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致知捏住他的右腿,面色深沉:“不管如何,这次春闱,我一定要去!”
断腿之仇,他一定要还回去!
二人在薛致知家中对他一番好生安慰,又帮着他写了些这几日在茶楼时常探讨的时闻时事,见日头偏斜,这才告辞离去。
回去路上,曹彰与唐睦谈论道:“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摔折了腿呢?”
唐睦摇头道不知,脑海中一直疑惑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凝神细想,突然想起今日在茶馆时,那位赵老伯出了茶馆后与之交谈的人好像就是这个身影,他再一细想,发现二人的衣衫皆是一样。
但转而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普通的布衣大多相似,他又未看清那人模样,更何况他们出了茶馆便乘坐马车一路赶来,路上并未见到有什么人骑马或乘车从他们身旁经过,想来,应当是他认错了。
二人回了京时已是日头西沉,天色将暮,与曹彰告别,唐睦快步往家走去。
路过街边的一处点心铺子,他停下脚步来,从袖中掏出几枚铜板掂了掂,踟蹰了一阵,这才走了进去,片刻后手中提着一小袋用油纸包着的点心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拐过巷口,他面上含笑正要高喊,迎面便正撞上一人,定睛看去,他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谭明之?!你又来做什么?”
对面的正是谭明之,他笑了笑,道:“来寻阿眠买些新画本。”
唐睦冷眼看着他捧着手里的画本晃了晃,心中火气无处发泄,只得哼了一声,甩袖往家门走去。
身后谭明之含笑的声音再次响起:“唐大哥慢走。”
唐睦一顿步,转身看去,见谭明之仍是一副含笑的模样,让人想法发火都无处下手,他回他的家,慢走什么?!
快步进了家门,他行至堂屋,将手中的点心“啪”的一声,扔在了桌面上。
端着摆在在屋外晾晒的干菜进屋来的唐眠见他如此模样,笑道:“谁又惹了你了?”
唐睦皱眉看她,训道:“你怎么又与那谭明之来往?!”
唐眠瞬时敛起了笑,筛动着簸箕内干菜的手一顿,又继续动作起来。
唐睦又道:“他一看便不安好心!假借买画本之名接近你,你姑娘家家的,成日里与外男混在一处,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将簸箕中的干菜筛了一遍,她收拾好放下,拿起桌上的点心看了看,轻声道:“这没什么用的点心便别买了,费钱又不管饱。”
“唐眠!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唐睦一拍桌子怒道。
“没有他买我画的那些画本子!咱们兄妹俩都喝西北风去吧!!”
唐眠瞬间怒了,抓起点心往他怀里一甩,气冲冲地回了屋,房门被她关的又重又响。
屋内,姑娘的抽噎声从门缝间溢出。
唐睦哑然,小心接着从身上摔下的点心在桌上放好,静坐了半晌,这才缓步行至她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阿眠。”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
“大哥错了,大哥不该冲你发火。”
屋内抽噎声一停,而后呜哇一声又大了起来。
唐睦捂额,头疼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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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下,为了逻辑流畅,把谭爹的官职给改了,他现在是礼部尚书!!(叉腰.jpg)
第54章 还琥珀
回府时已经日头西沉, 天边赘余的些许霞光也归宿夜色, 渐渐弥散最后的色彩,谭明之紧赶慢赶, 终于赶上了家中的晚饭。
谭济元今日已经搬入了礼部衙门,谭兼之忙于公务又没回府,桌上少了两人, 钟氏坐在一侧,冷眼看他快步讪讪落座, 问道:“又去哪了?这时才回府?”
谭明之瞬时换了面色, 坦然笑道:“颜斋出了一册往年会试的题集, 我便赶去买了来,险些便买不上了。”
他拿出衣襟里放着的书本晃了晃,不待钟氏看清又快速放了回去。
谭嘉月放下筷,快速抓住他的手腕,挑眉笑道:“二哥收那么快做什么?给呦呦看看嘛!”
谭明之“呵”了一声:“你看的懂嘛?”
言罢换了只手, 将书册好生放入怀中。
坐在旁侧高椅上的阿黎喝了一口赵文茵喂来的汤, 举着手奶声奶气道:“阿黎懂!阿黎懂!”
谭明之失笑, 起身揉了揉小家伙软软的发, 而后又坐回了原位:“咱们小阿黎自然什么都懂,比你姑姑啊~”
他撇了谭嘉月一眼,而后笑道:“聪明多了!”
奶娃娃“咯咯”笑了起来,谭嘉月愤愤瞪了他一眼,钟氏则一旁训斥二人别在胡闹,好生用饭, 一时间饭厅内热闹不已。
第二日一早,谭明之前去给钟氏问安时,她却不同往日那般问他功课之事,而是含笑拉着他,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看的他浑身感觉奇怪。
“阿娘?您这般看着明之,可有要33事?”
