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扬:“错了就是错了,找借口只会惹领导烦。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认错,表明态度,请求领导原谅,并在以后的工作中弥补回来。”
宋天意:“谁没有家庭,谁家里没事?我还是觉得丁丁姐姐即便有错也是情有可原,不该记过。”
骆扬:“记不记过就看滕庭了。”
三楼会议室里,滕烨正在和丁筱卿谈心。滕烨本来就有和庭里每个人谈心的想法,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他不找机会,机会却找上了他。
他和丁筱卿面对面坐,面前摊着一个笔记本,边聊边记。
话题从今天丁筱卿偷跑出去的这件事到丁筱卿的工作生活和其中的困难。
丁筱卿也在这次谈心中把自己所面临的困境一一道出。二胎妈妈平时看着挺乐观向上的,可一聊起这个话题,她的眼眶就不自觉地红了。怀二胎完全是意外,曾经她也有过不想要的念头,但她下不了这个决心,最后还是生了下来。怀孩子的时候根本不算困难,孩子生下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老公是指望不上了,公婆住得很远,她就只能住在娘家,家里就她和她妈两个人管孩子,孩子乖一点也还好,偏偏她生了两个猴子,天生的破坏王,不是打架就是把家拆得七零八落。她每天也是心累的很,从二胎落地以来她从没睡过一天好觉,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好好睡一觉成了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事。
滕烨耐心听完她的倾诉后说:“丁筱卿,今天的事,你不该擅自离岗,你都没跟我说怎么就断定我一定不给你请假?难道我看着就这么不近人情?”
丁筱卿愣了愣,说:“滕庭,我知道错了。”
“你家里面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当初组织把你调到向阳法庭就是为了照顾你,让你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庭。组织不是没有人情味的,也会考虑到干警的实际情况并做出调整。可是你不该把组织对你的信任和关心当成理所当然。家里面的事我会给你时间回去好好处理,实在处理不了再和我说,我再帮你想办法,怎么样?”
丁筱卿感激涕零:“好,谢谢滕庭!”
滕烨:“今天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这次我就当不知道,不会向上面反应。”
……
其他人在楼下叽叽喳喳,见丁筱卿回来了,全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了起来。
宋天意:“丁丁姐你没事吧?姓滕的怎么说?是不是要把你的事汇报给上面,叫你吃批评?”
郦励:“怎么谈了这么久?都说了什么呀?”
冉妍:“你脸色看起来很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丁筱卿笑着说:“我没事,滕庭给了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宋天意:“他会这么好?你是不是被骂傻了?”
丁筱卿:“你才傻。宋天意,我跟你说,滕庭人不错的,以后你别再跟他较劲了。”
梅子从下面办公室上来,滕烨已经回办公室了,正安静地写着判决书。
她有点看不懂这个人了,同样是犯错,她犯错就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差点不让她办案,她想请假照顾母亲也被他一个电话叫回来上班,可丁筱卿这件事他却这么容易放过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看人下菜?
注:1、干警:政法队伍中对干部、法官、检察官和司法警察的合称。
2、毛脚儿媳:简单来说就是住在一起了但是没有扯证,在法律上不合法,老人家就称之为“毛脚”。
第十六章 聚会 为老百姓服务就不能计……
丁筱卿经过那件事后大彻大悟了。从那以后, 每天早上她是第一个来上班,中午最后一个吃饭,中午干脆不休息了卖力地加班, 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庭里的人都看到了她的改变,尤其是滕烨, 虽然没说什么, 但心里还是对她很肯定的。是个人都会犯错, 犯了错误知道错在哪并且改正就好了,如果不知悔改一错再错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关于丁筱卿这件事,宋天意说出了梅子的心声:“梅子, 姓滕的是不是故意针对你?丁丁姐的情况比你严重多了都没受罚,你请了假还被奚落一顿,什么道理?”
