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什么催!”宁茵没好气。
驸马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正要开口说话,裴绎之及时叫了赵乐莹一声:“殿下,咱们该走了。”
赵乐莹也不想看夫妻吵架的戏码,闻言立刻扶上裴绎之的胳膊转身离开。
驸马的视线在赵乐莹纤细的腰肢上转了一圈,接着嫌弃地看向裴绎之:“什么玩意儿,对女人这么殷勤,真是丢男人的脸。”
宁茵闻言翻了个白眼,难掩嫉妒地看向赵乐莹,接着想到她这次一去要受多少磋磨,当即得意地冷笑一声。驸马只觉得宁茵脸色千变万化,像个标准的神经病,顿时扭头便溜了。
赵乐莹前去拜别皇帝,便直接坐上了马车。
马车队伍浩浩汤汤出发,很快便出了京都城,朝着南疆的方向去了。
从京都到南疆路途遥远,出发时还是初夏,待进入南疆的地界时,天儿已经彻底热了。
临进城的晚上,车队走了很远都没找到客栈,只得找个空地随意安置一晚。
赶了小一个月的路,众人都疲惫到了极点,安顿之后便各自歇息了,空地上一片安静,除了火堆发出的哔剥声,便只剩下潮湿的风声。
赵乐莹坐在马车上,半点睡意也没有,正垂着眼眸发呆时,马车的窗边突然被从外而敲了敲,接着响起裴绎之的声音:“殿下,睡了吗?”
赵乐莹沉默地掀开车帘,用眼神问他要做什么。
裴绎之轻笑一声:“就知道你睡不着,下来吧,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不去。”赵乐莹没兴致。
“走吧,只当是活络一下筋骨。”裴绎之坚持。
赵乐莹与他对视许久,到底还是败下阵来,下了马车后跟着他往不远处林子里走。
夜黑风高,又没有灯笼照明,赵乐莹跟着他走了一段,淡淡询问:“你是要将我骗去林子里杀了吗?”
“想杀殿下何必跑这么远杀,在长公主府杀多方便。”裴绎之头也不回。
赵乐莹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正要开口说话,眼前便出现萤火虫飞舞的盛景,顿时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点点荧光或飘在空中,或匐在树叶上,如漫天星河倾泻人间,简直美不胜收。
“殿下,好看吗?”裴绎之勾唇,“我刚才闲着无事四处走走,没想到就发现了这样的美景。”
赵乐莹眨了眨眼睛,许久深吸一口气:“幸好本宫怕的不是这种虫子,不然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裴绎之笑笑,抬手抓了一只正在飞的,赵乐莹顿时无语:“看一看便好了,何苦要抓。”
“那殿下放了它。”裴绎之说着,将萤火虫放在了她手中。
赵乐莹捏着小心打量半天后轻轻松手,虫子立刻就飞走了,她终于笑了出来。
“难得啊,殿下可算是笑了。”裴绎之啧了一声。
赵乐莹斜他一眼,没有搭理他。裴绎之勾起唇角,找了块石头随意坐下:“若阿瑞看到此景,定要玩疯了。”
赵乐莹想想心有余悸:“那可真是幸好没带他。”那孩子看着乖巧,却是个玩闹起来连家都不愿意回的主儿。
两个人出门这么久,都十分想念家里活宝,聊着聊着便聊到了他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地上的树枝,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断裂声,像是被谁踩到了一般。
第42章 (你别这样)
赵乐莹在林子里坐了片刻,总觉得背后有什么在窥视,渐渐便失了对萤火虫的兴致。裴绎之见她脸上流露出些许疲意,便带着她回了马车上。
“殿下睡会儿吧,明日养足了精神好进城,”裴绎之含笑道,“若是眼下挂着黑青去见人,旁人会以为你是为情所困。”
“知道了。”赵乐莹斜了他一眼,在软榻上躺下了。
裴绎之将马车中间的小桌推到门帘处,从软榻下掏出一床被褥铺在地上,也跟着睡了过去。这一个月来周围人多眼杂,他们便一直以这样的方式睡同一辆马车,虽然诸多不便,可好歹也克服过去了。
“待进城之后,我便能捞个外间住了。”裴绎之闭着眼睛,嘴角噙着笑。
赵乐莹轻嗤一声:“你就这点出息了。”
裴绎之笑而不语,翻个身很快沉沉睡去。
赵乐莹听着他的呼吸声,又一次失去了睡眠。她安静躺着,许久才轻叹一声。
尽管她想晚一点、再晚一点进城,但天光还是很快大亮,马车队伍休整半个时辰,便浩浩汤汤朝着南疆主城去了。
看着城楼隐隐约约出现在地平线上,赵乐莹繁杂了一晚的思绪突然冷静下来。
军师早已在城门前等着,看到马车队伍出现时,立刻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卑职恭迎长公主殿下。”
裴绎之撩开车帘,看到只有他一人时,唇角立刻勾起玩味的笑。赵乐莹面色不变,冷淡地开口询问:“怎么没见王爷和世子?”