钟氏看着他满意地点头道:“已长成一个大好儿郎,吾儿明之是时候该成家了。”
谭明之瞬时颈后一悚,前阵子不是还匆匆忙给呦呦相看郎君吗?这怎么突然说到他身上了?
他忙退了一步,干笑道:“孩儿今日约了麓山书院的夫子对弈,再迟出门便该迟到失礼了,明之先走了。”
说罢连忙快步往门外走去,钟氏呵道:“站住!我与你说的是重要之事!”
谭明之高声罢手道:“那夫子名声颇大,脾气却不好,孩儿若去迟了恐怕会遭他骂上一回,等明之回来再听阿娘细说!”
下一个瞬间人便消失在了门外,钟氏气恼得拍着梳妆台:“气死我了!”
刚走到门外的谭嘉月见状,怯怯地缩回了踏进门槛半步的脚,见走到门口的冬芸要喊,她连忙向她比着手指“嘘”了一声,转身提裙快步离去。
待跑到园子里她这才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而后她慢慢悠悠逛起了园子,小姑娘这几日表现良好,又寻钟氏撒了两回娇,终于得她准许可以出院子了。
被拘在自己院子两日,着实烦闷的很,因而就连这平日里常常逛的园子她现下逛来,都觉得十分有趣。
二月开春时节,鸟雀都从冬日的慵懒中醒来,欢快的跳跃在枝头啾啾鸣叫,百花早已于枝头绽放,花瓣上还凝着清晨留下的露珠。
她一人悠闲自在逛着,逛到了园子边侧,墙的那头便是街巷,远远可以听见小贩的吆喝声,谭嘉月听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有趣,要离开前恰见一朵红花盛放于枝头。
小姑娘兴致一起,将它摘了下来别在了鬓发间,有趣的晃了晃头,转头正想问照茵好不好看,这才想起她没让照茵跟着,想着便要去寻她,忽得从墙的那头抛来一物。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到了她的脚边。
谭嘉月一惊,忙低头看去,发现是一块金黄色的石头。
墙外响起一声惊呼:“哎呦!我的琥珀!”
她忙抬头望去,下一刻,墙头便攀上两只手,一张少年的白面脸露了出来,面上带着苦恼之意。
然而下一瞬少年看见她,瞬时扬起了灿烂的笑,“呦呦,是你啊?!原来这是你们谭府?”
谭嘉月见是郑培风讶异道:“郑小公子?”
攀在墙头上的少年虽是笑的阳光灿烂,但她一眼还是看见了他眼眶上那乌黑的一圈,与他那白面脸一对比,看着十分滑稽。
她正疑惑着怎么他脸上也受伤了,墙头的少年冲她唤道:“呦呦,你可看见我的琥珀了?”
“琥珀?”
谭嘉月低头一看,将方才滚落在她脚边的金黄色石头拾起问道:“可是这枚?”
郑培风“唔”了一声,道:“你看看那石头里面可有一只完整的蝉?若有那应当便是我的琥珀!”
谭嘉月闻言忙抬头将琥珀对着阳光细看,这一看发现泛着金黄色泽的琥珀内,果然有一只周身完整的蝉,蝉翼纤薄清晰可见,整只蝉仿若活物。
她还从未见过琥珀内有如此完整的一只昆虫,当即欢喜的与郑培风道:“这里面当真有一只完整的蝉!”
春日的阳光和煦温暖,淡淡倾洒在小姑娘的身上,恍若为她打上了一层光影,阳光映在她的眸中更显眸子流光溢彩,墙下的姑娘亭亭玉立,站在满院春色之中,鬓边红花更衬得她阳光明媚。郑培风笑的更加欢喜,不枉他翻箱倒柜将当初随手拾来又丢掷在一旁的琥珀寻了出来。
他昂头笑道:“这是我在北疆偶然拾得的,裹着如此完整的蝉的琥珀估计世上只此一枚,恐怕连皇上的宫库里都没有呢!”
谭嘉月又仔细的看了看摸了摸,而后抬头才与郑培风道:“我怎么将它还给你?”
想了想又道:“我掷过去你可能接住?”
言罢抬手要扔,郑培风忙道:“别别别!”
“这东西天下独此一份,扔坏了可就是罪过了!”
谭嘉月讪讪收回了手,面前略有些尴尬。
墙头上的少年又道:“我今日还有急事,现在便要去,呦呦!这枚琥珀便先搁你这儿,我改日且约你出来,你交与我便是!”
