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你其实心里有我却不肯说?”他走近两步:“苏锦烟,你若是跟我回京城,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苏锦烟迷惑:“我的什么要求?”
“你不是不喜欢我娶别人吗?”尉迟瑾不自在地道:“我不娶就是了,以后也不会纳妾。”
“还有,”他继续道:“你喜欢做生意,我也随你。你想出院门游玩我以后有空定然也会陪你。”
“呐,”尉迟瑾昂着下巴,别扭且傲慢:“你的要求我都能答应,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闻言,苏锦烟沉默下来。
秋日晨曦落在窗边,将窗下的一株兰花照的青翠欲滴,水榭里安安静静,仿佛连空气也静止了。
尉迟瑾说完那番话,心里隐隐的期待着,下意识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心头也越来越凉。
他眸色渐渐染了些伤感,抱着最后的希冀问道:“你为何不说话?是难以抉择吗?”
良久,苏锦烟才淡淡地叹了口气,说道:“尉迟瑾,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随着这句话,尉迟瑾的心骤然一痛,有什么酸酸涩涩的东西涌上鼻尖。他缓了缓,又缓了缓,过得许久才将那股难受的情绪压下去。
他转身,故作潇洒地说:“什么叫回不去,你不试试又如何清楚。”
“苏锦烟,”他继续道:“我这人也不是很难相处,你若是觉得我有不好的地方,你大可说出来,咱们毕竟是夫妻,我勉强为你改一改也不是不行。”
“尉迟瑾,”苏锦烟抬眼,质问他:“你就这么喜欢我?”
她眼神里带着点嘲弄,带着点挑衅,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嫌弃。
这样的眼神陌生又另他难堪,仿佛已经看穿他心底,将他隐藏的秘密剥开爆嗮在日光下,毫无遁形。
他迎上她的视线,喉咙动了动,迟疑许久才回道:“是!”
“我是喜欢你。”他面上故作轻松的笑已经消失,眸色认真地说道:“我就是挺喜欢你的,苏锦烟。”
苏锦烟愣了下,他眼神坚定且平静,像暗流汹涌的深潭,仿佛下一刻就要滚滚而来将你淹没,令她有些惊骇。
适才她故意装出的一副高傲神情,原本也只是激将之法。她将他心底的东西揭穿,将他的高傲踩在脚底,只望他知难而退。却不想,听到的却是这般回答。
她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不着痕迹地别过脸:“可我不喜欢你。”
“尉迟瑾,放手吧。”
说完这句,她缓缓转身,出了水榭。
第59章
姚知府倒台后, 身后跟着的一众人也纷纷受牵连,首当其冲便是宋家。
宋家许多产业都被官府没收了去,独独只剩宜县祖上留下的米粮铺子。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只剩最后一点祖产,对寻常百姓来说也依旧是可观的财富。
宋德章不甘就此认输,欲要另辟蹊径重振宋家家业。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宋家族长们已经连夜商议,将他提出了局。
宋德章急匆匆从定城赶回宜县时,就被拦在了宋家家门外。
“这是何意?”他阴沉着脸。
“二爷,哦, 对了...”管家面色不大客气地道:“如今你已不再是宋家二爷了,宋家的新家主是大老爷。”
宋家大老爷是宋新和,也就是宋德章的大伯。
“吃里扒外的东西,”宋德章满眼戾气:“谁给你的胆子更换家主?”
“嘿, 你别不服气。”管家道:“前儿宋家族长便定了此事。大老爷说了, 二爷自己犯错断送了宋家前程, 已经不配再当宋家家主。念在二爷还是宋家血脉的份上,高永巷的宅子往后便留给二爷住, 只是这宋家大门,二爷可入不得。”
“来人啊, ”管家吩咐:“将二爷的衣裳行礼送出去。”
宋德章眼里恨得要滴出血水来,他咬牙笑了会儿, 说道:“果真是宋新和的好走狗, 当年你走投无路时,是谁救了你难道忘了?”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大喝:“叫宋新和滚出来!宋家是我父亲打下的产业,他一个庶子也敢独占宋家?”
