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的正是宋天意和他女朋友潘蓉,俩人开着一辆全新、拉风的英菲尼迪,驶入“阳光花园”,这个小区全是多层,不算太新,宋天意和他妈妈沈庭长就住在这。
宋天意帮女朋友把行李搬下车,女朋友还在车上打电话,宋天意敲敲车窗示意她赶快下车,她看了他一眼,握住门把手猛地向外一推,吓了宋天意一跳。
“轻点轻点,别给人弄坏了。”
潘蓉翻了个白眼,鼓起腮帮子撒娇道:“不过是辆二三十万的车嘛,我们又不是买不起。天意啊,我们换车吧。”
宋天意忙着给人打电话呢,没空搭理她。不一会儿邻居小伙来取车了,邻居已经对他们的套路见惯不怪,打趣说宋天意家这么有钱怎么还问他借车。
潘蓉觉得脸上没光,自顾提着包包扭头就走。宋天意和邻居道别后赶紧提着行李箱去追,一手一个大行李箱,就跟个佣人似的。
沈庭长今天下班后就早早地回家了,去菜场买了些好菜,给她的“毛脚儿媳”做晚饭。
大门打开了,“毛脚儿媳”神采飞扬地进来了,自己的儿子一手一个行李箱跟在后面汗流浃背,大口喘着粗气。
潘蓉一进屋就换上了一副人见人爱的笑脸。她一边甜甜地喊着“阿姨”,一边往厨房里跑,迫不及待地把一个玉镯子往正在烧菜的沈庭手上戴。
“蓉蓉快出去,小心油溅到你。”沈庭看了眼“毛脚儿媳”送她的玉镯子,虽然成色不是很好,但也是一片心意,心里乐开了花。
“阿姨,菜够多了,您快别忙了,出来试试这个镯子,我在直播间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呢。”
得,被骗了。沈庭心想。
宋天意和潘蓉是高中同学,潘蓉是A省C市人,自小跟着外出打工的父母来金州上学。宋天意从小成绩就不是很好,中考的时候只考上了金州市最差的普高,刚好潘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上了金州这个最差的高中,和宋天意做了同班同学。俩人就这样谈起了轰轰烈烈的恋爱,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劝他们不要早恋,要好好学习。唯独宋天意的母亲沈庭一声不响,不支持也不反对,外人也看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操作。
转眼三年高中过去,俩人都考上了大学,而且都在一个城市上大学。自此以后,潘蓉就住进了宋天意家。四年大学,俩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参加社团一起写毕业论文。潘蓉跟宋天意哭诉家里没钱交学费,宋天意毫不犹豫地去求自己的母亲帮潘蓉把学费交上了。大学毕业后宋天意找了工作,潘蓉表示还想继续读书,宋天意当然是支持女朋友的志向和选择,女朋友读了多少年的书,他就替她交了多少年的学费,而且当牛做马,没有半句怨言。
吃过晚饭后潘蓉把碗筷一搁就回房了,宋天意和沈庭两个人负责收拾碗筷和洗碗。沈庭对儿子说:“你去陪陪蓉蓉。”
宋天意来到房里,潘蓉正在试新买的迪奥口红。宋天意想说点什么却没说。
“蓉蓉,这个口红很衬你肤色。”他夸道。
潘蓉理都不理他。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就问她。潘蓉说:“我们换辆车吧,宝马,奥迪,雷克萨斯,都行。”
“可是我那辆大众还很新呀。再说,车子嘛,只是个代步工具,只要别太寒碜就行了。”
“你啊,是真蠢。”
“什么意思?”
“你这人就是容易被人洗脑,你妈这么对你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省钱啊。”
“省下来的钱干嘛呢?宋天意,我真不好意思说你,你都上班两年多了还这么天真。”
“怎么说?”
“哎,你真是人头猪脑。好吧,我今天就跟你好好说叨说叨。”潘蓉气得直翻白眼,说,“你妈再婚了,和那个人组成了家庭,那个人赚的没你妈多,也有个儿子。结婚后的财产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你自己就在法院上班的,你好好想想看,你妈把钱都花在那个家庭和那个儿子上了,花在你身上的钱不就少了吗?所以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和你妈搞好关系,叫她拿钱出来给你买房买车,省的钱都被别人花走了。”
宋天意一想有道理,在潘蓉的怂恿下敲开了母亲的房间,和母亲说起了买房买车的事。
沈庭耐心地听儿子说,等他说完才说:“天意啊,房子车子肯定要买的,我都留意着呢,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还太急了。我想呢,等蓉蓉找到工作了安稳下来了再给你们买房买车。这不就是一两年的事吗,你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一两年就挺不过去了?”
