……实属无奈。”沈夫人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父亲母亲心系天下,为苍生思量,不必自责。”
沈司京的语气越是平静,沈眺和沈夫人的脸色便越难看。
沈眺的语气竟也有些哽咽:“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解决之法……”
“儿子知道。若是不能压制屠沉,他定会为非作歹,重现数百年前的惨剧。能为知慈尊者和父亲母亲分忧,能造福天下苍生,是儿子的荣幸。”
他语气还是平淡的,只有虞昭知道,沈司京握着自己的力度在加重,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从未怪罪过你们。”沈司京语气渐渐冷下去,“所以,也请父亲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和阿昭。”
不是“成全”,是“放过”。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眺刚刚还万分自责的脸上出现几分怒气。
沈司京问:“父亲对待一个初入府邸的下人都能笑脸相迎,为何刚刚见阿昭时是那副脸色?”
虞昭心里震惊,难怪她总感觉沈眺见了她就没好脸,还以为是他生性如此,没想到是真的不待见自己。
她做错了什么事,让沈眺十几年都不待见自己?
“阿昭是我所爱之人,是我未来的妻子。不管父亲你是什么看法,这点都是不会改变的。”
沈司京又道:“我没办法做到向父亲一样一心为民,所以这个江阳城城主,还是父亲来做最合适。”
沈眺皱起眉,但没等他开口说话,沈司京牵着虞昭的手决绝转身,离开了城主府。
两人乘着半颇飞离江阳城时,虞昭还在想着沈司京对沈眺说的那番话。
她直接问沈司京:“沈大人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司京一顿:“他不喜欢的人多了,所有与我亲近的人他都不喜欢,只不过你是最亲近的那一个。”
“为什么不喜欢和你亲近之人?”
“或许是怕我身上的纹路会暴露,这关系到他的名声。堂堂江阳城城主的儿子是个背后长满红纹的怪物,一旦传出去,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
虞昭的手扶在沈司京腰间,她盯着沈司京劲瘦的背部,想起自己看过无数次的画面。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确实让人心惊。
若是不小心被看到,也肯定会引起世人猜测。
她把头靠在沈司京的背上:“你不需要在意你父亲的看法,这对你来说是无妄之灾,你才是受害者。”
沈司京转身来握住她的手:“他的看法不重要,我不在乎,你也不要在意。”
虞昭道:“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沈司京眼眸中忽然漾开一丝笑意:“阿昭,我离家出走了,现在无处可去。”
“那可怎么办,要不要我找个客栈给你住着?”虞昭故意不接他的话。
沈司京脸拉下来:“不了,我没带钱财,住不起。”
“没事,我有。”
沈司京轻哼了一声,御剑朝怀天宗的方向而去:“我去找知慈尊者,有些事情要问他。”
“师父他最近心情不佳,不见客。”
“那我也要去过才知道他见不见!”
见把人惹急了,虞昭忙道:“也不必非得见我师父,你若是没地方可去,明峰多得是闲置的洞府。”
“那哪成,还得问过掌门才行。”
沈司京专心御剑,不回她话了。
两人到达怀天宗的时候已是午后,宋君书刚吃过午饭,正顶着小凤凰在洞府前晒太阳。
看见虞昭和沈司京来了,宋君书瞬间有些惊慌,手忙脚乱地把头上的小凤凰扯了下来:“师姐,沈城主怎么来了?”
虞昭见他乱糟糟地头发,忍住没笑:“沈城主要在怀天宗小住几日。”
宋君书狐疑地望着沈司京:“为何?住哪儿?住几日?”
“反正不和你住一起。”
沈司京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做出要弹他脑门的样子,宋君书慌张地闭上眼睛。
脑袋上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宋君书睁开眼,发现沈司京指间捏着根红色的羽毛。
他顿时羞愤难当,一边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把羽毛夺过来,插到小凤凰羽毛间:“你看看你,天天掉毛!指不定哪天就秃了!”