“回殿下的话,王爷旧疾缠身,无法前来迎接,世子也是不巧,昨夜感染了风寒,亦是无法出门,卑职只能一力承担迎接殿下的重任。”军师恭敬道。
赵乐莹表情没有半点波动,倒是旁边的官员开始窃窃私语,对傅长明父子的怠慢十分不满。可不满归不满,却无一人敢出头,于是都巴巴地指望赵乐莹说两句。
赵乐莹才懒得理他们,闻言直接点头:“既如此,便有劳了。”
“殿下请。”军师说着,给车队让开了一条路。
裴绎之及时阖上了车帘,扭头便打趣道:“殿下就这样放过他们,未免有损大沣国威。”
“皇帝派我出使南疆,不就是为了看我被为难,他自己都不怕有损国威,我一介女子又怕什么。”赵乐莹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裴绎之失笑:“殿下虽是女子,却是比万千男子都要强的。”
“还用你说?”赵乐莹反问,“你以为天下男儿有几个好的?”
裴绎之无辜地看着她。
静了一瞬,赵乐莹叹了声气:“昨晚没睡好,火气大了些,抱歉。”
“同我发发脾气无妨,待会儿进了镇南王府,切勿再乱发脾气,”裴绎之含笑叮嘱,“到底不是京都,即便与那傅砚山有些交情,如今时过境迁,他也未必会看在往日情分上纵着你。”
“他对我哪可能还有什么情义。”赵乐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继续往城里走,路两旁聚满了百姓,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对出使队伍全然没有半点尊敬,将‘天高皇帝远’五个字贯彻得淋漓尽致。而当长公主的马车经过时,议论声顿时更大了。
京都和南疆之间离得虽远,可该传的闲话也没少传,自从傅世子曾在长公主身边当侍卫的消息曝光后,长公主为了当今驸马捅傅世子一刀的流言也传了回来。这三年多以来,一直都是傅砚山治理南疆,在南疆百姓眼中如神明一般,也因此对这位传言说的长公主非常反感。
如今长公主终于来了,他们倒想瞧瞧,这女人究竟生了怎样一张红颜祸水的脸,竟然能将他们的世子欺负成那样。这般想着,百姓们都不由自主地跟在马车队伍后面。
车队里的官员见他们自发跟着,一时间还有些高兴,觉得这是他们对当今圣上的仰慕,可当他们与长公主的马车分开、先行前往驿馆安置时,身后突然没了人烟。
官员:“……自作多情了?”
官员心情复不复杂裴绎之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情是挺复杂的,又一次掀开车帘往外看,忍不住感慨一句:“等进了王府,你没事就别出门了,我怕你会被人打死。”
说完,久久没等到回应,结果一回头,就对上赵乐莹熟睡的脸。他顿时哭笑不得,索性也不打扰她了。
他私心里是想让她多睡会儿的,只可惜没过多久,马车便在镇南王府门前停下了,他只好叫醒她:“殿下。”
赵乐莹猛然睁开眼,一瞬之后恢复了清醒:“到了?”
“嗯。”
裴绎之说完,便有人掀开了车帘,他先一步下马车,然后朝马车里的赵乐莹伸出手。赵乐莹笑笑,搭上他的手走了下去,一只脚刚踩到地上,便看到王府门口围了一堆百姓,她眼底闪过一丝怔愣:“怎么这么多人?”
“大约是久仰殿下美貌,所以来看看吧。”裴绎之心绪复杂。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妖女!”
说完一个鸡蛋便飞了过来,裴绎之下意识将赵乐莹护住,鸡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脑袋上,蛋清蛋黄一瞬飞溅,狼狈也就罢了,还疼得他闷哼一声。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王府侍卫瞬间抽出刀护在二人身前,百姓们也一时面面相觑。
“这便是你说的久仰本宫美貌?”赵乐莹凉凉开口。
裴绎之:“……”
赵乐莹轻嗤一声走上台阶,回头看向众人的瞬间,眼神猛然冷厉。她本就生得极美,这几年又多了一分成熟的韵味,原本还稍显稚嫩的五官更是彻底化开,眼尾轻撩眼波流转,透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矜贵。
本在窃窃私语看好戏的百姓们,瞬间就静了下来,有几人一时之间还看得痴了。
扔鸡蛋的人已经被抓到,扣在了府门前方。
军师讪讪开口:“殿下,要如何处置。”
赵乐莹扫了一眼:“杀了吧。”
砸鸡蛋的只是普通百姓,闻言顿时慌了。
“杀、杀了?”军师惊讶。这人拿鸡蛋砸她的原因,自己是能想到的,可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对皇家威严的挑战,他出于礼节问问赵乐莹,无非是认准在南疆的地盘,赵乐莹不会太过分,然后自己再稍加惩戒,彼此面子上过得去便好。
谁知她竟然要杀了他,军师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那人一听要杀自己,顿时开始痛哭流涕,周围的议论声也逐渐大了起来,都说这长公主果然是蛇蝎心肠。
裴绎之拿着帕子,简单将头上的鸡蛋清理了,这才走到赵乐莹身边:“殿下,他也不过一时冲动,还是算了吧。”
“偷袭当朝驸马,也叫一时冲动?”赵乐莹不紧不慢地反问,“本宫瞧着倒是有备而来,也不知是何人指使。”
军师一个激灵:“殿下,此事与镇南王府无关啊!”