“这样不太好……”谭嘉月还未说完,墙头上的少年便不见了踪影,她忙喊了两声,无人回应。
“怎么能放在我这呢……”小姑娘握着手中的琥珀低喃。
“那下次见面交还给他?”她思索着,那夜晏晗捏着她脸满脸的阴沉,低声说让她远离郑培风的情景忽得涌上眼前。
她顿时觉得委屈,她与郑小公子不过是偶然遇见了几回,哪里就叫他这么生气了,还那么用力捏她的脸。
捧着琥珀回了院子,对着琥珀研究了一阵,新奇劲过了也就没什么趣了,想了想,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她寻了一个小木盒将琥珀安托放好,让照茵寻人去将军府将其还了回去。
钟氏忙着生谭明之的气,她偷得浮生半日闲,躺在屋内美人榻上小憩,出去许久的照茵回来了,手中却又捧着一个小锦盒。
“姑娘,奴婢回来时遇见殿下身边的公公了。”
谭嘉月一喜,忙睁开眼来,“太子哥哥送了什么?”
她忙接过锦盒嗅了嗅,却没有闻到什么香味,疑惑着打开来看,发现里面静静搁着一枚流光溢彩,瑰丽变幻的五彩琉璃梅花小鹿,小鹿模样憨态可掬,正蜷着身子小憩着。
瞬时便勾起了小姑娘的喜欢,亮着眸子爱不释手的摸了半天,而后才发现锦盒内还有一封信。
她忙打开一看,信上铁画银勾写着寥寥数字:安生吃饭、睡觉,本宫这两日忙,勿念。
嘁,谁要念他。
谭嘉月将信笺一撇,攥着琉璃小鹿重新躺在了美人榻上,但过了片刻,她侧侧身,又坐了起来,将信笺好生收好放入梳妆台内,而后才攥着小鹿再次睡下,唇边蕴满了笑意。
回了将军府期待着下次见面的郑培风收到谭府下人归还来的琥珀时,瞬时便黑下了脸。
原本的愤愤意气过后,心底蓦然生起了一股涩意,眼前满是阳光下少女欣喜冲他一笑的场景,鸦黑鬓发上的红花深深映在他眼中,他捏着琥珀呆呆看了半晌。
*
七日后春闱开始,所有考生皆考三场,一场三天两夜,三场下来总共九天六夜,再有精神的人如此考下来,少不得都是面色颓然,精神萎靡,更有体弱者都是由人抬出考场的。
薛致知入场前,周大夫特意给他煎服了一些提神健体的药,这几日精神奕奕,思如泉涌,几场下来只觉得写的十分顺畅,考完后心中不免缓了一口气。
但几日下来,待他走出考场时,瞬觉眼前日光昏暗,老仆与周大夫等在外头,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薛致知拄着拐一动,顿时眼前一黑,他一脚踏空从台阶上跌了下来。
老仆的惊呼声响起,他什么也察觉不到,身体重重倒下,右腿突然一阵剧痛,但这痛却不能够让他清醒,而使得他更快昏了过去。
薛致知再次有所反应,却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金銮殿前,身穿龙袍看不清面貌的皇帝坐在高座之上,他身侧的太监手拿圣旨,高声宣道:“钦点薛氏致知为状元之才!”
他反应不及连忙欣喜跪下,伏地拜道:“臣领旨,叩谢陛下圣恩!”
那太监走上前来将圣旨递与他,嘻嘻笑道:“恭喜薛状元啊!哟,这腿也好了,喜上加喜啊!”
他突生疑惑,他的腿?他的腿不是还伤着吗?
对了!他不是从台阶上跌了下来了吗?那他的腿?!
“我的腿!!”昏迷中的薛致知高声呼喊,猛然醒了过来。
老仆跪在他身边呜呜泣道:“少爷,您从台阶上摔下,压着了腿,您的腿……好不了了。”
“什,什么意思?”他怔怔道。
“就是以后瘸了。”
背着他的周大夫突然转过身来,僵着脸忽得冲他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作者接下来搞事~
第55章 疑作弊
十日后, 会试的榜单出来了, 金吾卫开道,礼部主事捧着榜单, 一路从礼部出来行到贡院门口。
早有迫不及待的学子或是富贵人家的家仆等候在了一侧。
礼部主事先是拿出一份文碟,声音悠扬告唱了一段祝词,而后方令人将榜贴在了贡院的布告墙上, 他方一离去,一旁等候的众人便连忙围了上来, 就连一旁维持秩序的金吾卫都被挤到了一侧, 如何高声呼喝都威慑不了。
本次会试各省各府共录二百六十三名, 有榜上有名着欢喜雀跃,有名落孙山着垂头失意,更有连考数年不曾中着嚎啕大哭,最后呜呼一声,甩袖似卸下一身重任, 决定从此弃考。
有人渐渐散去, 亦有人还停留在榜前, 站于榜前的三位榜上皆有名的书生欣喜若狂, 看着榜上那挨着不远的三个排名,各自对视了一眼笑的意味深长,身后突然间响起“哒哒”声,三人被吓了一跳,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麻烦让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