梅子有点笑不出来:“滕庭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宋天意:“我看他是看人下菜。丁丁姐的老公是公安局的中层干部,梅子你啥背景也没有。俗话说柿子挑软的捏,梅子你太惨了。”
这下,梅子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这话刚好被滕烨听到。他下来找梅子,在门口听到了宋天意的这番评论,心中有怒气,却不失礼貌和风度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背后说人坏话的宋天意,立马低下头去干活了。
滕烨对梅子说:“出发了。”
“噢。”梅子乖乖地出去。
滕烨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说:“让我来教教你们,下次说人坏话的时候, 要么把门关严实了, 要么说话别这么大声。”
他走后,办公室里哄堂大笑,宋天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滕烨和顾云梅、沈海根约好了调解。因为沈海根不愿来法庭,所以他决定把调解室搬去村里,并且早两天和村里的书记联系好了。村书记很欢迎,二话不说给他们腾出了一个会议室当临时调解室。这天饭后不久他把梅子叫出去就是出发去村里。
“沈海根的岳母说那天你把剪纸留下后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坐在河边发了两个小时的呆。后来要来了我们的电话,说是想和顾云梅重归于好。”滕烨说。
“噢。”梅子漫不经心的。
滕烨看了她一会,说:“你该不会也认为我是故意针对你的吧?”
“没有。”
“你的样子告诉我,你有。”滕烨忽然认真了起来。
“噢,那就当我有吧。”梅子顶起嘴来了。
滕烨明显感觉到她生气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所以只好用沉默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忐忑。
顾云梅和沈海根都已经在了,两个人坐得远远的,沈海根今天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也剪了个头发,想和老婆顾云梅说说话却被顾云梅狠狠地推开、拒绝。他像一头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顾云梅迫切希望能调解离婚,并且让沈海根从自己家里搬出去,未成年的小女儿由她抚养,沈海根每个月要给八百块的抚养费。
沈海根听着老婆的话,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剥着手皮。梅子看了一眼,他右手的大拇指不知道被剥了多少遍了,新皮还没长好又被剥掉了,血淋淋的,很恐怖。
梅子问她为什么非要离婚。
顾云梅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这两年受够了,列举了沈海根的种种不是。
她在说话的时候沈海根依然没有抬头,继续剥手皮。
梅子说:“顾云梅,再怎么说沈海根从前也是给过你们好的生活条件的,从前他也是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一家人嘛,出了问题应该共同面对和进退,互相帮衬和扶持才对。”
这话刺激到了顾云梅,她当场发飙,指责梅子偏袒沈海根,不配做法官。
“他赌博啊,把这个家都败光了,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整天死样怪气的。你作为法官,为什么总是向着他说话呢?”
梅子:“我没有向着任何人,我只是陈述事实。”
顾云梅嚷起来了:“事实就是我们过不下去了,这个婚,必须得离!”
滕烨负责主持大局:“别吵!把你们约起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有什么事好好说话不行吗?”
滕烨不怒自威,顾云梅的气焰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
他随后低声提醒梅子注意说话的方式方法,别激怒顾云梅。
梅子说:“我们来听听沈海根是怎么说的。沈海根,你想离婚吗?”
沈海根不说话,却摇了摇头。
“你还想好好地和顾云梅过日子吗?”
沈海根点点头。
“那次以后你还有没有赌过?”
沈海根摇摇头。
“你知道错了吗?以后还会不会赌?”
沈海根摇摇头。
顾云梅不耐烦地说:“这样算什么,光点头摇头了。”
梅子问顾云梅:“沈海根还有没有赌过?”
顾云梅不假思索地说:“都赌没了,还拿什么来赌?没错,他是只赌过那一次,那也够我们这个家受了。”
梅子耐心地对顾云梅说:“顾云梅,你也看到了,沈海根是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和你们好好过日子的。只是他现在遇到了点困难,急需要亲人的帮助和安慰。”
“这两年我也遇到了困难,也需要别人的帮助和安慰,可又有谁能帮我谁能安慰我呢?”
“顾云梅,你这两年遭遇的那些经历我也很理解,站在你的角度,你没有做错什么,反而在丈夫出事后全力帮扶,不离不弃,这就说明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沈海根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本来开朗聪明勤劳的他,变得又木讷又颓废又懒。”
“他中风了,脑子坏了。”
“不。中风只是一方面。我觉得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沈海根他愧对你们,正是这种愧疚之心导致他无法面对现实,面对你们。顾云梅,你好好想想你们从前的日子,从前沈海根为了这个家四处奔波,赚了不少钱让你们都过上了好日子。我听村里人说,有一次沈海根急着赶一批货,突然阑尾炎发作了,疼得死去活来,可他死撑着不愿去医院,后来晕死在你们自家的小作坊里。顾云梅,人这辈子多多少少都会犯错的,犯了错不可怕,只要改了就行。你说对不对?”