“那便证明一下。”赵乐莹冷淡地看向他。
这便是要他杀了这人以证清白了。军师为难地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所有人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当看清来者是谁时,赵乐莹眼底闪过一丝怔愣。
她来南疆时,曾想过无数种见面方式,却独独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下相见。
骏马疾驰而来,百姓们自觉让开一条道,傅砚山一路畅通地到了王府门前,面无表情地对赵乐莹抱拳:“殿下。”
三年多未见,他清瘦许多,五官愈发凌厉,像一块沉浸在寒潭中的生铁,透着万年不化的寒意,一双冷峻的双眼看向她时,早已没了当初的情愫。
这样……也挺好的。赵乐莹拢在袖中的手轻轻颤抖,面上却一片平静:“世子果然身强力壮,方才还感染风寒不能出门,现下便能骑马纵街了。”
军师清了清嗓子,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
傅砚山直接无视了她这句话,扭头看向军师:“怎么回事?”
军师赶紧把事说了一遍,傅砚山淡漠地看了眼地上跪着的百姓,百姓急忙求饶:“世子救命世子,小的也只是替世子不平,所以才一时冲动……”
“拖下去,十板子。”傅砚山淡淡开口。
百姓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已是最轻处罚,急忙磕头道谢。
赵乐莹眼神顿时冷了:“他偷袭驸马,就只打十个板子?”
“不过是鸡蛋砸了一下,谈何偷袭?”傅砚山淡漠地看向她,“这里是南疆,庶民性命也不得轻易践踏,十板子已算重罚。”
话音一落,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周围百姓还在,不知是谁叫了声好,其他人也开始起哄。赵乐莹在一片起哄声中,冷淡地看着台阶下傅砚山,而傅砚山也面无表情地回视,两个人之间逐渐僵持。
“殿下,”一片紧绷中,裴绎之突然握住了赵乐莹的手,“既然入乡,便随俗吧,我头有些疼,还是先进去吧。”
傅砚山视线落在二人交扣的手上,周身气息更冷。
赵乐莹回神,蹙眉看向裴绎之:“可是砸破了,过来让本宫瞧瞧。”
“进去再瞧,”裴绎之失笑。眼下百姓群情高涨,他们又不占便宜,再闹下去只会更难看,所以必须找个台阶将此事尽快结束。
赵乐莹看出他的心思,抿了抿唇反握住他的手:“好,那先进去。”
“嗯。”裴绎之见她不犟了,脸上的笑顿时多了几分轻松。
赵乐莹叹了声气,无视所有人跟着他一同往王府里走。她生得极好,裴绎之也是公狐狸一个,两个人连背影都美到极为相配,起哄的百姓虽然还是反感他们,却总忍不住垫着脚多看几眼。
军师见他们进去了,便赶紧去追,追了两步后又回头,看到傅砚山还站在原地,不由得叹了声气:“世子。”
傅砚山眸色冷淡,抬脚往府中走去。
军师赶紧追上赵乐莹二人,先是将人请到一间厢房,等裴绎之沐浴更衣的功夫,又请赵乐莹去见傅长明。
赵乐莹闻言,便同屏风后更衣的裴绎之交代一声,径直跟着军师走了。
军师一路将她带到傅长明的寝房门前,通报之后便请她独自进去。赵乐莹应了一声,便直接迈步进了寝房。
一进屋里,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她扬了扬眉,不紧不慢地绕过外间,直接到了里间床榻前,福身行了一个平礼:“王爷。”
抬起头,便看到消瘦苍老的傅长明,她顿时愣住。
原本以为,傅长明说自己旧疾缠身只是为传位给傅砚山找的借口,可此刻一看才惊觉不是。这才几年没见,他苍老了不止十岁,原本魁梧的身形也干瘪下去,眼底的黑青和疲惫,绝不是能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