宋天意无话可说了。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对了,”沈庭想起什么,说,“找个周末把滕庭他们请到家里来吃个饭吧,菜什么的到时候我都会给你们准备好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吗?”沈庭有些生气地说,“你在蒸海居敲了滕庭五千多块钱,别以为我不知道。”
宋天意急了:“谁跟你说的啊?姓滕的?他还真是个大嘴巴!”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照我的意思去办就行了。如果这事没办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
宋天意怎么都想不出来他妈是怎么知道他们蒸海居吃饭的事的,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滕烨告发的。除了他,谁还会专门去找他妈说这种事?这天杀的滕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居然敢阴他。
滕烨决定去学校找顾云梅和沈海根的未成年小女儿做个笔录,听听她的意见。这本该是书记员的事,可宋天意心里有气,摆明和滕烨过不去,滕烨都拎包出门了,他还赖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小宋!”滕烨喊了一声。
眼看着滕烨要发火了,梅子赶紧带上工作证出来:“滕庭,我跟你去吧。”
滕烨:“不是,他是书记员啊。”
“算了,我去吧。你不是说要把这个案子交给我吗,正好我也想去听听顾云梅的小女儿是怎么想的。”
俩人路上聊起这个案子,滕烨问梅子怎么看。梅子说:“我感觉沈海根并不是没的救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亲人。”
“怎么说?”
“我们去找过沈海根,你也看到了,他的房间很黑很暗,密不透风,他整个人萎靡不振,不修边幅,不梳洗不打扮,连衣服破了都无动于衷,这很明显是一种悲观、消沉、厌世的情绪,而他这种情绪应该持续了很多年,从他输光家财、中风那会开始的。他之所以会性情大变恰恰说明他是个容易内疚的人,他觉得他所犯的过错太大,愧对于自己的亲人,没脸再见他们。”梅子说。
又说:“沈海根是上门女婿,户口早就从老家迁出来了回不去了,如果离婚他就没地方住了。他没工作没经济来源,活下去都成问题。照他现在这个状态,一旦被家庭抛弃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想,如果能把他们约起来好好地面对面地谈一谈,把事都说开,把各自的心结都打开,也许能收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只是顾云梅很抗拒,我和她提过,却被她投诉了。滕庭,你觉得我的思路对吗?我问过驼哥,他说我做的太多了,我们法官就是判案的,能调就调,不能调就判,反正是第一次,一般都是不判离的。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我们是法官,我觉得我们法官不仅仅是简单地判定这个案子谁输谁赢,而是要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帮助每个当事人,帮他们解决困难走出困境,让他们都能感受到司法的公平公正和温暖。”
滕烨说:“说得好。顾云梅方面我来做工作。你按照你的思路来吧。”
到了顾双双的学校,滕烨事先和顾双双的班主任联系过,班主任把他们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叫他们先坐会,顾双双还在上英语课,等下课了她再把顾双双叫过来。
班主任和滕烨说起顾双双在学校的表现,说顾双双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也不和别的同学一块玩,上课的时候经常走神,作业能按时完成但是错误率极高,考试成绩也非常不理想。
“我找过顾双双以前的老师,据他们说,顾双双小学的时候非常的开朗,和同学的关系非常好,而且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可是到了初一还是初二的时候,因为家里变故性格一下子就变了,成绩也下滑得很厉害。本来她可以考好一点的高中的,最后只能上我们职高。上了职高她还是这样,甚至情况比以前还要严重,我真的很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书都读不下去了。”
下课铃声响了,班主任去把顾双双叫了来。
一个不太干净的小姑娘,头发是散的,校服的袖子上也黑黑的很久没洗了。
她就这么站在滕烨和梅子跟前,低着头,一动不动。班主任让她配合法官,她却用沉默来反抗。
滕烨是不会哄人的,尤其还是孩子。他朝梅子使个眼色,意思是又得你出马了。
梅子一时半会也没想到从哪入手,有点难。不过她看到小姑娘手里好像拽着什么东西,就说:“双双啊,你手里的是不是剪纸?”
顾双双忽然松开了双手,手里真的是一张剪纸。班主任把剪纸转交给梅子,说:“我们双双这双手可巧了,能剪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图案来。很棒的。”
班主任也是通过剪纸才能和顾双双聊上两句,每次聊天她都会拼命的夸奖,希望能给顾双双一点信心。
梅子把剪纸摊开了放在桌上,眼前一亮。这剪纸剪得非常细致,人物、花草、鸟兽栩栩如生。
“双双啊,你的剪纸真的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啊!我身边就没人剪的来,包括我。我从小手就笨,每次做手工都是全班倒数。双双,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剪?”