虞昭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给沈城主找个地方住吧,我去看看师父。”
沈司京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要问清楚,为什么当年偏偏选中他来当容器。
虞昭和他有同样的问题,同时她也想知道,沈司京和宋君书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沈眺和沈夫人以为是知慈尊者告诉沈司京屠沉残魂的事情,两人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厅堂中,沈夫人已经泪流满面。
“都怪你,当初非要答应这件事情!司京可是我的亲儿子啊!”
“当时那个时候我能有什么办法?存放那缕残魂的灵器出现裂缝,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的容器……”
“所以你就拿自己的亲儿子去冒险?!万一司京将来真的被屠沉抢占了身体,我一定饶不了你!”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咱们能找到那个和司京一样是水火双灵根的孩子,司京一定会没事的。”
沈眺抱着沈夫人的肩膀,温柔地安慰着。
沈夫人已经哭红了眼,她哽咽道:“那个孩子也是他父母的亲生骨肉啊,咱们不舍得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去害别人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如果当初没有我们,那个孩子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沈眺黑目蒙上一层冷意,“何况他不仅是水木双灵根,他母亲还是……总之,只要找到他,咱们的孩子就会没事,他也不会有事。”
沈夫人伏在沈眺怀中,上气不接下气地低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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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慈听完沈司京的来意,眼眸中闪过一丝愧疚。
他以为是沈家夫妇告诉了沈司京真相,声音低沉的道了声抱歉。
“当年情况紧急,你又刚巧出生,所以我才请求沈城主和沈夫人临时将你作为容器,你是水木双灵根,百年难得一遇。”
“千年前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水木双灵根的人,是神仙的转世,为了方便他们历劫后能早日回归天界,才给了他们这非同寻常的天赋。有记载以来,所有水木双灵根的人,最后无一不是飞升成仙。”
既然是神仙的转世,天生神体,自然可以当灵器来使用。
知慈是这样想的。
“师父你这样做难道不怕渎神吗?”
虞昭眉头紧锁,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沈司京平白糟了十几年的罪。
知慈摇摇头:“渎神的下场,最多不过是飞灰湮灭,以我一人性命换天下苍生,值得。”
“不光是您的性命,还有沈司京的性命。”虞昭冷冷道,“先不说这样的传言有没有根据,您既然连渎神都不惧怕,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魔修吗?”
“你知道为什么屠沉一直无法被根除吗?”知慈眺望着远方,“他和其他的魔修不一样,屠沉是被魔河孕育的,而那条河便是上古时期神魔交战时的产物,埋葬着无数神仙魔族的尸体。”
“屠沉不单单是魔修那么简单,他可以说是半魔半神。”
虞昭心道半魔半神那么牛逼,不还是被宋君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沈司京吞噬屠沉残魂之后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知慈是德高望重的分神期尊者,但是和神仙比起来,三个分神期尊者都无法望其项背。
“我们试过无数方法都无法彻底除掉屠沉,最后只能用上古神器将他封印。但没想到神器被击碎,屠沉逃出,当年的惨剧险些重现……上古神器难得,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也只有那一件。”
“后来我用昆仑木将他的魂魄劈成三份,分开压制,才勉强再次将他封印。”
虞昭觉得脑袋上的木簪忽然变重了一瞬间,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功劳:“屠沉半魔半神,但是能被上古神器封印,昆仑木也是上古神器,为何不能直接用昆仑木除掉他。”
知慈长叹一声:“不同的神器有不同的职能,若昆仑木是刀剑,或许能做到。”
言下之意,昆仑木虽然是神器,但是没有那么大的本领。
虞昭头顶忽然又沉了一下。
知慈这么一说,虞昭想明白为什么宋君书能杀了屠沉。
先抛开水木双灵根是神仙转世不谈,宋君书本身就有上古神兽昆山凤凰的血脉,和屠沉是同一个等级甚至比半魔半神的屠沉更加高级,所以才能用净火杀了他。
如此一来,沈司京身上的屠沉残魂便好解决了。
只要把他逼出来,再让宋君书烧了不就成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把屠沉残魂逼出来?”
