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夜他实在坐不住了,趁夜出了宫来,翻进谭府寻到她的院子,却在见她时泛起了踟蹰,于是便在她的窗外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正纠结着见还是走时,便听见屋内响起了动静,而后便见窗扉被人推开,探出来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谭嘉月见他心虚的撇开眼不看自己,夜色下少年的神情辨不分明,心下不禁忐忑起来。
“太子哥哥……”她不安的看着他。
晏晗抿起了唇,伸手将她略有散乱衣衫重新披好,牵着她要往院中走去,垂眸却见她手中似乎还提着一盏灯,低声道:“本宫带你识路,灯便不必提了。”
谭嘉月握紧了手中的灯,提起与他一看:“要提的。”
他这才看清这灯原本是自己上元夜送她的那盏乌龟灯,唇角微微一勾,牵着她离开窗边,往院中角落处走去。
二人行至院子里的一个偏僻处坐下,叫守夜的婆子与丫鬟难以发现。
现下虽已开春,但夜里仍是冷的很,晏晗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小姑娘身上,见她正要动作,他沉着脸道:“且披着,若是受凉了,本宫可不让太医来给你诊治。”
他的外袍宽宽大大,将小姑娘整个都笼罩在衣袍之下,衣袍还带着他的体温,鼻尖满是他的气息,仿佛就是他将她抱在怀中一般,谭嘉月缩在衣袍下的手不自觉抓紧了些,脸上生起了燥意。
晏晗坐在她身侧,却是目视前方并不看她,眼中带着怅然。
谭嘉月咬着唇,羞涩地看向他,犹豫问道:“太子哥哥,这时候来,来院子里寻呦呦,是,是有……”
小姑娘问不下去了,深夜、闺房、外男,她又是衣衫不整的模样,任何闺中女子都会羞得想寻个洞钻进去,且若是叫钟氏知道,绝对会将她好生教训一顿,训她一点也不自爱,可是她却知晓,太子哥哥绝不是那种登徒子。
晏晗垂下眼帘来,谭嘉月见他一边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另一边的容颜带着颓然。
“呦呦。”他开口缓缓道:“我向父皇请旨赐婚,父皇驳了。”
谭嘉月眸光一颤,眼中渐渐泛起了水光,心里开始揪痛,鼻头一涩,泪水便落了下来,“那呦呦是不是……”
是不是不能嫁给太子哥哥了?
她想问,却又不敢开口,生怕他会点头应是。
不知何时起,她竟已对他如此喜欢,初初懵懂了男女之情,本应该慢慢积累欢喜,可却又像一层小小的膜被戳开,待她明白时,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经年的喜欢。
“哭什么?”晏晗微微偏头看她,见她伤心不能自已的模样,伸手捏住她的脸扯了扯,“父皇不同意赐婚,本宫难道就不娶你了?”
“见你这么想嫁与本宫的份上,本宫便勉为其难接着努力努力,劝得父皇同意。”他笑道,而后脸上像是扯着了什么,“嘶”了一声,将笑意敛起,只眸中仍带着笑意。
谭嘉月方才还难过,此时又气着了,谁那么想嫁他?真是好不要脸!
哭也不是,气也不是,脸上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别哭丧着脸,给本宫笑笑。”晏晗又捏着她的脸扯了扯。
谭嘉月挣开,忙捂住了脸颊瞪他,可是又忍不下唇边勾起的笑意,她忙垂下眸子来。
“这才好看。”晏晗凑近,忍不住在她唇上偷香一口。
“唔。”她慌乱要躲,又被晏晗追了上来。
二人身影笼罩在微弱的月光之下,谭嘉月眸子慌乱转动着,却看见了晏晗脸上的一团乌影。
她睁大了眸子,忙伸手去碰,晏晗却连忙避开她的手。
“太子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不理会晏晗的闪躲,谭嘉月忙凑了过去,这回看得更加清楚了,晏晗左脸的颧骨处红肿一片,甚至还泛起了淤青,方才他一直侧着脸对着自己,叫她没有发现。
晏晗没有再躲,见她忧虑的目光,他暗自对那罪魁祸首咬牙,对谭嘉月安慰道:“无事,今日在武场练武,不慎受的伤。”
他方才与郑培风在谭府外一番拳脚相对,他本还想留一面,拳脚全未打在对方脸上,可是郑培风却是趁他不察,对他迎面一拳袭来,晏晗瞬时恼火,再不留情。
郑培风虽出生武将世家,但到底年轻冲动,比不得晏晗多年习武各种融会贯通,二人对峙二十余招,郑培风终于被他制服,而后被暗卫捆着丢去了城外。
然而尽管他赢了,晏晗也未有多欢喜,他的脸正中一拳,第二日上朝时顶着这么一张脸,绝对会是朝上的焦点,少不得要被问上几遭。
他攥住谭嘉月碰触着自己脸的纤手,咬牙道:“除本宫与你父兄之外的男子,你少些接触,若是有人不识相凑上来,也休要理他!”