宋新和的母亲是妾室扶正,但依旧被人从小鄙视为庶子。而宋德章的父亲才是原配正室之子, 却于八年前便与妻子双双去世。彼时宋德章才十四岁,上头只有个比她大三岁的姐姐,俩姐弟算是相依为命。
宋家叔伯们早就觊觎宋家家财已久,经常打着分家产的旗号欺负姐弟俩。当时的宋德章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面对豺狼虎豹,他狠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楞是将宋家叔伯逼退。最后宋德章的姐姐甘愿做了姚知府的妾室,宋德章在宋家的地位才算稳固下来。
而如今,姚知府倒了,宋德章最大的依仗也没了。再加上之前宋德章败在了苏锦烟的手上,宋家族长们便以此大做文章,联合宋新和直接将宋德章赶出了宋家。
这样的打击,无异于雪上加霜,也是宋德章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他仿佛瞬间被人抽了脊梁骨,整个人颓靡不振。辗转多地又回到定城,无论如何,定城还有个姐姐,是他最后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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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宋德章坐在街边小酒肆独自饮酒,醉得昏头昏脑,脚下倒了好几个酒壶,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孤独。
他拎着酒瓶倒酒,倒了半天才滴出几滴,于是又晃了晃,不悦喊道:“小二,拿酒来!”
下一刻,视线里出现个白色身影,那人如玉一样的手指提着只酒壶,将酒注入他杯中。然后不紧不慢地在他对面坐下。
宋德章眯眼看去,见是“老熟人”,缓缓地笑了。
“来看我笑话的?”他咬牙切齿。
“适才在对面茶楼饮茶,”苏锦烟道:“见你独自一人在此饮酒,便过来与你说说话。”
“想说什么?”
人就是这样,但凡分出胜负,认清现实,之前的那些不甘和敌意通通消失了。此时,宋德章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与对手说话。
“宋某技不如人,”他一口酒饮尽:“成王败寇,我认。”
“但你若是想看我笑话,”他冷哼:“就赶紧滚,我宋某即便再落魄也不是一个女人可以拿来嘲笑的。”
苏锦烟好整以暇地又给她倒了杯酒,淡淡地道:“宋东家,你可知你输在了何处?”
宋德章抬眼,浑浊的眼里神情散焕。
“你输在狂妄自大,输在看不起女人!”苏锦烟毫不留情地揭穿:“可你偏偏败在女人的手上。”
宋德章面色黑沉,冷厉道:“说够了?”
苏锦烟没理会他,自顾自说道:“宋东家,如果有个可以让你反败为胜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闻言,宋德章动作一顿,紧紧地盯着她,眼底渐渐有几分清明。他是聪明人,自然清楚苏锦烟这话是何意。
“你想让我为你做事?”
“怎么,你不愿?”苏锦烟面色平静,而平静中眼角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还是说你不敢?”
“我宋某人有何不敢?”宋德章说道:“只不过我之前处处与你为敌,你就不怕我有二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苏锦烟道:“苏某欣赏宋东家的才干,正好我在定城的铺子需要人打理。”
“你让我为你打理铺子?”宋德章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兀自笑了半晌才说道:“苏景,你未免太狂妄欺人!”
“你倒不必急于拒绝,且听我说完。”苏锦烟说:“若是我将计划说了之后,你还不感兴趣,那就当我没来过。”
接着,苏锦烟将之前在宜县与高老爷谋划的商业蓝图,又与宋德章说了遍。她思路清晰,条理分明,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在聊每日天气似的,然而,出口的那番话,却是开天辟地震撼人心。
两刻钟后,宋德章彻底酒醒了,眼里哪还有什么浑浊迷醉?里头尽是震惊和兴奋。
而后,他唇角渐渐勾起,弧度越来越大,直至大笑出声。
“宋东家可愿与苏某共谋这份伟业?”苏锦烟摇着折扇问。
宋德章停了下来,狐疑且希冀地问:“为何是我?”
“适才苏某也说了,”苏锦烟道:“苏某欣赏宋东家的才干。”
良久,宋德章胸口热血澎湃。他忽地起身朝苏锦烟拱手一拜:“我宋某人能败在你的手上,心服口服。往后,任由苏东家差遣!”
***
安排好定城的事,苏锦烟便要出发南下了。
出发这日,早起时她又吐了许久,末了整个人面色苍白。
霜凌担忧不已:“怎么喝了药都还未缓解?”