知慈又是一脸便秘似的痛苦:“要先其他两缕重聚,将他体内这一缕唤醒。”
“难道不能有其他的办法吗?比如把这残魂引到其他人身上……”
一直没说话的沈司京忽然把手按到虞昭的肩膀上,他沉着脸摇头:“阿昭,不可。”
虞昭一说这种话就让他想起在平沙城她把祝思俞身上的炎木决渡到自己身上的事情,心底慌了一下。
虞昭理解他的担心,把手覆上去:“你放心,我不是想引到自己身上。我是想在平沙城时屠沉那缕残魂可以附到魔修身上,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用魔修的身躯转移你身上的残魂。”
知慈不赞同:“那样只会给屠沉可趁之机。”
从知慈的反应来看,虞昭推测他还不知道宋君书的身世。
看来宋君书会到怀天宗来或许真的是偶然。
“此事还需再议。但有我在,绝不会让屠沉伤害到你。”
“……”
沈司京垂眸,虞昭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在他手背上胡乱画了些什么。
他曾在倒影世界中亲眼看到屠沉控制自己杀了知慈,他这样的许诺……
便当是老人家的心意吧。
有了解决屠沉残魂的方法,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办法把沈司京身上的残魂逼出来。
但现在那缕残魂如一潭死水,一点活着的迹象都没有,连他藏在哪里两人都不清楚。
虞昭问沈司京:“你小时候魔性大发那次是因为什么啊?”
沈司京直言他不记得了,那天本来一切正常,可就在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很生气,之后便被愤怒支配,失去了神志。
“我只犯过那一次,之后虽然偶尔心口会有些难受,但是再也没像那次一样失控过。”沈司京小心翼翼地勾住虞昭的小拇指,“阿昭,不要怕我。”
“我不会怕你的。”虞昭捧着沈司京的脸亲了一口,“沈司京,你真是越发可爱了。”
“你也,很可爱。”沈司京在她脸颊上留下回礼,“阿昭,我现在离家出走,提亲的事情可能要拖一阵子了。”
虞昭之前说希望沈司京提亲,是因为她对沈司京的感情没有把握。
如今两人已经心意相通,这些事情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沈司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已经将聘礼都准备好了,是最近才准备的,不是早就准备好的!除去那些必备的东西,我还为你寻到了许多灵植种子,南疆的七月夕、霖罗香草、雨生树;北海的臭鱼草、灯笼草、海珍珠……”
都是些濒临灭绝的或者已经失传很久的灵植,虞昭两眼放光惊喜不已:“我觉得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要不我送你回江阳城,你好好劝劝老城主?”
她可太好奇长得像灯笼一样的草是怎么种出来的了。
沈司京:“……”
他觉得他要失宠了。
沈司京在怀天宗住了几日,江阳城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想到江阳城那些事情有他爹管着,沈司京便安心的住下,并打算一直住到怀天宗和盖天宗决战那天。
沈司京没有将双生冰焰花随身带过来,只能传讯给沈望让他替自己照看好。
虞昭心里倒是挺轻松的,想着这任务还挺智能的,双生冰焰花没在沈司京身边,她晚上也就没有再变成花。
两个宗门要清算恩怨的事情已经预热了半个多月,现在外面全是想要看热闹的人。
离约定之日还有三天的时候,怀天宗已经住满了来客,连清杞尊者和几位城主也来了。
和大部分看热闹的人不同,清杞尊者是来劝架的。
他语重心长地对知慈道:“前不久才发生屠沉卷土重来,你们现在又要内斗,实在是不妥啊。”
知慈一贯的木着脸:“都是徒弟们决定的,而且这件事情也该做个了断了。”
清杞尊者又问:“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两派现在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当年的事情也该给个解释了吧。”
“等他们来了,自然会有给大家一个解释。”
清杞尊者毫不在意知慈的冷淡,“我还听闻知廉醒了,情况如何?”
知慈远远地看了虞昭一眼:“情况不好,只是醒了,还不能开口说话。”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清杞尊者道。
谢闫此次来还带上了谢羌与。
后知后觉发现虞昭他们不待见自己之后,谢羌与百思不得其解,苦恼了数日。
现在被他抓到机会,一定得好好问问虞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