他这一说,谭嘉月脑海里郑培风那张白面脸便浮了上来,晏晗见她没有反应,伸手将她脸一捏,阴着脸道:“尤其是那郑培风,你离他远些。”
谭嘉月捂着被捏的发疼的脸,只感觉自己无辜,她不过只是偶然几次遇见了郑小公子而已,见晏晗挑眉,她忙点头应道:“呦呦知道了。”
晏晗这才满意,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而后揉着她的发道:“回屋去吧,夜里寒,别又受了凉。”
小姑娘闻言嘻嘻笑道:“反正受凉了,太子哥哥也会寻太医来为我诊治的!”
晏晗嗤道:“想得美!”
“……”她不要喜欢他了!
*
第二日谭济元便收拾行装,住进了礼部衙门。会试的日子一日日接近,从各地前来京城赶考的书生越来越多,京中的各处茶楼酒馆聚集了许多谈笑风生的学子。
唐睦从家中被人强拉了来茶馆,拉人的曹彰揽着他叹道:“唐老弟,你就陪老兄我来这一回吧,薛致知那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几日都没见到他了,老哥我烦闷的很,你且陪我一遭嘛!”
“薛公子怎么了?数日不见他?”唐睦疑惑问道。
“哪晓得,那日夜里喝完酒各回各家便没见着他,兴许是嫌咱们吵闹,躲着安心读书呢!”曹彰嗤道。
他们虽与薛致知交好,但他却十分看不惯薛致知身上的那股清高傲气,那人常常做文章对人针砭时弊,相处着十分叫人难受,要不是见他文章做的好,只怕没几个人理他。
本朝并不□□生讨论国家大事,茶楼的掌柜在大厅中挂了一条长幅,上面写着各种民生大事,由得茶馆里的学子对此讨论,由高见者还会有茶博士在一旁记录。
唐睦静静听着,听到有论者观点新奇者他便点点头,有论者言语平平者,他便摇摇头。
抬眸一看,却见对面的桌上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在听到一位观点新奇的学子高谈阔论时不停的摇头,他不禁好奇问道:“老先生可是觉得那位学子说的有何不对?”
“老朽姓赵,唤我一声赵老伯便是。”老者呵呵笑道。
“你们年轻人,自然有不少新奇想法,然而多是泛泛而谈,只浮躁于表面,却不深究。”
唐睦本觉得那人说的对,然而听老者一说,细细想来便也觉得那人说的空泛了,当即欣喜,拉着老者交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甜你们不留个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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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_= 白天捉虫
第53章 事渐起
果不其然第二日上朝时, 晏晗顶着他那张伤脸引得无数臣子错愕看来。
他老神在在, 神色淡定,站于他身后的钟秀宣诧异地询问他伤情, 他只道是练武不慎受的伤。但哪有人受伤会伤在脸上?且那伤情一看便能看出来那是被人打的,可有谁人敢打太子?
众臣心度,莫不是太子做了什么事惹恼了陛下, 被他打的?
因而同德帝入了文德殿在龙椅上落座时,收获了不少臣子怪异的目光。他心中正疑惑着, 众人已向他稽首行礼, 他挥手令众人起身, 抬眸便看见了晏晗那张脸,但已上朝,他有心想问也只得暂且压了下来。
散朝后郑图南正打算那军营而去,身后晏晗的声音冷冷响起,“郑小将军。”
他忙回头与晏晗行礼, 正疑惑着太子寻他有何事, 晏晗语气冷冷接着道:“还望郑小将军回去管好令弟, 将他那轻浮的性子好好管教管教一番, 莫将北疆的习气带到京城里来。”
郑图南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家那混小子做了什么事惹到太子头上了?
他觑眼一看晏晗脸上的伤,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突然想到好像从昨夜起便没见到郑培风了,心下忐忑问道:“不知培风浮躁,如何冒犯了殿下?臣且回去好好教训他。”
“你且管好他, 有些不该去的地方最好别去。”晏晗甩袖离去。
郑图南暗自咬牙,转身往将军府走去,回了府冲进郑培风的院子,正好撞见他光着膀子自己给自己上药,身上全是淤青拳痕,尤其脸上伤的更加厉害,一只眼眶还青了一圈。
“大哥?”郑培风见他突然闯进一惊,忙想寻衣裳披好遮挡身上的伤。
郑图南冷冷看着他,眸光锐利,缓缓开口道:“你昨夜可是招惹殿下了?”
他撇开眼去:“没有。”
“那殿下为何今日特意寻我,还让我好好管教你,叫你少去些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郑图南一拍桌子道:“你给我如实招来!”