梅子说着从包里取出顾云梅小女儿顾双双的笔录,想给顾云梅看。结果顾云梅看都没看,拎起包包就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调了!”
“顾云梅,你女儿也不想你们离婚,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我不会再相信你们!”顾云梅气呼呼地丢下一句话。
调解以失败告终,沈海根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调解结束后滕烨和梅子把他送回家,他在下车前突然抓住了滕烨的手,颤颤巍巍地说:“法官,请你们帮帮我!”滕烨拍拍他的手,说:“很多事情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沈海根问:“我该怎么做?”
滕烨:“先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下来多走走,帮你岳父岳母做做饭或者种种菜,挽回他们对你失去的信心。万事开头难,不走出这一步你的人生是改变不了的。顾云梅坚持和你离婚,你得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你是想好好和他们过日子的。”
他们把沈海根放下后回庭里,庭里的人都在猜他们今天能不能调解成功。其他人都说庭长出马一定马到功成,骆扬却持相反意见,他觉得没那么简单。结果还真的给他说中了。
梅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进门就跟死鱼似的歪七八扭地倒在了椅子上。
骆扬叹了口气,说:“梅子,我早就说过你这样是行不通的。这种离婚案子你不该这么处理。第一次起诉能调就调,不能调就立刻走程序开庭判决,还能省下不少的审限呢。原告她根本不想和好,你却非要让她和好,你这样不是多此一举吗?你忘了之前她是怎么投诉你的了,你怎么就不吸取教训呢?”
梅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我真的觉得他们是有机会和好的,原告不是不管被告,被告今天也表示会重新做人,只是现在他们都有心结,只要我们努努力把他们的心结打开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一竿子打死呢?每个离婚案子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有的确实无法调和,但有的还是有机会的。我们作为法官,难道不应该考虑得更加全面一点吗?被告现在这个情况很糟糕,真要离婚了说不定会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我只想尽我所能帮助原被告,帮被告重新振作起来回归家庭,帮他们重修于好,这样不算过分吧?”
骆扬说:“梅子,你在这个案子里太理想化了,太偏向被告了,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们是法官,必须坚定不移地站在中立的位置!如果你站在原告的角度想想看呢,原告摊上这样一个老公,她的苦衷又有谁懂呢?”
“被告又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从前在村里的口碑是不差的。是个人这辈子都会犯错,难道犯了一个错就要判他死刑一辈子不能翻身吗?被告不是没的救了,他今天能走出那个阴暗的房间和我们坐到一块,说明他是想好好解决问题的。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梅子你太感情用事了!我们法官要做的就是根据事实和证据做出不偏不倚的判断,而你却把个人感情加进去,这样会影响你的判断的!”
“那法官也是人,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也有喜怒哀乐,也是有感情的,怎么就不能加点自己的感情进去?”
“可是你这样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插不上嘴,只能干着急。这时,周国民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好了好了,讨论归讨论,怎么还吵起来了?被当事人听到你们害不害臊?”
梅子和骆扬立刻闭嘴不说话了,骆扬开门就走,梅子也背过身去。
郦励感叹了起来:“我们庭怎么变成这样了?”
冉妍:“多事之秋。”
“知心姐姐”丁筱卿过去安慰梅子:“梅子,你和驼法官说的都有道理,你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驼法官是为了提醒你在办案的过程中要懂得保护自己别跟头牛似的一个劲的往前冲,你呢是出于对当事人认真负责的态度,是真心想帮助双方当事人,让他们达到一个共赢的状态。你们两个都没错。只不过你们在用词上激烈了点。”
梅子说:“我刚才语气重了点,等会上去给驼哥道个歉。”说完也起身走了。
宋天意托着腮帮子、生无可恋地说:“为了我庭能够和睦相处,长治久安,我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了。”
冉妍:“什么杀手锏?”