一聊剪纸顾双双就乐意说话了,梅子也挺有耐心的,慢慢的两个人就熟络了起来,顾双双也愿意配合回答一些问题,不再有抵触心理了。
顾双双:“是爸爸教我剪纸的,他剪纸很棒,我记得小的时候每到过节过年,他就给别人剪窗花、剪福字,剪的可好了,他们都夸他能干,我可自豪了,为有这样一个能干的爸爸感到自豪。可爸爸说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就不剪了,做起生意来了,我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不过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过上好日子的那段记忆并不清晰,反而时常想起和爸爸一起剪纸的时光。”
梅子:“那你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吗?”
听到这个问题,顾双双落下泪来,哭得泣不成声,把压抑在心里好多年的委屈和泪水全释放了出来。
“我不想爸爸妈妈离婚!我不想爸爸妈妈离婚!”
……
从学校出来,梅子的心情很沉重,顾双双朝着她大哭的画面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滕烨看看她,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梅子说:“想办法把他们约出来。”
滕烨:“这可不简单。沈海根根本不想见人,你想说动他得下点工夫。”
“容我想想。”
梅子边想边把玩着手里的剪纸,这是顾双双送给她的。突然她灵光一闪,改道去了顾云梅家。现在是上班的时间,顾云梅不在家,正好合了她的心意。老大妈这天刚好也没下地,看到他们来了还挺热情的,又是倒茶又是切水果的。可他们又怎会去吃当事人家里的东西?他们外出办事是要严格遵守纪律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大妈把他们带上楼,边走边说:“哎,法官啊,还有啥好说的呀?他就这德性,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梅子鼓起勇气上去敲门,边敲边喊沈海根的名字。
“沈海根,你开一下门,我们给你带东西来了,你出来看看。”
这招不管用,屋子里的电视声很响,沈海根过了很久都没来开门。滕烨表示不能再等了办公室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梅子想了想,就把剪纸从门底下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沈海根,剪纸我给你塞门缝了,你别忘了取。对了,这是双双剪的。”
梅子和滕烨给完剪纸就走,他们走后不久塞在门缝里的剪纸就被取走了。
……
冉妍大老远地瞧见滕烨他们的车子驶来,吓得她急忙给丁筱卿打电话。
“丁丁啊,庭长回来了,你赶紧回来吧!”
丁筱卿现在人在医院,哪赶得及回来?今天滕烨和梅子出去后她就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是小的在家里磕了碰了,磕掉一颗牙,要她赶紧回来带小儿子去看医生。可滕烨不在,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请假又不敢,想到之前梅子请假单都写了还是被滕烨一句话驳回了,她就浑身战栗,心惊胆战。几番斗争之下,她就出此下策,趁滕烨不在偷溜出去,抓紧时间把小儿子和老妈送到医院,然后再马上赶回来,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可世上的事哪有这么巧?她在送小儿子和老妈去医院的路上遇上了大堵车,白白耽搁了半个小时。就这半个小时的工夫,滕烨回来了,而她也赶不及回来了。
丁筱卿接到冉妍的电话后马上从医院出发回来,庭里的人给她打掩护,为她加油助威,包括和滕烨一同出去的梅子。
梅子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群聊,知道了丁筱卿的事,所以回来后她就直接拉着滕烨往楼上走,不让他有任何去宋天意他们办公室的机会。回到办公室后她抱来一堆案子给滕烨过目,滔滔不绝地跟他汇报自己最近的工作情况。
“滕庭,你说过要对我特训的,不知道特训什么时候开始?”
“最近有点忙,等过了这阵再说。”滕烨说,“我怎么觉得今天庭里怪怪的。”
梅子:“没啊,一切正常,哪里怪了?”
滕烨笑笑,说:“五分钟后全体开会。”
梅子懵了。这下好了,彻底穿帮了。
丁筱卿赶回来后就被滕烨叫上了三楼的会议室,两个人谈了很久,楼下的其他人都替丁筱卿担心。
郦励:“你们说丁丁这次会怎么样?”
骆扬:“上班时间擅自出去做私事属于旷工,是要记过的。”
宋天意替丁筱卿抱不平:“她又不是故意不上班,是小儿子病了急需送医院。而且她为什么不请假,是因为她不敢请假,姓滕的这么无情寡义,肯定不给她请假出去的。所以我觉得她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