一听到这,郑培风忍不住咬牙切齿,他不过是往晏晗脸上揍了一拳,结果他却突然下了死手,想他郑培风在北疆肆无忌惮,从未被人打的这么惨,还居然被点了穴捆着扔到了城外,哆哆嗦嗦冻了一夜,天将明时穴道才自动解开,他这才得以挣脱绳锁进城。
少年不服气的心性上来,越是阻止他越是要去,太子那么宝贝那小丫头,他偏要去好好看看那小丫头身上除了貌美还有什么好。
“大哥。”郑培风扯着发疼的嘴角笑道:“你当年追求大嫂,可用了什么好法子?不如教教小弟?”
*
茶楼开展的茶会渐渐散了,唐睦与那位姓赵的老者一番交谈下来,惊觉自己之前见识狭隘,暗叹受益匪浅,奈何没多久便有人进来在他身边耳语。
老者听后与他笑笑,告辞离去,唐睦心下遗憾,目光追随老者远去,见他行至茶楼门口正要拐弯,便另有一人行至他身边与他恭谨行礼,而后二人一同交谈着慢慢走远。
直到曹彰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他这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看傻了?”
唐睦收回视线,叹了一声,曹彰莫名,拉着他起身打算打道回府,唐睦忽然道:“薛公子多日不曾见他,要不我们还是去瞧瞧吧?”
“人家说不定躲家里温书呢,咱们去什么!回去温书去温书去!”
唐睦皱眉道:“去瞧瞧也是好的。”
见唐睦坚持,曹彰挥手道:“也罢也罢,去瞧瞧便是了。”
不过薛致知的家在城外西北方向,二人雇了辆马车悠悠荡荡前去,路上也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寻到他的宅子。
薛致知的家中只余他一人,再有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仆,守着父母留下的家业越过越穷,等的便是这次科举一步登天。
二人寻至薛宅外,叩门静候,须臾那老仆便前来开门,他见着二人略有些诧异:“唐公子,曹公子?”
“老伯,请问薛公子可在家中?”曹彰凑上去询问。
老仆面上神情有些怪异,他点头道:“在,少爷在。”
曹彰向唐睦挑眉,一副“你看,我就是他果然是在家中温书,你还不信”的神情,他越过老仆,大咧咧往屋中走去。
“薛兄,薛兄!我与唐老弟来看你了,快出来!”曹彰入了屋子,眼前的一切却叫他傻了眼。
“这……”
“怎么了?”唐睦跟在后头疑惑询问。
他向薛致知看去,却见他躺在床上,右腿绑着木棍与绷带,整个人不同于那日看到的意气风发,现下满是憔悴。
“薛兄,你怎么了?!”曹彰惊道,连忙上前查看。
唐睦却发现此时屋中还有一人,那人背对着他站着,他看不清此人的模样,却见他的那一身衣着十分眼熟。
薛致知躺在床上冷冷笑道:“怎么了?不过是腿断了而已。”
“断了?”曹彰一惊,他与唐睦对视一眼,疑惑问道:“怎么好端端腿断了?”
薛致知眼里一片讥讽,额发挡着他的眉眼,投下的阴影显得他有几分阴鸷,他呵了一声,道:“那夜饮酒回来,路上不慎注意,摔的。”
“这……”曹彰即便平日里不甚喜欢他,此时也忧虑起来,“那你春闱该如何?”
薛致知低头不语,曹彰还要再问,被唐睦从后面拉了拉袖子,他看向屋中一直侧身对着他们的人询问道:“敢问薛兄,这位是……”
“是那夜救我回来的恩人,也是位大夫。”薛致知在提及此人时,面上阴鸷的神色才缓了一些。
那人转过身来面对他们,唐睦看去,这人面容十分普通,年岁应当四十有余,穿着一身普通布衣,衣领拉的极高,在现下这开春的时节里显得有几分奇怪,唐睦看着他的背影觉得眼熟,但此人转过身来时却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那人对着他们露出笑意,面上的肌肤瞧着十分的不自然,“在下姓周。”
二人与他回礼,唐睦忙向他问道:“敢问周大夫,不知薛兄的腿可还好得?”
周大夫收拾着手中物拾,呵呵笑道:“在下行医数载,这骨折之人也医过不少,好好修养,两月左右便能好了。”
唐睦算了算,舒了一口气,两月左右,那么应当能赶在殿试之前养好。薛致知此人虽性子孤高,却有真材实料,以他之见此人这次春闱应当可以入围,但若是腿脚不养好,便去不了殿试,拄着拐在陛下面前,实在失仪。
更何况,本朝科举选任,其中一条要求便是参考之人身体健全,无残无疾。
曹彰闻言倒仍是忧心道:“那薛兄春闱可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