“哪有那么快,”苏锦烟笑道:“不久前才喝的药,大夫说了得慢慢缓解。”
离开别院后,苏锦烟又住回了客栈,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请大夫来把脉。在别院的这十多天她都没喝安胎药,心里担忧不已,大夫诊脉后告知她胎儿安好,她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两天她的孕吐越来越严重了,昨晚又请了大夫来看,让大夫开了缓解的方子。霜凌一早就熬了汤药给她喝,结果喝完没多久还是吐得不行。
“东西都准备好了?”苏锦烟问。
“都准备好了,”霜凌回道:“张叔他们已经在楼下了,等小姐吃完早饭就出发。”
“好。”
这两日她忙里忙外的,也没再见过尉迟瑾的身影,听张叔说现在定城人心惶惶,钦差大肆整顿贪污案,已有许多人都下了狱。
想必这两日他也正忙得不可开交。
那日在别院与他说了分别之后,她便立即回屋子收拾东西离开了,后来尉迟瑾如何了,她也不得而知。
这样也好,本来早就该了断了的,如今说清楚了,他应该也死心了。
也许他这会儿还有些难以割舍,但等离得远了,日子久了,也就渐渐淡忘了。
孕吐之事惹得她胃口不佳,早饭也只是匆匆地喝了几口粥就撂筷子。
出门时,天边日头将将升起,绯红的霞光染得天边似火般灼亮。马车粼粼而行,很快就出了定城东城门。
本是秋日清凉舒适的空气,不知为何,苏锦烟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掀开帘子用力呼吸了几口,忍不住再次瞧了眼定城的方向。
然而,当瞥见城墙上站着的人时,猛地愣了下,心口那股燥闷也达到了顶点。
她又想吐了,转身捂着嘴呕了许久。
“小姐,”霜凌赶紧倒茶给她:“和些热茶暖暖。”
苏锦烟摇头,扶着车壁缓了会儿,又掀帘子朝城墙看去,而那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
尉迟瑾躲在石柱后面。适旧看过来,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想躲起来。
他疲惫地靠在石柱上,这两天为了不想起她,他疯了似的从白日忙到晚上深夜,直到累了才入眠。
过了一会儿后,耿青低声禀报:“世子爷,人已经走远了。”
他忽然慌张起来,赶去走出去瞧,然而,那徐徐远去的马车早已在官道上只剩一点黑影。
他定定地立在那里良久,晨光映在他的肩上,些许萧杀落寞。耿青和十七在身后也跟着沉默。
日头渐渐升起,那黑影也很快消失不见,尉迟瑾才缓缓垂下眼。
“走吧。”他转身。
十七跟在后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世子爷,属下可要继续跟着夫人?”
尉迟瑾左边的额头突突地疼,他停下揉了揉额头,随后摆手,径直下了城墙。
“世子爷是何意?”十七迷茫地问耿青。
耿青摊手:“我也不知。”
“那......夫人那边真不跟着了?”
“你说呢?”耿青反问。
十七老实,没有耿青那般玲珑剔透十八拐的弯弯肠子,便认真请教道:“还请耿爷指点迷津。”
耿青问:“世子爷能放下夫人吗?”
十七摇头:“不能。”
“那不就是了,”耿青一副很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世子爷不让你跟,可没说不让其他人跟,回头你自己安排此事。”
“诶?”
十七豁然开朗。
第60章
别院柴房。
因才下过雨, 地面潮湿,门窗许是年久未修,都长了许多青苔, 整个屋子透着难闻的霉味。
姚淑莹缩在角落,此时的她早已没了世家贵女的形象。这会儿身上穿着件灰扑扑的衣衫,还是耿青怕她夜里冷临时让婆子找来给她的。
但灰扑扑的衣裳也不大干净, 衣摆处蹭了许多泥,湿哒哒且脏兮兮的。再加上她已经三天都没洗澡了,身上散发出了股馊味。
这便算了,这几日她每天都只啃一顿馒头和咸菜, 她觉得自己的嘴巴也满是咸菜的臭味。
她曾是众人捧在手心上的娇贵小姐,锦衣玉食惯了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日子?
因此,尽管尉迟瑾没让人来审问她,她也忍不住了, 打算将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只希望届时尉迟瑾能好心让她回家去。
到了如今她也不敢奢望尉迟瑾能对她有什么怜惜之心了, 她甚至恶毒地想,像尉迟瑾这样卑鄙无情的男人, 活该妻子要跟他和离!
姚淑莹咬牙切齿地骂了会儿,随后才趴在窗户边喊道:“我要见尉迟世子, 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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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淑莹将另外的账本藏匿之处如实告知后,尉迟瑾立即派人行动起来。因此, 在姚知府下狱后, 定城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短短数日也纷纷下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